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常年静谧蔚蓝的海域早已不复当年模样，海水成了阴沉沉的墨蓝, 海中巨浪滔天而起, 围绕着海域中央的界碑盘旋冲撞, 砸在漆黑如墨的墙体上, 碎成一片片惨白的浪花。天空被黑压压的乌云层层覆盖，透不进一丝阳光，整个世界昏暗一片。
界碑整座建筑在剧烈地歪斜、摇晃、震动，似乎其下镇压的妖魔要挣脱而出, 中央的光芒在恶浪怒海之中越来越微弱, 几乎成了一片虚飘的雾。
海水在不停地向界碑涌去, 绕着它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呼啸着盘旋上升，激起的层层水珠和雾气像冰碴子一样打在身上, 让人忍不住直打哆嗦。
王霜序带着阿荼离开界碑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但已经足够谢风一把界碑内外重新安排上人手。虽然谢风一的道德底线常常受人诟病，但他的水平和能力还是很出类拔萃的，这一点从他调.教手下的水平上就能看出来。
比如上次王霜序和阿荼被装箱送到界碑时, 那些人多是大长老刘准手下，行事和配合处处都是漏洞, 如果最后不是刘准亲自上阵，凭着王霜序轻轻松松就能逃出去。而现在把守界碑各个入口的则是谢风一的亲信，即使这个地方已经淋得宛如滚筒洗衣机，即使界碑已经晃得宛如游乐场海盗船, 他们依然稳稳地站在固定岗位上，保持着镇定和警惕。
这也就让她们的潜入变得非常困难。
王霜序虽然会游泳，但技术一般，体力也不够，阿荼干脆把她拱到了自己背上。王霜序贴在阿荼的背上，指挥着大老虎小姐远远地绕着界碑游了好几圈，都没有找到合适的突破口。
“我从来都不知道猫科动物还会游泳。”王霜序叹了口气。
“我当年横渡黑龙江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阿荼骄傲地抖了抖虎须，“说吧，我们怎么进？”
王霜序揪了一把圆圆的毛绒耳朵，说：“我们到水下去吧。”
阿荼依言一个猛子扎了下去，半长不短的皮毛在水里蓬蓬地飘着。
水下依然有人在巡逻，但深色的海水、水中漂浮的杂物还有游来游去的妖物成了很好的掩体，王霜序给阿荼指了个方向，二人悄没声地插着巡逻交接的空子接近了不断震荡的墙边。
一靠近界碑，阿荼就感觉到有一股无形而强大的力量在压制着自己，但也许是因为界碑本身出事力量衰减的缘故，这份压制比起上次来时轻了大半。她变回人形，学着王霜序的样子用手扣住建筑缝隙固定住身形，朝王霜序看了一眼，无声地问：没有门，怎么进去？
王霜序在覆满不知名海底植物贝类的墙上摸索，最终找到了一出，用力刮开粘在上面的东西，漏出了一个古拙的图案。
阿荼仔细看了看，那个图案因为年代久远已经磨损得很严重，隐约可以看出是一支箭贯穿了太阳和太阳中的鸟，应当是对应了神话传说中后羿射日的典故。
王霜序咬破了指尖，把伤口处对了上去。淡淡的血珠一部分被墙壁吸收，另一部分溢散在水中，有些对人血敏感的海妖受到吸引，朝这边游过来。
墙壁吸收了一些血液，却没有任何反应。
还不够。王霜序把伤口撕地更大了些，重重挤在那个图案上。
这次那里终于泛出了幽暗的蓝光，附近的墙壁震动地更加剧烈。这种在原本基础上加大的震动很容易让人忽略，但附近的巡逻人员却敏锐地发现不少海妖都在往这边聚拢，一下子警觉起来，游过来查看。
在他们到来之前，这面墙壁上的藻类贝类已经纷纷脱落，漏出了它本来的面貌：原来这里是一扇小小的门。
此时，巡逻人员和海妖几乎是同时赶到！
王霜序用力拉起门环，狠狠地向外一拽，沉重的大门发出闷响，开了一道狭窄的口子，阿荼灵活地从门缝里钻了进去，在内部推着门防止闭合，王霜序迅速松手游进门里，巡逻人的短刀沿着她后腰劈刺而下，划出一道鲜红的血痕。
鲜血的味道让游来的海妖骚动起来，然而此时王霜序已经进入界碑内部，石门紧紧闭合，无论如何也打不开，它们的目光于是盯上了沾染上血味的巡逻人。
王霜序听着外面巡逻人和海妖的打斗声，进门之后踉跄了一下，被阿荼眼疾手快地扶住。
哪怕很快就脱身，但伤口毕竟浸过海水，疼得她脸色发白。
“不是说传承徐家血脉、能被界碑承认的只剩徐青了吗？”阿荼扶着她，有些惊奇地问道，“难道你们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妹？”
王霜序惨白着脸站直身子，说：“我曾祖母姓徐。我和徐青算是有那么点血缘关系吧——不然谢风一也不会把我当备选。”
阿荼点点头表示了解了，这时界碑突然猛地震荡了一下，两个人都差点站不稳。
她们如今的仿佛是在一辆碰到暴风雨的大船船舱里，周围黑漆漆的，脚下、周边的一切事物都在摇晃，让人很难立住脚。
王霜序缓了一下，扶着墙站稳，双手在门后墙壁上叩击摸索，找到了一个隐蔽的凹槽。她把手探进去，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黑色的密封袋。
“这是什么？”阿荼一脸好奇。
王霜序把密封袋拆开，里面是两只手电筒和一个指南针。她把其中一只手电筒给阿荼，另外的手电筒和指南针留给自己，然后又把空了的袋子藏回原处。
“竟然还有工具？”阿荼试了试手电筒的开关，一束亮光突然出现，在这个漆黑一片的地方显得格外刺眼，但总比什么都看不见好多了。
“跟我来吧。”王霜序也打开了手电筒，扶着墙壁边走边说，“这还是我上次和徐青过来的时候放在这里的。界碑在海面上的部分只限制非人，而在水下的部分则限制一切法术，所以夜视术无法使用，每次来这里都得自备光源。”
阿荼一边跟着走一边用手电筒照射四周，发现这里长得特别像一个狭长的甬道，内部陈旧脏乱，不由问道：“这里你们平时不打扫吗？为什么看上去这么破？”
“这儿除了我和徐青偶尔来看一下之外，几乎没有别人来过。而且即使是我们也不敢轻易动这里面的布置。”王霜序解释道，“界碑分为海面上和水下两个部分，海面之上是法术的领域，而这里则布满了古代的机关，这是两套相辅相成又互不干扰的体系。水下机关牵一发而动全身，再加上因为年代久远，谁也不知道它们是怎么运行的，所以已经几百年没人碰过了。”
“你想从这里到水面上去？”
王霜序没有回答，只是说：“但愿顺利吧。”
很快她们就走到了甬道的尽头，被堵死的墙面上横亘着一扇巨大的门，它的形状像放大版的罗盘，却又比普通罗盘复杂很多，在阿荼看来就是一圈圈一道道的卦象、文字和鬼画符绕着中央没有指针的天池缓慢而稳定地转动着，那些文字和符号在漆黑之中散发着幽幽的光。
“这是什么解谜游戏吗？要转对了密码才能开门？”阿荼伸出手指戳了戳，门毫无反应。
“这里类似于转向的路口，门后面有成百上千条路，每打开一次只会出现一条，所以想要到自己想去的地方，必须把机关转对位置。”王霜序退后几步，用手电筒照着那扇门，仔细地分辨着它上面的文字和转动轨迹，突然皱眉，“不对。”
“怎么了？”阿荼问。
王霜序拿出指南针看了一眼，又走上前去在门中央用手虚虚画了条与地面平行的线，眯起眼睛目测了一下长度和转动的角度，说：“门被人动过。”
“但我们刚才进来的时候，不论是从外面还是里面看，都不像是最近走过人的样子。”阿荼说。
“那就是有人动了别的入口的门，影响到了这里。”王霜序脸色凝重，直接上手转动那一圈圈机关，有的往上有的往下，速度飞快，毫无规律，看得阿荼眼花缭乱，“我们抓紧，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没一会王霜序就调整完了不同层数的位置，伸手在天池重重按下去，这扇厚重的门发出咔哒一声，罗盘迅速旋转起来，最终突然停下，在沉重的声音中缓缓上升，露出了门后同样漆黑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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