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回家见到亲人的场景, 韩安想过很多, 有他一进门就被一大堆人围着,吃力应付打招呼的场景,有他选了一个大多数人不在家的时间点进门, 先和在家的人打招呼,然后等亲人们回来一个打招呼一个, 还有就是一进门哗啦啦一片汪洋大海,痛哭流涕。
他做了很多心理建设,但真正经历时却发现远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难挨。
一进门就被众人簇拥,众星拱月一般, 他们围在韩安身边的距离都很有分寸, 不是很贴近却能感受到他们对韩安的热情,又敬重又亲近,让韩安很舒服自在。
韩安边走边将脑海中原主模糊不清的记忆拿出来和周围一一对应, 和匆匆赶来的几位姨娘打招呼。
她们又开心又想哭, 克制着情绪和他说话, 每个细节每个神情都是发自内心的对他的归来的喜悦。
分别多年,按理来说应该是每个眼神和表情都能看出陌生还要强行亲热的尴尬,可所有人, 对韩安亲近得自然而然, 理所当然, 仿佛朝夕相处,他不曾离开过一般。
韩安摸摸自己的胸口,里头弥漫着属于原主的情绪。
家的感觉。
人脸亲切, 房屋淡雅,遥远又好像近得如同心脏一样跳动在胸口里,有种让人落泪的温馨熟悉。
又陌生,又熟悉。
簇拥着韩安的人群分出一条路,韩夫人出现在台阶上,她面容姣好,气质端庄淡雅,微笑着注视着韩安,眸中是激动喜悦的泪光。
韩安望过去,她站在那里,犹如云中之月,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的柔和朦胧的光晕,温柔了时光岁月。
他的眼中只有她了,再也注意不了其他,他走到她面前,仰头笑着说:“娘亲,我回来了。”
韩夫人缓步走下台阶,来到他面前,抬手抚摸他的鬓发,微笑:“回来就好。”
韩安低下头好让她不是那么吃力,对上她温柔得不可思议的目光,忍不住伸手抱住她,轻唤:“娘。”
所有的陌生,疏远,瞬间随风消散。
韩夫人鼻头一酸,泪珠夺眶而出,紧紧回抱韩安。
现场人太多,容不得母子二人过多倾诉情绪,韩夫人擦干眼泪,拉着韩安的手来到卢思政等人面前,“五姑爷也来了,现下是工作日,姑爷居然还特意请假送安儿回来,到底是五姑娘心疼弟弟。五姑娘最近怎么样,工作可还顺利,冰泮济盈呢,功课怎么样,可是又长高了。”
卢思政很恭敬地见礼:“多谢岳母关心,慧娘很好,和同事相处很愉快,只是一直说得空想回家看看,冰泮济盈课业也很认真,个子一天一个样,现已经到她们母亲的胸口高了。”
韩夫人很开心:“好,得空了让慧娘带两个孩子回来,红姨娘也想她了。”
一旁的红姨娘也很满意卢思政送韩安回来,冲他绽开一个大大的带着属于长辈的慈祥的微笑:“辛苦姑爷了。”
卢思政咧开嘴,冲红姨娘恭敬地拜了拜:“不辛苦,应当的,岳母和姨娘太见外了。”
韩夫人笑着,将目光转向张柏舟和刘清。
韩安见状,连忙过去搂着张柏舟的肩给她介绍:“娘亲,这是柏舟,这是刘哥。柏舟和我都在米国上学,这次是同行回国,他家在魔都,我还去借住了一晚。柏舟担心我路上不安全,执意陪我回家,刘哥护送我们回来的。”
张柏舟笑着打招呼:“伯母好。”
刘清跟上:“伯母好。”
他们二人,一个风度翩翩文雅内敛,一个沉稳如山成熟可靠,韩夫人一见就很喜欢:“好,真好,想不到安儿交的朋友这么优秀可靠。快,别在这里站着,都进屋吧。”
韩家人口多,亲戚众多,因此府邸占地面积大,有专门的客房院落,还有专门预留给众多回娘家的姑奶奶和姑爷的院落,所以卢思政和韩慧娘在韩家是有自己的专属房间的。
但是韩安在前院有自己独立的院落,院落里有配套的卧房书房还专门僻了让韩安招待同学朋友的客房,张柏舟和刘清就以友人的身份住进韩安的院子。
卢思政也不甘寂寞,挤到了韩安的院子里。
院子绿植亭立,走廊宛转,风景清雅闲适。一进院落门,坐北朝南的是一座三间式的正房,正房中间是小型会客厅,左侧是韩安的卧室,右侧是书房。卧室左侧的厢房,放着韩安的藏书,书房右边侧以走廊与客房相连,走廊与院墙之间种着一株梧桐树,树下有石桌石凳,异常朴素淡雅。
卢思政陪着张柏舟以及刘清两人坐在梧桐树下,石桌前,品茗清谈。
韩夫人安排的人忙里忙外帮他们收拾住所,韩安则忙着分他给家人们带回来的礼物,分完请几个人带着跟自己去韩夫人的院子,送给早就候在那里的姨娘和姐姐妹妹们,叙旧一响,姨娘们带着姐姐妹妹们走后,他又陪着韩夫人,将近黄昏才回自己的院子。
卢思政见他忙完了,招呼他过来:“安弟,你接下来有什么行程安排吗?”
韩安过来石桌旁坐下,接过张柏舟递过来的茶水,轻抿一口,回答:“想在家里陪陪家人,整理一下办学校的事,还有几位想要拜访的人,顺便再四处逛逛。”
还有几位想要寻访的人。不过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因为素未蒙面毫无关系,找不到合适的寻找他们的理由。
张柏舟问卢思政:“思政兄问宴阳这个,可是想带宴阳参与什么比较重要行程?”
卢思政笑着说:“原本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行程,只是想把安弟介绍给我叔父。”
他原本是计划等小舅子回国,就请叔父为他举报盛大的文坛欢迎盛会,然后马不停蹄地带着他参加自己交好的墨客名流,帮他尽快融入国内文坛。现在发现,太浮躁的环境并不适合小舅子,他已经打消让韩安广交文人墨客这个念头。
但是请叔父到德城小住一段时间,再找借口举办一两次文坛聚会,给小舅子引荐几个比较重要的文坛大拿,这种还是可以的。这样以后小舅子找人讨教国学也多一些门路。
韩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只见张柏舟惊讶地说道:“卢望亭老先生,这可是文坛不老松,常青树。宴阳,你可一定要去见一见,不然会抱憾终身的。”
韩安回神,连忙想卢思政道谢。
韩安的院子不大不小,够住四个人。他的卧房有一张床,书房隔间还有一张床,客房是两个隔间,各有一张床,藏书阁右侧是仆人住的通铺,仆人住的通铺被叉掉,所以这个院子正好够他们四人住。
韩安暂住书房隔间,卢思政和刘清各住了一间客房隔间。
而张柏舟,住韩安的卧房。
张柏舟原先不知道自己住的是韩安的卧房,直到亲眼看见自己住的房间的样子之后,心里微微一愣,问旁边状况之外的韩安:“宴阳你住哪里?”
韩安笑:“我书房有个隔间,虽然是书房隔间,但是比我在英国的宿舍也差不了多少,不用担心我。”
韩安的想法很简单,张柏舟是自己的好朋友,因为担心自己,特地千里迢迢陪自己回来,自己肯定不能让他挤在书房隔间。反正书房是原主待的最多的地方,那个隔间原主也常睡,自己住进去感觉很亲切,还是很自在的。
看他没心没肺的样子,张柏舟就知道他没往细微之处想。
韩安在张家住了短短一天,大部分醒着的时候都在客厅和餐厅,回到房间倒头就睡,张柏舟房间没有摆放自己的照片,韩安也没有心思观察房间的细节发现更多的蛛丝马迹。况且根据这段时间韩安的反应,张柏舟不认为韩安知道他在张家住的是张柏舟的房间。
那韩夫人就肯定不知道这一节。
她只是根据几人在前厅和韩安互动时的神情语气,判断出韩安和张柏舟关系最亲近友好,又不动声色地在招呼几人的交谈过程中,评估张柏舟对韩安是否回报以对等的感情深厚度和重视程度。
答案自然是显而易见的。
张柏舟对韩安一副士为知己者死的态度,事事以韩安为先,殷勤热情得落落大方,又不失发自内心的真诚。
从韩安和张柏舟亲近默契的样子,绝对不是张柏舟单方面的过于夸张的讨好。
韩夫人理所当然地认为张柏舟和韩安是志趣相投的知己朋友。
所以,四个房间,她把最隆重的房间张柏舟。
能察觉这些并且做出这样的安排,她是非常在乎以及在意韩安的。
这是爱子如命的韩夫人自主的判断。想到这里张柏舟发自内心的愉悦。
韩安见他突然愉快起来的表情,也很愉快,心里暗道:想不到柏舟平时看起来挺内敛的一个人,居然这么容易满足,让个房间就这么开心了。
他在后世,日常居住的房子是两室一厅的小户型,次卧被他改成了办公室。每次哥们去他那里,都是直接冲进主卧房霸占他的大床,善良一点的会把被子和枕头扔给他,心黑脸皮厚的枕头都不愿意让出来。所以冬天他向来是拒绝哥们上门拜访的。
和那些毫不感恩的货件一比,这个时期的文人简直不要太容易满足!
想到这一节,韩安顿时被张柏舟的善良可爱感动到了。
张柏舟环顾房间布置,语气带点小得意:“想不到我居然是你在英国认识的朋友中第一个住进你卧房的人。要让相卿雪怪他们知晓,不知道该怎么骂我,哈哈。”
韩安摸不着头脑:“会吗?”朋友之间互让房间而已,很平常的事啊,这有什么可争先后的。自己这群朋友都很君子风度,争风吃醋这种事他们应该做不来。
韩安在脑海中试着想象了一下,完全想象不出来那个场景。
张柏舟笑而不语,开始饶有兴致地参观韩安的房间。
原主在学校没有主动和别人深交,和大多数同学关系都是淡淡的,点头之交。韩安来到以后,机缘巧合之下,最初接触到的是陆华章程相卿这群比较优秀的人,后来慢慢融入了他们的小群体。他一开始是抱着这群素质拔尖的朋友能交一个是一个的心态,但是他是用他在后世校园里正常交朋友的状态去交往的。不接触社会没有那么多的利益和罪恶关系的话,就不用刻意去追求值不值得适不适合,相处愉快就行。没有虚伪的迎合和刻意结交,没有从他们借身上算计着什么的功利心。
他在民国的这群朋友,都比较独立成熟,就算没有功利心也会评估一下这个人品行素质适不适合交往之类的,融入他们的小群体之前,表面看不出来什么,但是暗地里已经来考教很多次。
韩安在他们眼中仿佛独立于世俗之外,又全然一个普通人的姿态。
自然又不世故。
他是他的友人们都乐于交往的对象。
在米国的时候,韩安深居简出,基本上只与同校友人来往,张柏舟和他不是一个学校,关系比起程相卿顾雪怀一行人还比较疏远,对于这个状态,张柏舟曾经对他们大为艳羡。
而现在,他最先登堂入室,成为第一个以知己身份住进韩安卧房的友人。
能让韩安让出房间,这是多么隆重的待友之礼。
虽然安排是韩夫人做的,但是张柏舟非常愉快地忽略了这个细节,反正韩安也是很愿意的。
……
夜晚,韩安躺在原主书房隔间的床上,感受着处处散发着熟悉亲切的气息,胸口那股属于原主的萦绕盘旋了近十天的情绪总算安宁下来。
回想一下原主的经历,韩安不由在心里长吁短叹起来。
他望着房梁,摸着胸口叹息:“我这也算是千里迢迢把你带回家了,是吧。”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韩安摇头甩掉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回到了意识海图书馆。
白胡子老神仙笑得很和蔼:“后生,心绪平复了?”
韩安回答:“嗯,平复了。”
白胡子老神仙拿出书:“那我们继续吧。”
韩安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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