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禾自诩并不是个圣人。
在酒吧中意识到自己认错人的那个瞬间, 他确实没有想过要在孟漪身上获得一丝一毫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他并不是个善心泛滥的人, 也不是个爱多管闲事的人, 那天夜里, 他想自己或许只是不想将一个美丽而又信任他的失恋女人, 独自一人留在那个徘徊着无数想要趁人之危的狩猎者的昏暗酒吧之中。
万一她在迷迷糊糊中发生了什么意外,待到清醒时分到来之际, 一定会令她情绪上的痛苦雪上加霜。
然而最终他还是仅做了一夜的柳下惠。
恰如此刻,习惯了出门晨练的他正偷得浮生半日闲, 神色眷恋地望着怀中美艳佳人的娇软睡颜,心底蜜意丛生。
无论将来要面临怎样的局面, 他都要格外珍惜现下的每时每刻。
不知睡梦中的孟漪是否知道自己被人盯紧了, 继而嘟嘟囔囔地翻了个身, 还将自个儿一只莹白的脚丫伸出了被窝外。
萧禾笑着将她整个人都往上提了提,终而令她那只不听话的小脚又缩回了被窝内。
可这下好了,易燃易爆炸的小狮子终于被吵醒了, 于是开始奶声奶气地炸毛,“哎呀,你这人怎么能这样呢……昨晚欺负我欺负得这么狠,腰都酸死了, 早上还捉弄我, 也不知道让我多睡一会儿……”
“不生气了,”萧禾用手盖住了她的眼帘,替她遮挡住卫生间百叶窗外透进来的光,“再睡一会, 再睡一会。”
于是孟漪调整了一下睡姿,当真又很听话地又睡了近三个小时。
待她全然清醒过来,还有一半原因是由于屋内的食物味道实在有些诱人。她懵懂地直起身,扶住被褥却仍露出了大半个白皙的肩膀,“……是什么好吃的?”
“自己下来看。”
“我想像维多利亚时代的贵妇一样在床上吃早餐!”
“贵妇也是要穿了衣服才吃早餐的。”
窗台边的萧禾合上手中安德烈纪德的小说,开始从孟漪摊开的行李箱中给她找衣服。最终他找了件看起来比较暖和也比较好穿的睡袍,走到床边便给已经准备就绪举起手臂,一脸娇憨等人伺候的她仔细地套上。
“啊,好开心啊,我好想做你的助理,天天陪你拍戏。”
孟漪搂着替自己系着衣带的萧禾上前就是啵叽一口,而得了香吻的萧禾却是有些哭笑不得道,“别人的助理大都无所不能。我却还要给我的助理每天端早饭,穿衣服。”
“怎么说话的?这才在一起多久,你就对我这个态度了?”
孟漪本就是装生气,可待她跳下床看到满桌极具当地特色的早餐,便连气也懒得装了,去卫生间吐掉口中的橄榄味的漱口水便摩拳擦掌地跃跃欲试道,“看起来不错啊,原来你们组里伙食这么好!”
萧禾有条不紊地替她将酿皮的汤汁倒入碗中,又将保温桶中温着的酥油奶茶取了出来。直待孟漪已经快乐地吞下一整只牛肉大葱煎包,这才想起了要关心一下身边人。
“你吃过了吗?”
萧禾的语气倒像是一直在等她问出这句话似的,“你觉得呢?”
“你肯定吃过了,我就是礼貌性地问问……”
说完孟漪就毫不客气地吞下了袋中的另一只牛肉煎包,还边吃边点头,直夸着这边厨子的手艺好,煎包已出炉这么长时间了却还是很香。
“你把我的煎包也吃掉了。”
“啊,你真没吃过,一直在等我一起呀?”孟漪笑盈盈地放下杯中的奶茶,随即替悠悠走来的萧禾拉开了身侧的座椅,“不过女朋友这么老远赶来看你,就吃你一个煎包也不算什么对吧?何况你还天天有的吃呢!”
萧禾从床头柜上取过湿巾,放在了窗台边的圆桌上。
房间内唯有这扇明亮的小窗对着的不是外侧的走道,而是远方广袤无垠的高原景色。雪后耀目的晴空中,视线可及之处莹润着水泽的山脉与田野,都被太阳晒得微微发亮。
“组里每天早上只有脱脂牛奶、青稞粥、鸡蛋和玉米煎饼。”萧禾盛了一勺酿皮,随即不紧不慢地递到了孟漪油光发亮的唇边,“桌上这些,都是我早上叫了车下山去给你买的。”
孟漪惊讶地咽下了口中酱汁喷香的酿皮。
“真的吗?”
萧禾眼底含笑,“资方不信的话明早可以去餐歇区考察一下。”
孟漪心下一热,随即顶着自己油乎乎的嘴便毫不避讳地亲在了身侧之人的唇上,“我才不去呢,我明早还要我男朋友给我下山买!”
“明早就复工了,我明天可能来不及再下山去帮你买……”
“我知道我知道,我逗你的呢,当然是工作最重要!”孟漪见他一脸认真的神色,着实觉得欢喜到不行,从而又意犹未尽地上前揩了把油,“其实明天我也要走了,后天是我爸爸的生日,要是缺席了,可是会被我爸妈记仇的!”
萧禾了然地点点头,随即望着窗外恬静美好的自然万物。
“那今天要和我好好约会一下吗?”
“当然!”
萧禾原本计划和她一起去关城镇内闲逛半日,顺便可以去吃一锅当地最正宗的炙羔羊肉,可孟漪在他打电话叫车的功夫,转眼便巧舌如簧地向组里的道具师傅借了两匹性格温驯的马驹。
二人的马术倒是不相上下。
孟漪虽从小学习马术,但因为工作后太忙,进而已有好些时日都未曾骑过马。萧禾的马术经验则都是从剧组中累积出来的,此次电影中的角色会有不少在马背上的镜头,因而开机前他也曾接受过当地老师的专业指导。
草原上的阳光很好。
孟漪穿着黑色的棉风衣,背上被日光晒得暖烘烘的,此刻的心情更是极度明朗。
“有没有感觉我们和古人一样,正在进行最原始的约会项目?”
萧禾伏在马背上凝望着她,忽然想到了剧本中傅渠的一句台词。
“那你要为我唱一首《草原情哥哥》吗?”
“你就别为难我了,这是什么曲儿啊?我就连歌名都从来没听说过……”
然而孟漪的这句回答,竟和康明园的台词相差无几。
萧禾明白,她并不会空闲到会去通读自己的剧本,然而此刻情景奇妙的重叠,却令他不禁想起了故事中康明园和傅渠颠沛悲怆、不为世俗所理解的真挚感情。虽然他和孟漪的相爱并没有性向这一座大山压在前路令人无法喘息,可悬殊的门第之差,也确实是他心内无法避讳的一道鸿沟。
积雪初融的烂漫山野中,他的爱人笼罩下金灿灿的日光下,游刃有余地单手牵着马鞍,她朝着自己展露的笑容是那样自信而美丽,仿佛比天光还要璀璨夺目。
孟漪见他望着自己的神色似乎有变,随即凑上前歪着头望向他。
“你在想什么?”
“其实今早在你睡觉的时候,在我下山去买早点的时候,我一直在想我们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往后你的家人又会不会让我离开你?”
或许是被此刻灼热的日光晒得脑门发热,向来擅于文饰心绪的人,此刻竟将自己心底一直以来的隐忧不经意识侵染地说了出来。
而孟漪在短暂的怔神后,面色并无太多意外,唯有眼底闪过了一道犀利的锋芒。
“有谁敢?谁不知道我的脾气极差,蛮横又不讲道理,把我惹毛了,我可是什么痛绝事都做得出来的!”
一阵轻风拂过,仿佛还带有一丝山间雪莲的清香。
萧禾眉眼含笑,臂弯忽而使力,随即将她从棕红小马的背中顿时捞入了自己的怀里,紧紧地环住了她细软的腰肢。
“我不希望你和任何人产生不愉快,我们,顺其自然就好。”
“这么一说,我仔细地想了想,其实在我爸的那个大家庭里,唯有是我们小家是最开明的,因为只有我们家从商不从政,所以才没有那么多其他方面的顾虑与担忧……”孟漪若有所思地回首,像小动物互相安抚似地用自己的鼻尖轻蹭着他的脸颊,“我认为子女的开心幸福在择偶时是排在我父母心中第一位的,因为我的哥哥的妻子舒蔚,其实就是家里私人医生舒兰生的女儿。这段婚事当年外面挺多人都不理解的,包括当时的我,但现在看到哥哥那么幸福,就连二胎也怀上了,我是真的觉得我父母当年做了一个令人钦佩的明智决定。”
“你当年不理解,是认为她家世不够出色吗?”
簌簌草声中,萧禾替她拂顺了被风吹乱的发丝。
他忽然觉得这扇无形之门推开后的滋味很妙,二个人之间不再需要掩饰心事的感觉也真的很好。
“不全是,”孟漪忽然转变了神色,面颊中扬起的绚烂笑意还带着一丝狡黠,“你知道的,我和我哥孟辙是龙凤胎,因而从小我哥、舒蔚还有我,我们三个都是同班。舒蔚太会读书了,永远是班里的第一名,只要有她在,无论我再怎么努力成绩都只能屈居第二。在那段漫长的时间里,就连别人喊我二小姐,我都觉得有些变了意味……所以当年我是在想啊,让这样的女人嫁到我家来,注定这辈子我在家里都做不成冠军了!”
萧禾哑然失笑,继而抬手揪了揪她的耳朵,“那今后和我在一起,第一名都归你好不好?”
孟漪蜷在他的怀里重重地点了点头。
其实在今日这个话题起始之前,很多事情于她自己而言也不是没有犹豫。然而此时此刻她忽而觉得自己将一切都看开了,喜欢这件事从头到尾都不是错,她并不要和人掩盖,朋友间不用,家里也应是如此。
自然万物都爱寻求快乐。
快乐使得草木长高,花蕾绽放,万物开枝散叶生生不息。大自然尚且如此,很多时候安逸顺遂生活中最大的阻碍可能就是源于自我本身。
或许唯有选择明心见性,不再藏形匿影,孕育爱情的土壤才能更为丰沃,生活亦能品尝到了无顾虑的欢愉。
然而这些美好,都值得她和爱人去拥有。
“萧禾,我最要好的表妹就要订婚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吧,我想要正式地把你介绍给我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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