隋浣溪忍不住皱起眉，这最后一题有些麻烦。
今有鸡翁一，值钱伍；鸡母一，值钱三；鸡鶵三，值钱一。凡百钱买鸡百只，问鸡翁、母、鶵各几何？
意思便是公鸡五钱一只，母鸡三钱一只，小鸡一钱三只，一百钱买一百只鸡，公鸡、母鸡、小鸡各几只？
三种鸡数量皆不知。
隋浣溪打算盘的手指停顿下来。
算到最后她不知该如何去解，只能一个一个试。
观众们也注意到隋浣溪的动作，奇怪怎么最后一题迟迟未写。
“钱掌柜，您看看最后一题。”老账房思忖片刻，未得答案，问起身边的商人们。
“这……”钱掌柜摇摇头：“除了一个一个试，我不知其解法。”
大家也开始意识到考题的难度，一时间对第十题议论纷纷。
“看来算学一科第一定是隋小姐了。”
“此话怎说？隋小姐不是被难住了？”
“在场有时间一个一个数去试的只有隋小姐，其他人本身做完前九道题就要花费不少时间，还因为被隋小姐扰乱心神又耽误了不少。而按照隋小姐打算盘的速度，一个一个试，在香烧光之前算出也是轻而易举。”
“万一有人会解呢？”听着不明所以。
“绝不可能！”一手持摇扇的富商说：“不满诸位，此题我于二月前见过，就在京城。”
见众人齐刷刷的看向他，富商微微一笑，更是卖力的扇起来：“将收年假之时，京城的王公贵族世家子弟聚会于大长公主学林宴，大长公主拿出此题，称为百鸡术，当下金口玉言，宴上拿出此题解法者赐银龟学印。这学印是进士才可用，官府特制不得造假，而银龟样式是六品以上朝廷命官方可使用。偶尔朝廷会有特赐，这简直就是第二个官印。在士林眼中，学印更是高于官印。那勋贵之后们不是在国子监就是在四大书院读书，天才不知凡几，竟无一人可拿出解法，至多是算到最后开始一一尝试。”
“这题一个月内风靡整个大周所有书院，虽然银龟印只是宴上的赏赐，但是算出此题就意味着一鸣惊人。谁不想要个天下皆知的名声呢？”
“所以，绝不可能有人解出此题。隋小姐的头名是拿定了。”
“原来如此啊！”
“我等真是孤陋寡闻，不知此题来历竟如此之大。”
“大家快看，隋小姐落笔了！”
隋浣溪吐出一口气，终于试到了正确答案。
香还剩六分之一，场上学子大多已经算到最后一题，无一不是眉头紧锁面露难色。此时见那女班学生竟然已经落笔起身心中更是急躁。
隋浣溪留给周汀一个鼓励的眼神便下了场，见孙小娘子拼命地向她挥手，隋浣溪笑了笑，向她走去。
“隋姐姐坐这里。”孙小娘子眼中崇拜不已。
赵父开口道：“隋小友一手算盘打得真是出神入化啊，我等惊为天人。”
赵师兄起身执同辈礼：“隋师妹。我是男班的赵先慈，这时家父。”
隋浣溪回礼：“赵伯父，赵师兄。”
“隋姐姐你好厉害啊，我都看不清你手上的动作，只能看到一片残影。同窗这么多年，我们还不知道你竟然如此厉害呢！”
隋浣溪笑笑：“这便是外行看热闹，有些经验的账房们都能如此，不足道哉，也自然拿不出手炫耀。”
孙小娘子感叹：“隋姐姐真是谦虚，我家也做生意，我爹娘可没这个本事，整条南街我也没看哪家账房会这手呢。不像典林，记性好一点就那么狂。”
刚刚睁开眼睛的典林：“……”谁狂？不是你替我狂的吗？给我拉了一堆仇恨还不算，现在还倒打一耙了？
典林叹了口气，拿起笔在纸上一一写下在脑中算出的答案。
“咦？”隋浣溪看过去，有些惊讶：“这是这十道题的答案？你也在算吗？我怎么不见算盘。”
典林悲伤的叹口气：“隋姐姐，我算盘打的有多差你又不是不知道，还不如动脑子快一些。”
第一题，第二题，第三题……
“和我算的一样。典林你算学比场下大部分人都要好些呢。”隋浣溪笑着夸赞。
第九题，第十题！
笑容变成了惊讶。隋浣溪没想到她竟然算出了第十题，还是用脑子。
孙小娘子一边看一边忍不住读出声：“鸡翁四，鸡母十八，鸡鶵七十八。”
隋浣溪震惊，竟然和她算的一样。
“隋师妹，典师妹的答案可对？”赵师兄好奇的问。
隋浣溪喉咙动了动：“我不知道对不对，但是和我的答案一模一样。”
赵父听了也很惊讶，见场下至今还没走出第二个人就知道，能写出十题答案有多难。
这典林确实不一般啊！而且竟然连算盘都没用。
“鸡公八，鸡母十一，……”
“孙师妹你在说什么？”
只有隋浣溪听懂了，并且如同晴天霹雳炸在她耳边。
隋浣溪艰难的张口：“这是，第二个答案。”
“什么？”赵父还有周围有意无意听到的围观群众大吃一惊。
“第二种答案？这……”大家立刻把答案进行验证。
“确实，是百鸡百钱。”
众人面面相觑。
“隋师妹你……”
“我没有算出，我以为只有一个答案，算出便停手了。”
“啊！”如果隋浣溪知道答案不止一个的话肯定是来得及的，大家发出惋惜声。
“鸡公十二，鸡母四，鸡鶵八十四。”
什么？竟然还有一个答案？
隋浣溪眼神复杂的看向刚刚将答案写完的典林，“林姐儿，我能看看你的卷子吗？”
“哦？好。”典林其实也有些惊讶隋浣溪没有算完这事，因为按照解法，三个答案是一同得到的。
没错，都是对的。
隋浣溪抬起头，“林姐儿，你都答对了。”
就在这时鼓声响起。
算学大比结束。
场上学子放下手中的笔，垂头丧气的出了场。
周汀也丧气满满的回来了，“我第十题还是没有算出来。隋姐姐，你的答案是什么？”她并没有感觉到气氛的奇怪。
“你看看林姐儿的答案吧。”
“林姐儿的？”周汀奇怪的看了典林一眼，然后开始对答案。
前九道题一一看过，和她的一样。
第十题！
“竟然！有三个答案？”周汀惊讶的抬起头，算学这么多年，不管科举试题还是学院试题，都没出现过多个答案的算题。
隋浣溪点点头，苦涩的说：“我只算出了一个。”
周汀惊讶的看着典林，“林姐儿算学平时学的……”一般啊！
“而且林姐儿没用算盘。”
“……”周汀无话可说，不过心情还算平静，就是打击她的人从隋浣溪变成了典林而已。
典林有点不好意思：“我算盘打的慢，如果真拿算盘打，估计一半都算不完，我觉得用脑子模拟出算盘要快的多，你们可以试试。”
这时围观群众开口道：“这位学生，你是一个个试出来的，还是你知道解法？”
“一个个试？怎么可能？这么短的时间怎么来的及。”典林失笑。
“只要是题肯定有解法嘛，不然出出来岂不是为难人？”
众人：“……”
没错啊，这道题出现就是为了为难人啊。
“林姐儿，此题何解？”隋浣溪实在忍不住心中的好奇。
大家纷纷竖起耳朵。
“啊，该怎么说？隋姐姐你是算到哪里开始试的？”
“七倍鸡公数和四倍鸡母数为百。”
典林点点头：“四倍鸡母数与百数减七倍鸡公数相等，鸡母数便是次数除四。鸡母数量定然是整只的，所以七倍的鸡公数除四也是整只的。”
典林停顿一下给众人反省的时间，有些人露出确实如此的表情，有些人还一脸迷糊，只有隋浣溪亮着眼睛催促她快些说。
“所以鸡公数除四应该是整几只，鸡公数就是四倍的整几只，同理鸡母数就是二十五减七倍的整几只，鸡鶵数就是七十五加三倍的整几只。鸡公，鸡母，鸡鶵都要一整只以上。所以只有整一只，整二只，整三只可满足所有的条件。”
众人听到这里都迷糊了，只有隋浣溪喃喃着：“所以，有三个答案，一同得出。只要在那里换一下，答案就显而易见了。”
就在众人疯狂大脑风暴理解这个解法的时候，取名已经完成，唱名者喊到：“次名，女班周汀。头名，女班隋浣溪。”
场内议论纷纷：“竟然是两个女班的拿了前两名。”
“怕不是黑幕吧！”
“那隋小姐头名大家都服气，次名怎么回事？”
讨论声越来越大。
甚至传到了周汀耳朵里，小姑娘白着一张脸低下头，眼泪止不住的落了下来。
“周姐姐……”孙小娘子有些手足无措。
隋浣溪和典林听着越来越大的质疑声脸色也越发难看。
“安静！”吴夫人平静而有力的声音响起。
“我是思清县学女班的先生，大家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但是不要喧闹，影响下一科的准备！”
“为什么头两名都是女班的？”闹事的几乎都是其他男班学子的家长。
“因为此二人答对的题目最多，卷子已经贴在墙上。”
“我们看了，那周汀写的七倍鸡公数和四倍鸡母数为百，叫什么答案？”
“就是，如果像隋小姐一样写出真的答案我们心服口服，这周汀写的也叫答案？”
“取名是思清书院十位先生一同评定，绝对公平公正，此答案也确实能够从算题中推出。”
“你说我们就信了？谁不知道你是吴山长的夫人！想要自己的学生得头名也不难啊！”
思清书院的先生听到此言脸色大变，这是在侮辱他们的师德。
典林听到这里脸色更是难看，她向来敬重吴夫人，怎么能忍受他人如此污蔑自己的老师。
“周汀确实得出了半个答案。”
就在典林正要起身分辩，第一个挺身而出的竟然是不喜欢掐尖出头的隋浣溪。
隋浣溪的话还是有些份量的，毕竟她是唯一算出答案的人。
“学生也是算到周师妹那一步才开始尝试推答案的。”
“那你怎么就知道只有算到这一步才能推？如果这样也算答案，其他人推到哪一步不也应该算答案？”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越来越多。
“我知道！”
“什么？”听到隋浣溪掷地有声的话，场内安静了一瞬间。
“你也不过是用笨法子推出来的，早在京城就有人一一试数得到所有答案，你只不过答出三个其中的一个，没有质疑你就不错了，一介女子竟敢口出狂言！”
隋浣溪对周围的冷嘲热讽充耳不闻，转身对众位先生们作揖，“女班典林，知百鸡术解法，她可证明，周汀答案，已做到一半。”
百鸡术解法？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这百鸡术一月内大周多少算学大家都没得出解法。”
“典林是谁？你们可曾听过？”
“大话也要吹得有限度！”
“思清学子狂妄无度！”
台上的先生们听到这句话也惊呆了，这怎么可能？
吴山长为难的看着妻子，这都是她的学生。
“既然如此……”吴夫人缓缓张口，大家不约而同的安静下来，想听听吴夫人要说什么。
“典林，你便上来向大家讲解一下百鸡术解法吧！”
竟然真的要让典林上来。学院内所有先生都知道她，一个疯疯癫癫的小丫头。
从未听说过她在算学上有什么名堂。如果只是大话，那今日思清的脸可就真的丢光了！
吴山长拉住夫人：“这……”
吴夫人不等吴山长开口，强硬的打断：“我相信我的学生。她们说解的出就是解的出！”
“唉，好吧。”吴山长只能同意。
典林仿佛对场内剑拔弩张的气氛视若无睹。起身将身上长袍的褶皱拍平，向吴夫人行礼。
“弟子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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