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翊坤宫人手越来越多, 也越来越杂, 做粗活的宫人来来去去,免不了有一些素质不过关的。锦绣最后排查出了一个收了祥贵人贿赂的小太监,云梧将人交给慎刑司,罚过板子之后赶出了翊坤宫。
转过头, 云梧找机会将忻嫔叫了过来。忻嫔身材娇小,皮肤娇嫩得能掐出水来, 她明年才及笄,真真花儿一样年纪的少女,云梧一想到乾隆的年纪,就不由对眼前的姑娘多了三分怜惜, 声音也轻缓了下来,“入宫这几个月可还适应?”
忻嫔细声细气答道:“谢娘娘挂心,娘娘对妾身再关怀不过,没有什么不适应的。”
“那便好, ”云梧笑了一下, 随即将御花园听见的祥贵人与她宫女的话同她说了,“……我有些好奇,那宫女说你心生怨怼,私下里说出‘那种话’, 也不知道是哪种话?”
忻嫔听得惶恐无比, 立即跪在地上对云梧磕头道:“娘娘恩德妾身万不敢忘,绝不敢有如此想法,还请娘娘明鉴!”
两年前, 她初初听闻消息之时,的确对皇后起了一丝怨念。被选入宫已是定局,她想早早为皇上诞下子嗣,也好尽快站稳脚跟,没想到皇后嫌她年纪小,那时候皇后还没有十二阿哥,焉知皇后不是为了避免有人进宫分宠,故意对她如此的呢?
然而母亲接到消息之后确实连声念佛,看女儿不解,便跟女儿解释道:“你定要记得皇后娘娘的恩德!你年纪小,入宫也不一定会立刻侍寝,且额娘再也不能随意见你,如今留在家里,额娘还能多照顾你两年……”想到以后再难见女儿一面,她说着说着便红了眼圈,“就是能侍寝,你身子还未长成,若是有了子嗣,生子就是鬼门关,额娘更是要担心你出什么事……”
忻嫔这才明白,皇后娘娘许是真正为她着想的。后来入了宫,忻嫔发现皇上那样重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地位稳固,根本不需要对什么人出手,更是处处都十分照顾刚刚入宫的她,她这才明白,原先额娘说的都是对的。忻嫔已经在为自己原先曾有的想法羞愧,又怎么会有半点怨怼?
云梧瞧着忻嫔的样子,确认自己没在试图养熟一条白眼狼,便稍稍放下了心,意有所指道:“你说你无辜,那想来是祥贵人误会,才会误打误撞在我面前说出这种话?”
忻嫔听出云梧的意思,心里顿时惊疑不定,她绝对没有在祥贵人面前表露过什么对皇后的不满,何来误会?
姐姐是故意的?
她有些恍惚,姐姐为什么要这么做?
……难不成姐姐对她那样好都是假的吗?
云梧意味深长地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今日这样嘴皮子一张的事,我姑且可以信你,若是下次有人拿出人证物证,我便是想相信你也没用了。”
她看着忻嫔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让忻嫔告退回去怀疑人生了。
忻嫔浑浑噩噩地退下了,一整日都神思不属。
晚上祥贵人来看她,见状担忧地道:“妹妹这是怎地了?可是身体不适?”
忻嫔摇摇头,她看着祥贵人一脸关心的神色,想问什么,终究是没有问出口,“我无事。”
祥贵人若无其事地问道:“早先皇后娘娘好似叫了妹妹去说话?不知道都说了些什么?”
忻嫔刚要答,话到嘴边却一停。神差鬼使般,忻嫔低下头,一副沮丧的神色,“别说了,也不知我怎地惹了皇后娘娘,娘娘将我叫去好一顿训斥。”
祥贵人心里一喜,她抑制住脸上的喜色,皱起眉道:“这……妹妹素来循规蹈矩,皇后娘娘因何训斥你?”
她似是不平般道:“定是因为如今妹妹得宠了……早便听说当今的皇后娘娘不比早先的孝贤皇后,孝贤皇后最是温柔贤德,如今的皇后娘娘却是这般善妒……”说着像是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祥贵人住了口,“唉,让妹妹晚两年入宫竟还不够,这可怎生是好?”
忻嫔一直低着头,心里却是发凉。当她心里有了怀疑的种子,再加上祥贵人不如以前小心,忻嫔很容易便看出了端倪——譬如祥贵人是不是收买她的身边人了,不然怎么会知道她去了翊坤宫,再譬如祥贵人听到自己被训斥时,脸上一闪而过的喜色,又譬如祥贵人说的关于皇后的话,都是貌似不经意却目的十足的挑拨……
忻嫔脸上的沮丧成了真的,原来对方一开始接近自己就是心怀鬼胎……
“姐姐先回去吧,”忻嫔低声道,“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好吧,那我明日再来看你。”祥贵人觉得问不出什么,宽慰了忻嫔两句便回了自己的屋子。
她不知道自己早就暴露,暗下琢磨着事情发展。皇后没有召见自己询问详情,只暗中训斥了忻嫔,看来皇后比她想得还要胆小。
眼见着一计不成,祥贵人开始考虑如何再添上一把火。她本想对十二阿哥或者皇后动手再嫁祸给忻嫔,但皇后身边防得太严,宫中又被管理得如同铁桶,想托小太监从宫外捎带一点东西进来都不行。
正琢磨着下一步该如何办,这日晚间忻嫔来找她,还带了满满一匣子首饰,有发钗耳环镯子等等,都是珍品。
祥贵人一见便是眼竟一亮,“妹妹这是……”
忻嫔笑道:“过几日便是姐姐生辰了,我凑了这些东西,送给姐姐做生辰礼,姐姐不要嫌弃才是。”
祥贵人表情十分感动,“妹妹太客气了,这让我怎么好意思?”
忻嫔低头腼腆地笑了笑,轻声道:“就当是答谢入宫以来姐姐对我的照顾吧。”
祥贵人欣喜不已,二人又说了会儿话,忻嫔才告辞。
送走忻嫔,祥贵人迫不及待地坐在镜子前比划,挨个试了试这些首饰,直到宫女提醒,祥贵人才不舍地将所有东西装起来,洗漱就寝。
前一天睡得晚,第二日一早便起得迟了。祥贵人催着宫女梳妆打扮,自己从匣子里掏出了一副珍珠耳环戴好,好悬没误了到翊坤宫请安的时辰。
嫔妃们像往常一样,给皇后请安过后聚在一起聊天,祥贵人又是最活跃的那一个。纯贵妃眼尖,她眯着眼睛看着祥贵人,“祥贵人今日耳环上的珍珠成色有些好啊。”
众人不由都往祥贵人的耳朵上看去,颖嫔有些不确定,“这是嫔以上的主位才能用的东珠吧?”
庆嫔点头附和,“似乎正是嫔位才能用的四等东珠。”
东珠珍贵不易得,清制,太后、皇后用一等东珠,皇贵妃、贵妃用二等,妃用三等,嫔用四等,贵人及以下不得用东珠,只能用普通珍珠。
祥贵人一愣,她顾不得细想,连忙跪地请罪,“娘娘,奴才不知四等东珠与珍珠的区别,今日随手取用……”
纯贵妃不怀好意地笑道:“随手取用?听起来你这四等东珠的耳饰是在你自己的房里?可我怎么不记得皇上和皇后娘娘有赏过你四等东珠?”
有时候如果嫔妃得宠,可能会得到逾制的赏赐,比如嘉贵妃就曾得到一座饰有一颗一等大东珠的三凤朝冠,但即便得到了这种逾制的赏赐,嘉贵妃只能供起来,并不能穿戴在身上。
祥贵人刚想要解释这对耳饰是忻嫔送过来的,却突然听忻嫔身边的宫女惊呼一声道:“主儿,您瞧祥贵人的这副耳饰,像不像您前日丢的那一对?”
纯贵妃为首的老嫔妃们全都面露深意,各自对视一眼,端起茶盏看戏,跪在地上的祥贵人则是脑子一懵,忽得抬头向忻嫔看去。
忻嫔看了一会儿祥贵人耳朵上的耳环,犹犹豫豫点了点头,“好像的确是……”
祥贵人连忙对忻嫔道:“妹妹,这是你昨日送我的那一匣子首饰里的东西,你好好想想,是不是不小心将这幅耳饰混在匣子里了?”
出乎祥贵人的意料,忻嫔竟是连连摇头,“姐姐这是什么话?这样重要的东西,我断断不会送人的。”
她似是欲言又止想说什么,身边的宫女看了她一眼,声音清脆道:“祥贵人素来随意来我家主儿这里取用东西,别是您自个儿不小心拿错了吧?”
忻嫔面露不忍之色,不过到底没有反驳。
祥贵人不可置信地看着忻嫔,像是根本没想到忻嫔会这么说,不过转瞬间她就明白了眼前的状况,忻嫔这是把她算计了!
究竟哪里出了差错?忻嫔居然敢算计她?
这副耳环明明就是混在那个匣子里的,但是她没办法反驳忻嫔宫女的话——因为她的确常常去忻嫔的梳妆台上借东西,忻嫔从来没有说过不字,却没想到忻嫔竟然给了她这样一刀!
祥贵人恨恨咬牙,简直想掐死将眼前表情无辜的忻嫔,她迅速认清情况,只能先认栽,“许是我随手拿走忘记同妹妹说了,是我的不是……”
云梧这才慢条斯理地放下茶盏,问忻嫔道:“不问而取即为盗,这事你想怎么罚?”
忻嫔犹豫了一会儿道:“只要祥贵人以后不要随意出入我的屋子,拿我的东西就好。”
云梧暗自摇头,这姑娘性子还是太软了。“祥贵人佩戴逾制之物,哪怕是无心也是坏了规矩,降为常在,闭门思过三个月。锦绣,去将祥贵人的耳饰收回来送回给忻嫔吧。”
祥贵人没有因为忻嫔网开一面而感恩,反而更恨忻嫔了,连带着云梧的面目也可憎起来。可她除了在心底记下这一笔毫无办法,还得磕头谢恩,“谢娘娘恩典。”
云梧起身送客,“行了,今儿太后娘娘礼佛,叫咱们不必去请安,都散了吧。”
众人看了一场戏,各自心满意足地告退离开。忻嫔留了下来,给云梧磕了个头,感激道:“还要多谢娘娘教我。”
“不必。”云梧淡淡道,“以后记得防人之心不可无便是了。”
“谨遵娘娘教诲。”忻嫔再次谢过。
锦绣等忻嫔告退离开,担忧地对云梧道:“忻主儿性子也太和善了些,这样不痛不痒的警告算什么?打蛇不死随棍上,祥常在以后可是会对忻主儿不利?”
云梧不置可否,“忻嫔只是天真,又不是傻,有了提防,祥常在翻不过天去。”
“再说,若是忻嫔不长记性再次被骗,那就是她活该了。我帮得了她一次,帮不了第二回。”
锦绣若有所思,“娘娘说的是。”
作者有话要说:害,我文里的反派大概是所有后宫文里倒得最快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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