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梧重赏了陈福不提,转头把锦绣叫了过来,将事情说与她听。
锦绣乍一听完便红了眼睛,跪地给云梧磕头,“娘娘恩德,奴婢无以为报,愿意终身伺候娘娘!”
云梧叫她起来,笑着道:“能得主仆一场便是缘分,不必如此。至于什么终身伺候,你的终身还长着呢,哪能一辈子就困在我这里?”
锦绣抿唇,她素来嘴拙,知道说服不了主子,便没再多说,心里却下定了决心,要追随主子一辈子。
阿杏几个听闻了事情经过,也都来慰问锦绣。本来她们几个和后面来的锦绣锦盈二人不亲近,但经这一遭,倒是关系融洽不少。
不过小苹依旧看不惯锦盈就是了——若说最开始小苹心里头还对自己翻身当主子有万分之一的期望,锦盈来了之后,小苹彻底歇了这个想头。
只是心里头愈发期望主子得宠了,她想有个好出路,自然是跟的主子越得脸越好——贵妃身边的佩玖和她同样出身,明年到了年纪便要出宫,贵妃和皇上一提,竟将佩玖赐婚给了一位二等侍卫做继室!
能当上二等侍卫的都是正正经经的旗人出身,说不准什么时候走了运道,被主子爷看中便发达了,这样的人家,即便是做继室,也是一般包衣人家都不敢想的好亲!
小苹眼馋得不行,可转眼再一瞧自己家主子,整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每日最关心的就是御膳房又做了什么好吃的,小苹不由心里叹气,主子什么时候才能开窍呢?
*
“主子爷,敬事房的人到了。”
晚膳过后,吴书来领着敬事房的小太监进来,小太监举着放有嫔妃绿头牌的银盘,跪呈到乾隆面前。乾隆本想说今儿去皇后那儿,随即想起来这几日皇后身子不爽利,才转过头看向银盘。
贵妃近来犯了痰疾,得好好养病,纯妃前几日已经翻过两回牌子,娴妃……还是算了,实在提不起兴致。
唔,嘉嫔自从晋了主位,好似还没侍过寝,乾隆略一琢磨,伸手翻了嘉嫔的牌子,“就嘉嫔吧。”
“嗻。”
小太监恭敬退下,乾隆则继续处理政务。已近年关,休朝之前得把该做的事做完,事情繁多,乾隆一批折子便是一个下午,等吴书来点灯才回过神来,已经是傍晚了。
乾隆放下笔,抬手揉揉眉心,“嘉嫔呢?”
“回主子爷的话,嘉嫔娘娘已经在东围房候着了。”吴书来躬身道,“您要不要召人进来?”
连着看了这么久的公文,乾隆头有些发胀,可想到嘉嫔已经干等了一个下午,他略一犹豫,还是点了头,“叫进来吧。”
“嗻。”
不一会儿,精心打扮过的嘉嫔被引了进来,她上前行礼问安,“恭请皇上圣安。”
“嗯,起来吧。”
乾隆靠在榻上闭目养神,一手按着太阳穴,脸上带着疲惫之色。嘉嫔见状抿了抿唇,深吸口气,豁出去大着胆子问道:“奴才给皇上按一按?”
乾隆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好。”
嘉嫔轻手轻脚走上前,伸出手,找到穴位缓缓地按揉起来。她手法娴熟,力道适中,并不像是初学者,随着她的动作,乾隆觉得好似真的轻松不少。
“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乾隆笑问,“以前学过?”
嘉嫔颇有些不好意思,柔声答道:“是,在家里时,奴才祖母总是头疼,便跟大夫学了这套按摩的手法。”
“不错,孝心可嘉,”乾隆点点头,“今儿留下侍寝吧。”
嘉嫔红了耳根,她压下心中欣喜,羞涩应道:“是。”
*
嘉嫔一连被翻了三天牌子,小苹见连素来不声不响的嘉嫔都得了宠,不由更着急了。
“娘娘,”小苹伺候笔墨的时候对云梧道,“今儿皇上又翻了嘉主儿的牌子,这已经是连着第三回了呢。”
“这不是挺好?”云梧正在临字,“嘉嫔可算是熬出头了。”
之前不知道,皇贵太妃竟然写得一手好行书。前些日子她在宁寿宫抄经的间隙,心血来潮临了一篇《兰亭序》,不巧被皇贵太妃看见,老太太看过之后眼中都是笑意,促狭道:“小丫头才多大年岁,这点功夫就敢临兰亭帖?”
云梧闻言颇有些不服,她不敢说自己写得有多好,可毕竟前世从小习字,二十来年的功底也不是白给的,也没有那么差吧?
皇贵太妃瞧她嘴撅得能挂油瓶,不由哈哈一笑,来了兴致,“舜英,取我的家伙事儿来,今天让小丫头见见世面。”
舜英是皇贵太妃身边的嬷嬷,进宫便在皇贵太妃身边伺候,一路从小宫女到姑姑再到嬷嬷,到如今已经三十多年了,外人都尊称一句英嬷嬷。听到主子颇有些孩子气的话,英嬷嬷抿嘴一笑,“嗻。”
她瞧了一眼云梧,心中又是欣慰又是感激,自从娴主儿侍奉主子左右,主子笑的时候明显变多了呢。
云梧被皇贵太妃搞得十分好奇,她知道皇贵太妃每日都会习字,但是写得都是规规矩矩的楷书,难道皇贵太妃还会写行书?
她亲自帮皇贵太妃研磨递笔,倒要看看皇贵太妃能写出什么来。
结果对方一下笔,云梧就被镇住了,皇贵太妃落笔从容,一气呵成,笔力更是遒劲飘逸,绝对可称大家!
一幅字写完,皇贵太妃收手,盖上自己的私章。她眼里带了点怀念,当年圣祖皇帝夸过她行书写得好,她便下了狠功夫习字,想让他再多夸一夸自己,后来看的人不在了,她便不常动笔写行书了。
想起往事,皇贵太妃淡淡一笑,她将字递给舜英,指了指角落里的炭盆道:“烧了吧。”
“别呀,烧了多可惜,您不要我还要呢!”云梧可算是回过神来了,扯着皇贵太妃的袖子左右摇晃,“原来您这么厉害!居然藏得这么深不叫我知道,之前还说您对我最好,如今一看,您根本就不疼我!”
皇贵太妃失笑,“你又没问过不是?”
“您想不想收个徒弟?”云梧满眼星星地看着皇贵太妃,作乖巧状,“您瞧我怎么样?”
皇贵太妃哭笑不得,云梧好一番撒娇卖萌,总算让皇贵太妃松口指点自己。这不,皇贵太妃给自己留了功课,临的字帖回头要查的。
收完最后一笔,云梧将作业收好,净手过后,接过小苹奉上的茶,听小苹道:“翻年就是大选了呢,皇上第一回登基大选,也不知道会选多少新人入宫。”
云梧看了她一眼,陈福不是唯一一个希望她争宠的,小苹也经常在她耳边旁敲侧击,今儿说“贵妃娘娘身子不适,皇上去看望”,明儿说“纯妃娘娘的三阿哥不舒服,皇上去看望”,也不知道她消息怎么就这么灵通。
比起陈福,小苹段位还低了些,这些不痛不痒的话云梧素来当耳旁风,虽说经过锦绣一事,云梧心里有点动摇,但是一想到主动争宠,云梧又打起了退堂鼓。
臣妾实在做不到啊!
罢了罢了,算算时间,皇后还有十年好活,时间还早,还是先苟着吧……
*
一晃到了除夕,出孝后的第一个年,宫里过得热热闹闹。除夕当天未时,也就是下午两点左右,乾清宫便开始大摆宴席:正中南向座北摆着乾隆的金龙大宴桌,摆群膳、冷膳、热膳共四十品,左侧头桌宴坐皇后,摆群膳三十二品,二桌宴坐云梧,三桌宴坐嘉嫔、陈贵人,右侧头桌宴贵妃,二桌宴纯妃,三桌宴海贵人、裕常在。位分不同,宴席等级不同,餐具用度也不一样,比如帝后可以用金匙金象牙筷,贵妃到嫔只能用银的,不是主位的低等嫔妃,便只能用铜制的了。
申时,两廊下奏乐,伴着乐声,身穿吉服的帝后及后妃入座,宴席开始。
宴席怎么吃也是有讲究的,先摆热膳进汤饭,再进奶茶,第三进酒水,最后进果桌,且每一进,都要先呈皇帝,再呈皇后,最后再呈后妃。最后宴席结束,后妃出座跪送皇帝还宫后,才各回住处。
送走皇帝,云梧可算松了一口气,打算赶紧回宫再垫垫肚子。这宴席丰富是丰富,但规矩忒多,吃的十分不尽兴,身上又穿着吉服,虽说不如朝服繁复,但也是头戴顶冠、身挂朝珠,吃喝要小心翼翼,生怕弄到衣服上。
转过头看到嘉嫔,最近最得宠的便是她,见她一副春风满面的模样,云梧不由一笑,打趣道:“你近来可是滋润得很呀,瞧这面色红润的!”
嘉嫔红了脸,“娘娘!”
云梧偷笑,“去我那儿?”
嘉嫔自然不会不应,还叫上了海贵人和陈贵人一起。云梧还问和陈贵人同住的裕常在要不要一起,可惜被拒绝了。
陈贵人倒是松了口气,“以往我也叫过裕常在一同做绣活,但是好几次都被拒绝了,还以为是不喜欢我呢。”
嘉嫔笑着安慰,“想来裕常在是喜静的性子吧。”
四人回到翊坤宫用了些点心,凑在一桌打了一会儿马吊。宫中禁赌,只有逢年过节例外,几人玩得尽兴,欢声笑语不断。
晚上,众人都到了寿康宫,陪着太后守岁。太后喜气洋洋,被小辈们哄得心情很好,赏了不少东西下来,还拿出一株极漂亮的红珊瑚,要当彩头赏给怀上皇上登基后第一个龙嗣的后妃,惹得一众嫔妃红了脸。
子时一到,空中亮起了烟火。云梧揣着手炉,站在叽叽喳喳的嫔妃和宫女们中间,抬头看着被烟火点燃的天空。
又是新的一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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