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找她?”鲛人一脸稀奇,“你会游泳吗?”
徐青:“……”
听说蛙泳最好学, 现在学还来得及吗?
“算啦, 帮人帮到底……”鲛人少女嘟哝着, 手在虚空中一招, 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出现在掌中,她把这颗珠子递给徐青,说:“你拿着它,水会推你走。”
“这是?”徐青问。
鲛人少女笑着说:“是我们的鲛珠!等它带你到了旸谷, 力量散尽就会重新化成水了。”
“去找你朋友吧, 我要回家了!”她游远了, 朝徐青挥挥手,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朝另一个方向游去了。
被鲛人少女称为“鲛珠”的临时法器有着一种奇妙的力量, 握住之后整个人都被一股浮力托举着,稳稳地漂浮在水面上。当徐青转过身面向旸谷, 想要过去的时候,周围的水温柔却迅速地推动着她向前。
随着战线的推移,附近的空气越来越炽热, 蒸得人难受。海水也不停冒着泡泡,细小的水花翻涌着, 像一汪汪冒着热气的泉眼。
战火铁幕般压下来,金乌被逼到了接近海面的地方,原本璀璨夺目的羽翼被血污糊住,从半空中旋转着飘落。半凝固的血搅着熊熊火焰从天空中坠落, 燃起阵阵火雨,像密密麻麻的流星争相落进碧蓝的海里,擦出凄厉的呼啸声,把水都烫得燃烧起来。
徐青加快了前进的速度,急急地冲着扶桑奔去。
她发现自己的变化只是针对一部分:她变成透明人之后,别人看不到她、听不见她说的话,当她为了某人刻意去接触什么东西时也会穿过去。但其他的事物对她而言却和以前完全一样,比如她仍能感受到水,而不会直接穿透大海穿到海底去。
既然如此,她应该可以回扶桑的。
扶桑的树冠已经烧了起来,原本繁茂的叶子蜷曲萎缩,在大火里被灼成小小的卷,无数枝丫焚烧着歪下去,砸到海面上激起巨大的浪花,残骸在水与火的包裹中显得格外狰狞。
扶桑城里的平民纷纷化为原型,从巨树逐渐坍塌的枝干间穿梭逃窜,然而扶桑烧得太快了,滚滚浓烟遮天蔽日,彻底盖住了它们的视线,只有为数不多的居民逃了出来,但从天而降的烈火织成了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它们的羽翼很快就被砸中燃烧起来,无数禽鸟发出绝望的哀鸣,坠入被烧红的大海里。
徐青已经很靠近扶桑了。
扶桑已经成了巨大无比的火焰之山,它的枝干花叶断裂后成批成批地掉落下来,金红刺目,像无数坠落的太阳。
扶桑下的海水被搅得十分浑浊,粘在身上脏得让人恶心,但徐青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徐青焦急地避开一道又一道砸下来的火团,朝着扶桑已经表皮焦黑的主干冲去。
丹朱,丹朱,你可千万别有事啊。
鲛人给的线此时正好耗尽了力量,化成一捧水从指间滑落。徐青扒着扶桑的主干跃起,一路飞跃着向上,身形快如闪电。
突然,一团巨大的火球从树干上滚了下来,直冲着徐青!
炽烈的热量扑面而来,火球坠落带起的灼热旋风灼烫着她的皮肤,眼看就要撞到她身上!
徐青松开手,脚在树干上一踢,整个人凌空斜飞了出去。庞大的火球擦着她的肩膀坠入海中,溅起的巨大水花把徐青浇了个彻底,滚烫的水在皮肤上滋滋作响。
徐青的身形在半空中扭转,御风之术随即发出,无数道风托举着她一路向上。
途中徐青双手不断凌空描画着符纹,简单的防护结界凭空出现,将大大小小的坠落物抵挡在外,给她隔出了一个小小的安全空间。
徐青很快到达了树冠之中。
扶桑外缘烧的破破烂烂,内里却在护城结界的作用下仍保持着稳定,火焰被隔在了结界之外。外面是熊熊烈火,里面是巍巍城池。
穿过这层结界的时候,徐青感觉自己穿过了一层水膜。
等到进了扶桑城内,徐青才发现,这里的情况并没有预计中那么好。
结界已经摇摇欲坠,只能勉强隔绝火焰,却阻止不了热度和浓烟。
黑色的浓烟弥漫开来,整个扶桑城中不见五指,呛得眼睛喉咙止不住的疼,温度在此时因结界而密闭的城池中不断攀升,几乎要把人烤化,整个扶桑城遍地都是惊叫和哀哭。
难怪那些禽鸟要冒着被烧死的危险逃出去。
浓烟中难以视物,徐青凭着感觉朝皇宫的方向跑去,途中不知撞到了多少乱七八糟的东西。
一片混乱中,徐青摸到了宫殿的大门。
大门紧闭着,没有一丝空隙。
金乌的宫墙上附着着结界,即使飞到上空也无进不去,只能从门进入。
“咔啦啦——”随着连绵不断响起的碎裂声,扶桑城的结界破了。
被阻拦已久的火焰蜂拥而至,几个弹指间就从城池边缘烧到了内城,无数建筑在沐浴在火里,隔着厚重的黑烟,徐青只能看到许多影影绰绰的轮廓。
惨叫哭嚎此起彼伏。
徐青摸着宫墙绕了一个大圈,终于找到了一道没有锁死的门,徐青凝聚灵力朝它猛击,几下把它撞开个大缝,挤着身子钻了进去。
宫城内混乱一片,仆婢们哭着到处胡乱跑,还有些趁乱偷了满怀的金银珠宝准备溜走,皇亲贵胄毫无往日的骄矜,绝望地大吼大叫。
徐青凭着仅有的几次来过这里的印象寻路,跌跌撞撞地朝丹朱那里跑去,时不时撞上不知名的宫人。
漫长的奔跑之后,金乌皇子们居住的宫殿群已经能看到隐约的轮廓。
太子的宫殿也在其中,丹朱应当还在那里!
徐青抬脚跑去,浓雾之中却炸开了一缕光芒。
那道光芒眨眼间由小变大,照亮了整片天空,缓缓向着宫殿群压下来,附着的火焰瞬间就把宫殿烧了起来,那火焰是如此的猛烈、如此的耀眼、如此的纯粹,连原本遮天蔽日的黑雾都被烧了个干净。
徐青终于看清,那是一只巨大的神鸟。
麟前鹿后,蛇头鱼尾,龙文龟背,燕颌鸡喙,五色备举。
那是一只凤凰。
凤凰带着磅礴的神威压下来,火焰和气流澎湃开来,形成了巨大的漩涡,把整个宫城都裹挟起来,里面的一切都在顷刻间被焚烧、碾压、破碎,煌煌金乌皇城一朝覆灭。
徐青被剧烈的气流迎面击中,像断线的风筝一样被卷着飞了出去。
她在半空中撞上了无数断裂的柱子、墙面、摆设、宫人,最终狠狠地摔了下来。
徐青强忍着疼痛站起来,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堆满了残骸的广场上。
这是扶桑城中央的大广场,广场正中是一座高大的尖碑,尖碑下是一个庞大的刻满符号和文字的圆盘,每天阳光穿过扶桑的枝叶照射进来,尖碑的影子就会随着太阳的方向移动,给扶桑城提供准确的时间。
徐青回头望去,皇宫那里已经只剩焦土,扶桑城里的其他建筑也都毁了个七七八八,只有这个广场依然顽强地保留着原本的构架。
空中的那只凤凰挥舞着翅膀,向这里飞来。
而在对面,一群伤痕累累的金乌盘飞了回来,绕着尖碑盘旋。
这时徐青才发现,在尖碑的顶端,绑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是丹朱。
徐青本来只是担心宫城覆灭时丹朱仍困在里面,如今发现她尚且没事,却不由怒火中烧!
战败的金乌,竟然将那么小的孩子作为人质绑在尖碑上,企图威胁她的母亲停战!
凤凰飞到广场上,在广场的边缘斜斜地滑下来,快要落地时化成了人形。
那是一个很美的女性,美得大气,周身都透着神性的威仪。
她穿着兼具实用与美感的战甲,即使伤痕遍布全身,也不损她的美。
她和成年后的丹朱长得十分相似——是丹朱的母亲?
身着战甲的凤凰一步步从广场边缘走向中央。
凤族的军队跟在她身后,巍巍而来。
对面,数不尽的金乌从半空中降落在地上,化成人形,无数戈矛的尖端对准了她。
丹朱被绑在尖碑上,低垂着头,像是在沉默地注视着向自己走来的母亲。
“怎么,打不过,就用上人质了吗?”凤凰讽刺地笑了笑。
“武神霓戈,明烨在此,请止步。”上方传出了一个声音,低沉而威严。
那是太子明焕的声音!
徐青抬起头望去,看到其中一只金乌停止了飞翔,落在了尖碑顶上化成了人形——那是明焕。
明焕把丹朱当做了人质?!
徐青几乎不敢相信。明焕一直是一个好哥哥啊。
“扶桑城都毁了,你们负隅顽抗又有何用?”霓戈唇角微微勾起,带着浓浓的嘲讽,“老家都没了。”
这个笑徐青实在是太熟悉了——几千年后,在隧道里初遇时,成年后的丹朱就是这样笑着的。
这个幼年孤苦的小女孩,经历了漫长的时光之后,最终长成了和母亲相似的样子。
明焕说:“毁一个扶桑城,我们还能建第二个、第三个,金乌不灭,城池就会永远存在。只要帝俊陛下仍执掌神庭,神界之主就永远是太阳金乌。”
“哪怕你们耗尽全部兵力毁了扶桑、毁了旸谷,也于事无补。”
“明焕,金乌的军队虽然神勇,但已经几乎全军覆没,如今只剩你这一支了。”霓戈说,“何必冥顽不灵?”
“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你们怕我先毁了旸谷,再冲上神庭,把天帝宝座上那位杀了。”霓戈冷嘲道,“你们害怕,怕得不得了。”
她高傲地仰起头,看向尖碑的顶端,“所以你们才搞了这么一出,是吗?”
“明焕,你可真是出息了,学会用人质了。”霓戈说,“你小的时候是个好孩子的。可惜帝俊是真的不会教孩子……”
仿佛是被她这一句话牵动了回忆,明焕叹息一声,语气也和软下来。“霓戈姨母,你何必呢......”
“现如今只要你肯离开凤族,回到神庭,你依然是帝俊的妻子,神界的天妃。”明焕说,“你当初那么决绝地离开,就从没后悔过吗?凤族的王只会把最危险的任务交给你,连这次大战都把你派来袭击旸谷,他这般待你,你又为什么甘愿听他摆布?”
“何况,你把明烨留在扶桑城,就从没担心过她吗?”
霓戈挑眉,“把她当做人质的你,反过来指责我?”
“我只知道,你们再不撤兵,明烨就要死了。”明焕说,“她毕竟是你的女儿,你忍心吗?”
大火在扶桑城里蔓延,很快烧向了这片广场。
徐青仗着没有人能看见自己,已经攀到了尖碑的顶端,想要解开捆住丹朱的锁链,手却再一次从上面穿了过去。
徐青简直要气死。
丹朱像是刺激过度一样木木的,直愣愣地看着霓戈,眼睛都不眨。
“娘......”她喃喃,声音小得除了徐青谁也没有听到。
徐青突然承受不住般弯下腰去,捂住了脸。
她大致明白,这只是幻境,不过是再重复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她来到这个世界里,可以见证、可以参与,却不能改变。
丹朱就是经历了这些才堕魔的吗?
徐青想。
那她来这里有什么意义吗?就为了眼睁睁地看着丹朱一步步走向火坑?
丹朱为什么对这段记忆念念不忘,哪怕回忆里满是伤痛,也要通过界碑重新回顾?
到底是后来又经历了什么,才让她觉得,这段童年是有甜头、是值得回顾的?
无边无际的心疼包裹了她,而她什么也做不到。
这时候的徐青并没有想过,按照自己的性格,哪怕别人再可怜,她也绝对不会关心到这个程度。
她对“丹朱”的好感、心疼,甚至是若有若无的暧昧情愫,来的都是那么的莫名其妙,那么的……似曾相识。
*** *** ***
霓戈左举起,法力在虚空中凝聚,缓缓凝出了一把介于虚实之间的长弓。
“霓戈!你疯了!”转瞬间明白了她想做什么,明焕突然大喊,“她是你的女儿!”
霓戈右手搭弓,瞄准,法力凝成的利箭倏地射出,发出一声清啸般的破空声,直冲丹朱而来!
徐青下意识地挡在了前面。
“噗——”长箭从徐青的胸口穿过,又穿透了丹朱的躯壳。
这一箭打破了平静,战争又一次打响。
“娘......”徐青听到丹朱在哭,泪珠一颗一颗地掉了下来。
丹朱的呼吸声一点点微弱下去。
不要哭啊丹朱......徐青模模糊糊地想着,好孩子不要哭......
徐青的意识越来越微弱,她能感受到自己逐渐被抽离这个世界。
她恍恍惚惚地不知过了多久,被一阵剧烈的震动惊醒。
她不能动,却能感知到周围的情况。
战场的上方,体型庞大的凤凰和金乌现出了原形,在已经被烧空的扶桑树冠处打了起来,法力带起的气流几乎能搅碎一切。
火焰已经蔓延到整个广场,沿着尖碑向上攀爬,火舌舔舐着丹朱的裙角。
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人关心被绑在此处,不知道是活着还是死了的丹朱了。
徐青感觉到,身后的尖碑剧烈地震动了一下——不,不是尖碑在动,而是尖碑所在的地面在震动!
地面发出了开裂的“咔嚓咔嚓”的声音,开始沿着裂口向两边滑动、倾斜——支撑扶桑城的扶桑主干在经历了长时间的灼烧后,已经开始坍塌了!
广场上顿时布满了可怖的裂痕,整个城池的地面都开始倾斜塌陷,偌大的扶桑城顷刻间失去平衡,四分五裂,坍圮下去。
扶桑的主干发出不堪重负的轰鸣,从中间折断,下半截仍矗立着,上半截却带着已经破碎的城池倒了下去,重重地砸在了海面上。
触水的那一刻,高大的尖碑终于折断,沉重地倾斜下去,浸入水中。
四面八方涌来的水包裹了丹朱和徐青。
海面之上,战局一边倒,明焕被霓戈压着打,节节败退,火焰像流星一样坠落入海。
然而遥远的天边突然出现了金色的亮光——帝俊来了。
他处理了神庭的战局,带着大胜之威回来了。
他的军队加入了战斗,彻底扭转了局面。
徐青和丹朱重叠在一起,在水中缓缓地向下落。
徐青没了实体,丹朱天生为神女,都不再害怕溺水了。
与其它事物一比,溺水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一直坠落到海洋深处,海面上的光都不再明显,四周一片昏暗的时候,也没有谁来救丹朱。
那位打退凤族取得胜利的天帝,似乎根本不记得自己还有这么个女儿。
那位果断收兵、以备后事的女将军,似乎从来都没有怜惜过自己早已抛弃的孩子。
那个曾经把丹朱放在手心里护着的明焕,似乎也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在海里等待着他的妹妹。
“好可怜啊......”
一个飘渺的声音响起,带着莫名的诱惑力。
“你的兄长利用你,你的母亲舍弃你,你的父亲无视你。”那个声音对丹朱说。
“你是个没人要的小孩......”
“真是个小可怜啊。”
“想要我救你吗?”
那个声音莫辨男女,有一种奇怪的诱惑力,让人莫名的无法拒绝。
那个声音......那是魔的引诱!
魔从来不会好心,他帮助你,只会从你这里获取更多。
不要答应他!不要答应他!徐青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大声喊,祈求丹朱能听到。
“我......”丹朱喃喃,眼神涣散。
在她说完这个字的时候,徐青的手碰到了什么东西。
是她从现世带来的包。
一触及,徐青就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拉力,像要把她从这个世界拉回现世,这股力量愈来愈强烈,强烈到徐青生竟出了几分抗拒。
她还不能走——她还没有听到丹朱的回答!
“我......”丹朱不停地重复着,像在一遍又一遍地思考,“我......”
魔的声音不停诱导着:“你想想你的母亲,她从你很小的时候就遗弃了你,从来没有回来看过你。连你去找她,她都避而不见。”
魔接着说:“你想想你的父亲,从你母亲离开起,就一直当你不存在,在他的漠视之下,你受了多少委屈?”
“你再想想你的哥哥。他看上去对你多好呀,一旦出事立刻就能舍弃你。”魔低声细语,“你甘心吗?就这么埋骨深海,再也见不到他们,再也不能让他们付出代价......”
不。我早就知道了。
丹朱想,我早就知道我的父亲从来没有疼爱过我,只不过一开始顾及母亲的面子没有过于苛刻。
我也早就知道,我的母亲从来不曾在意过我,在她心里我甚至比不上一个在凤族军队里做苦工的奴隶。
对了,哥哥。
丹朱恍恍惚惚间想到,但是哥哥利用了我。
那个她曾以为会永远疼爱她的哥哥,向她露出了狰狞的面孔。
眼前是一片幽深的墨蓝,然而一提起哥哥,丹朱却仿佛又看到了那一片熊熊燃烧的火海。
皇宫里满是哭嚎,混混浓烟弥散开来,丹朱听到有谁说凤族打过来了,这次的主帅是霓戈。
生死面前,他们反而大了胆子,指着丹朱的鼻子骂她是祸害,一向脾气暴躁一点就炸的丹朱这次却罕见的没有发怒,只听进去了一句话:凤族这次的主帅是霓戈。
那个她阔别已久的母亲。
那个每次别人骂她是没娘的孩子的时候,她无比思念的母亲。
丹朱从宫城里跑了出去。
她来到扶桑城,视线穿过城池上方茂密的枝丫看着天空中的战火,又从扶桑城里跑出去,来到了扶桑树的边缘。
金乌和凤凰打得如火如荼,火焰和残肢呼啦呼啦地往下掉,连扶桑树都燃烧起来,她找不到哪个市她的母亲。
等到她终于放弃,决定回去的时候,已经熊熊燃烧的层层火墙阻拦住了她的路,生生把她围堵在原地。
旁边的无数枝干已经烧断坠落,丹朱心惊胆战,生怕自己所在的枝子也会烧起来掉下去,又急又怕,忍不住大哭。
她一边哭着一边缩在离火海最远的树洞里,环抱住自己,慢慢蹲下,嗓子被烟呛得生疼。
有没有谁......有没有谁能来救救我......
烈火与浓烟从四周弥漫过来,马上就要点燃她的衣襟,她什么也看不清楚,只知道头顶有无数大大小小的枝干在断裂、燃烧、坠落。
就在丹朱几乎绝望的时候,她的视线终于出现了那熟悉的金色身形。
那个身形朝她伸出了手。
“哥哥!”丹朱哭着喊出来,一下子扑进了兄长的怀里。
“明烨,可算找到你了......”明焕护着她离开了这片火海,却说,“明烨,对不起。”
那个时候的丹朱,还不知道为什么像个英雄一样从天而降救了自己的哥哥为什么要道歉,还不知道那时哥哥流下的滚烫的泪水是为了什么。
她甚至笨拙地学着安慰他,说着:“哥哥不哭了,不要害怕,我不会丢的,这不是被你救出来了吗。”
——直到被绑在尖碑上,她才明白,哥哥费尽心力找到她,只不过是为了用她当人质。
“明烨,对不起......”明焕一边压制住她徒劳的挣扎,一边用玄铁把她锁在尖碑之上,眉眼中透着疲惫和哀伤,“对不起,哥哥也是没办法......”
然后她见到了曾经耗尽心思也见不到的母亲。
最后,长箭划破虚空,直刺心脏,冷彻骨髓。
火烧上了她的裙角,灼伤了她的肌肤,她却几乎没感觉到痛苦。
广场在崩裂,城池在崩溃,她的心也坍圮了。
旸谷,扶桑,她的家,没有了。
就这样结束也好。
坠落。
坠落。
入海。
混浊的水流从四面八方挤过来,把她包裹。
并没有呛水的难受感,上方的水面水面上透过来璀璨的阳光和烈火的颜色,她甚至在想为什么没有粼粼波光。水面离她越来越远,她不停地下沉,下沉。
“你甘心吗?”那个分不清是男是女的声音仍坚持不懈地一遍遍问。
我不甘心啊。
但是......
但是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我......”
一股奇怪的倔强和气性瞬间萌生,丹朱说:
“不。”
听到这个字后,徐青整个人一下子放松了下来,漩涡般的时空力量瞬间将她剥离。
宛如江河倒流、太阳西升、南北逆转,一切的一切都以一种奇快无比的速度远去,徐青感觉到自己在不停地被推远,被推离这一场幻境。
*** *** ***
现世。
徐青进入墟之后,移魂已成,万物归位。
倒灌的海水沿着来时的轨迹回到天上,又从四周落回海面之下,沉入水下的残骸重新升起,倒塌的界碑再一次矗立,枯萎碎裂的珊瑚回复了颜色,被遮蔽的太阳回到了天空。
丹朱站在界碑之内,墟的面前,怒火中烧。
“呵。”王霜序突然嘲讽似的轻笑了一下,“历史总是惊人得相似。”
“九安的叛党为了召唤魔,处心积虑做了这么个大阵,被你直接取用。”
“你费尽心机逆转界碑,想要连接异界,却被徐青误打误撞掉了进去。真是有意思。”
丹朱突然发怒,手一招,王霜序就不由自主地飞了过去,被丹朱掐住了喉咙举起来。
“还轮不到你这小丫头来评判我。”丹朱冷冷地说。
王霜序被她扼住咽喉,心知自己毫无反抗之力,索性不做挣扎,果然不出所料,没一会儿丹朱就把她扔了出去。
王霜序从地上撑起来,不停咳嗽,仍忍不住挑衅,“我说的难道有什么问题吗?都是事实啊。”
丹朱冷笑一声,转身朝着界碑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说:“有这闲心,不如回去管管你们九安的事吧,关键人物带头走歪路,叛变都叛出了不同派系,被渗透得像蜂窝一样,我看了都嫌乱。”
王霜序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对着丹朱的背影说:“不劳费心,我们自会清理门户。”
“不过有件事还是要告诉你。”王霜序说,“你也不用天天恨自己回家的机会被徐青冒领,界碑唯一的作用就是隔开人界与神魔,从来没有沟通不同时空的能力。如果有人告诉你通过界碑能穿越时空,只能说明你被骗了。”
丹朱霍然回头。
王霜序毫无恐惧地直视她,“所谓的回到过去或者去往理想国,只不过是界碑造了一个幻境而已——它只能呈现出你回忆里的,或是想象中的世界。”
“你怀着什么心情和渴望开启界碑,界碑就会带你回到你渴望的那段时光里。当有并非你希望的,甚至使你痛苦事情即将发生,那个幻境就会出现排斥,你就回回到现世。”
“归根结底,界碑另一端的世界只是人心的投影罢了,就像海市蜃楼一样并非真实。”
丹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过头离开了。
“徐青是因为你被卷进去的,回来的时候必然也会出现在你的旁边。”王霜序说,“建议你对她态度好一点,别为了这件事含恨在心,好歹她曾经救过你的命,你也救过她的命,也算是有过命的交情了。”
丹朱不言,自顾自往外走着,界碑的大门为她敞开,外面的阳光洒进来,拖出长长的光影。
她从黑暗走进了阳光里。
然而刚走到界碑的边缘,她就迎面对上了阿荼。
“你是谁?”阿荼眼睛一冷,向她身后看去,“王霜序呢?为什么她没有出来?”
丹朱一哂,“你又是谁?”
阿荼在几个口袋里到处翻,把自己的工作证亮了出来,“呼,幸好证件是防水的。”
“我是异管会的工作人员,这次因公来九安办事。”阿荼说,“现在你可以向我介绍一下你自己了吗?”
丹朱打量了她一番,“你是妖?”
阿荼点点头,“对呀。”
丹朱嗤笑一声,“在外面还这么尽忠职守。你给人类办事,人类认你吗?不过把你当成随便使唤的走狗罢了!”
猫狗一向不对盘,大猫也是猫,阿荼一听就炸了,“你才是狗,你全户口本全成精登记证都是狗!”
“我工作关人类屁事,只不过挣点钱花花而已,没有工资我连最便宜的妙多乐都吃不起了!”
“妙多乐?”刚从界碑内部走出来的王霜序一脸愕然,“你不是东北虎吗,东北虎也能吃猫粮?”
妙多乐,美国雀巢普瑞纳旗下的猫粮品牌之一,妙多乐创立于1963年,是一个历史悠久的猫粮品牌,如今产地遍布美国、澳洲、中国,目前能买到的大多为国产。它价格较低,营养全面,能覆盖喵咪各个成长阶段的营养需求。
但它真的是确确实实的猫粮啊,猫粮!
阿荼挑眉,“怎么,还带种族歧视的?”
“不不不没有没有。”王霜序赶紧否认,脑子一转,说道:“你最近有什么安排吗?如果还没有落脚的地方,我收留你好不好?我给你买欧奇斯吃。”
欧奇斯,一款价格较高的全天然有机干粮,用料均为有机农产品,成份用料完全符合并高出AAFCO的营养标准,取得了有机证书。它适应任何年龄阶段,虽然牌子比较小众,但口碑挺好,可惜的是这个牌子的粮没有稳定的供货渠道,难买且容易断货。
阿荼知道欧奇斯,特别贵特别贵的进口猫粮,她虽然工资不低,但作为一只东北虎,自然而然的饭量很大,每个月花在吃饱肚子上的钱就快把工资花光了,自然从没尝过这款猫粮的味道。
反正任务完不成,暂时还不能回去,不如就去她那里吧?
阿荼想了想,点了头。
丹朱见证了一只东北虎被诱骗为免费保镖和打手的现场,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梭子舟在她的召唤下驶到界碑外的海面上,丹朱踏了上去,小船飘飘悠悠地远去了。
虽然九安那群叛党的计划失败了,但她能感觉到,某个让她厌恶的家伙的气息随着界碑的开启变得更浓了。
闲着无聊,去会会他吧。
王霜序看着她的背影离开,叹了口气。
把她打发走了,可九安的事情还没解决呢。
叛党渗透到了九安的每一个机构,师父至今下落不明,她都不知道谁是可信的。
身旁这只来自九安以外的虎妖是可信的吗?
就是不知道,异管会又在这场叛乱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这时,她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
内部通讯,来电显示:谢风一。
王霜序沉默了几秒,接通电话,“喂,师兄?”
“霜序,你在哪里?”谢风一低低地咳嗽着,“你见到徐青了吗?她是不是已经处理好了界碑?”
“你那里安全吗?我去找你。”谢风一说。
王霜序沉默了一会,在谢风一忍不住要再问一遍的时候,她说:“我这里不安全。你去老地方等我,我马上过去。”
*** *** ***
老地方是很老的地方了。
那个时候她、徐青、谢风一都是小孩子,三个小孩一起胡闹疯玩,闹起了离家出走,找了个离总部很远的地方当做秘密基地,被抓回去后挨了好一顿骂。
后来他们长大了,仍偶尔去那里怀旧,时间久了就把那儿当周末游玩聚餐的地方了。
那个时候他们三个好得宛如亲兄妹,现在,什么都变了。
“走吧。”王霜序对阿荼说。
阿荼问道:“去哪?”
王霜序仰起头遥望海天的尽头,目光中有叹息的意味,“我们离开界碑,去解决九安的事。”
“顺便去给你买欧奇斯。”
她和谢风一说的“老地方”在香港中路,青岛的商业街之一,各大商厦和写字楼鳞次栉比。
去见谢风一之前,王霜序先带着阿荼去了香港中路上的一家老牌宠物医院。
这家医院是这附近的第一家宠物医院,从刚开店时就致力于救助流浪动物,历经几十年的风风雨雨,直到现在仍是这片区域里口碑最好的店。
这家宠物医院的三楼是美容区,二楼是医院,一楼是宠物用品超市。
这家医院的猫粮品种齐全、供货稳定,常年售卖欧奇斯。
一进去,阿荼的眼睛就亮了。
王霜序看到她这副样子,不由莞尔,一直沉重的心情也变得轻松了起来。
她走到放置欧奇斯的货架前,拿下一包来看了看生产日期。
是比较新的。
“你一顿大概吃多少?”王霜序问。
阿荼扭捏了一下,说了一个数字。
王霜序沉默了。
她好像明白为什么阿荼只吃得起平价粮了。
这个饭量,谁顶得住......
“你平时只吃猫粮吗?按说你们老虎是肉食动物啊,虽然猫粮里也有肉类成分,但和直接吃肉比起来差了很多吧。”王霜序有些疑惑。
“我,我之前打架输了。”阿荼背着手,扭扭捏捏地说,“当时我和那个人打赌谁打输了谁一年不准吃肉。所以就……”
王霜序:“……”
货架上的存货完全不够她吃的,王霜序走到柜台那里,和认识的医院助理商量了一下,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又回到货架处,对阿荼说:“你需要的量太大了,我和店员商量了一下,预订了一批猫粮,过几天会寄回我家里。今天先给你买点零食解解馋。行吗?”
阿荼犹豫了一下,连连点头,指着旁边的罐头说:“那我要这个。”
最终,她们带着巨大的购物袋,装满各大品牌的猫罐头、小鱼干、喵喵糖、营养棒、化毛膏走出了店门。
一出门,阿荼就把大包接了过来,一脸幸福地抱着。
*** *** ***
“老地方”是一间早就不营业了的小酒吧的阁楼,以前徐青还在总部的时候他们偶尔还来打扫,自从徐青离开,这里就再也无人问津。
常年无人打理,阁楼上堆满了杂物,落了一层厚厚的灰。
要进门的时候,阿荼突然拉住了王霜序。
“里面那个人的味道......”阿荼吸了吸鼻子,仔细分辨了一下,“这个味道和之前偷袭我的人很像。就是他把我们关起来,送到界碑去的。虽然你昏迷不知道,但中间我是醒过的,我记得他!”
“我知道。”王霜序微微笑了一下,笑容在阁楼幽暗的光线下显得有几分惨淡,“但是......事情总要有个结果。”
屋内传来浅浅的咳嗽声。
王霜序推来了阁楼的门,老旧的木门发出“吱嘎——”的声音。
“霜序,你来了。”窗边的青年男子转过头来,整个人沐浴在温暖的阳光里,发梢都折射着微光。
作者有话要说:接档文求预收~
《我和作者比命长[快穿]》点开专栏可见~
祝和笙粉上了一个作者,作者她却挖坑不填。
从一个坑里爬出来又摔进另一个坑的的祝和笙生气了,在评论区写小论文声泪俱下地控诉,并把该作者所有文移入新收藏夹,命名:我和作者比命长!
她坚信,只要活得比作者久,就一定能看到结局!
结果当天晚上,她就穿进了作者的坑里。
苏砚从小到大一直在做几个完全相同的梦,从没看到过结局。
她把这些没有结尾的梦写了出来,直到有一天,梦里来了个新面孔。
挖坑不填作者苏砚×蹲在坑底读者祝和笙
梦境共享,逐渐了解,苏爽甜。
第一个梦:白月光与朱砂痣
漂亮的皮囊千篇一律,美人的风骨难得一见。
传言国内最具风骨的两位美人一向不合,直到一条声明横空出世——
“谢谢大家我们在一起了。”
妩媚娇妍朱砂痣×清冷贵气白月光
第二个梦:抱走那个女总裁
“给你一千万,离开我儿子。”年纪比儿子还小的继母把支票甩了出来。
“我不要一千万,我要……”祝和笙身体前倾,在她耳畔吐气如兰,“你。”
第三个梦:命大多福
她一向命大多福,溺水不死着火被救,顺顺当当活到婚嫁的年龄,当看到新娘子美丽的脸庞时,才明白自己所谓的好运气不过是眼前这人的辛苦呵护。
其他梦境尚在开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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