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式传统婚礼果然是仪式繁琐。
虽然话是这么说, 但是在初进神社的时候, 跟在后面的孟漪还是感到很新奇的。
汪丹身着一袭典雅的白无垢, 巨大白色的角隐使她只露出一个光洁美丽的脸庞, 显得圣洁无比。于是她一会观望着好友的华美造型, 一会又打量着乐人演奏雅乐的传统乐器。
然而举办仪式的神社殿是当地神镇守的圣域,仪式进行的途中也需要保持着极度平和的心境, 不能说一句话,更不能再四处张望, 所以坐在后排的孟漪便很快地感到有些乏味了起来。
台上已有些上了年纪的宫司正拿着白纸做成的“祓”在一双新人的头上来回轻拂几回,大抵是为新人掸去过往杂念的意思。仪式循序渐进地进行着, 在宫司向神大声朗读完奉告书后, 装束隆重的巫女便开始给新婚夫妇上酒。
孟漪猜测大抵在神前互相交杯换盏后, 在当地便象征着两人已正式结纳为夫妻。她先前曾听汪丹提起青山宏坚持想来神社结婚就是为了想要祈求故土圣域中的神灵们,可以好好守护自己的婚姻,也守护住他心仪的异国妻子。
倒确实也是一份难能的浪漫心意了。
她忽而想起了自己也曾短暂的谈婚论嫁。当时的她其实是并不抗拒的, 但也确实是毫无期待。柯源家夏威夷的那个海滨度假酒店她去了太多回,早已丧失了新鲜感,在那里结婚,于她而言不过是满足两家长辈们的一个心愿。
分手的近一年来, 她其实极少想起自己的初恋, 更快要忘掉了那个彻底改变自己人生轨迹、并且令萧禾身上留下疤痕的孙睿莹。
这个疯女人的判决早已如先前预设般顺利地落了下来。但此时此刻,孟漪对她的心态竟有些复杂,或许没有这个人,现在的自己已如预期般嫁为人妇, 过着得过且过的夫妻生活。
可是那样的生活她现在一点都不想要。
因为那样,她就无法遇上萧禾了。
神社仪式的部分结束,接下来便是傍晚时分婚礼的西式部分。
青山宏的家乡在日本本州岛中部的长野。长野地区林业发达,今日举办西式晚宴的酒店更是毗邻有着日本三大美林之称的木曾山脉。
晚宴前夕,孟漪陪着今日的新人在山脚下豪华温泉酒店的日式园林中拍着外景片。望着多年好友在丈夫怀中幸福至极的笑容,她的心间一时也是暖意流淌。然而正待当地摄影师准备转场拍摄最后一组照片的时候,天上忽然纷纷飘落起了纯白的雪花。
汪丹很开心,连忙让摄影师趁着雪下大之前再给他们多抓拍几张在落雪中的模样。青山宏也很高兴,因为他认为这是天神正在给他们圆满的婚姻一份珍贵的道贺。
柔美的雪花不远万里地从遥远的天际而来,轻软地落在掌心,很快地便化为一滴晶莹的水珠。
孟漪温和一笑,终于忍不住地靠在花园的玻璃门上给萧禾打了个电话。
电话倒是比预想中接起地要快。
“你怎么揣着手机也不知道联系我呢?”
“刚下戏吃完饭,”萧禾的声音里含着笑,恍若对她的夹枪带棍的语气丝毫不以为意,“你呢,朋友的婚礼参加的开心吗?”
“还不错……”孟漪眺望着远处雪山上一直匀速运动着的索道,与山顶中来来回回的微茫滑雪者,“我这里刚刚下雪了。”
“是吗?我这里也是。”萧禾的声音仿佛有些难得的惊喜,“所以这两天可能要停工了。”
门廊处穿过了一对白日里见过的宾客,应是青山宏在当地的青年夫妻朋友,他们也认出了她,继而还十分客气地与她鞠躬打招呼。
孟漪忙忙也躬身回了个礼。
只是光裸着脚踝的她忽然觉得有些冷,她拧着眉心,想着此刻的自己要是能蜷在被窝里抱着萧禾就好了。她怔神了好一会儿,方才幽幽开口道,“我又想你了。”
“我也是。”
萧禾不带犹疑的温柔语气令她心下瞬间酥软,于是她一时犹如小女人一般隔着电话撒起了娇来,“好伤心啊,要是我们也能一起看雪就好了……”
房梁上啪嗒地落下了一块深色的燕泥。
等等,为什么自己就不能和他一起看雪呢?
年底繁琐的工作已经告一段落,汪丹的婚礼也快要圆满结束了。从这一刻起,她可以松下一口气,短暂地成为一个无羁绊的自由身。
所以她为什么不能动身去找他,去给他一个惊喜呢?
孟漪想到就行动。
婚礼结束后她便即刻买了明日转机到关城的航班,又和陶然发了简讯,让她在做好保密工作的前提下,替自己安排好下飞机后直接开往剧组的车。
即使从想法衍生的那一刻起她便分秒都没耽误,但第二日见到萧禾的时候,却已是高原上的黄昏。此刻天空中遍布着斑斓的红光,空气中带着些许青草的气息,虽然脚下的土地有些湿滑,前额也因为骤临低氧环境而有些微微发涨,但孟漪仍觉得眼下是一个十分不错的好天气。
她拖着自己的行李箱,裹得厚厚地像一只小北极熊。
不远处的男人放下手机,似是不可思议地望着他,在高原强烈日光的照射下他似乎有些变黑了,但孟漪依旧觉得好看到不行,若不是高原上气压太低,她真想百米冲刺冲上前挂到他的身上去。
“你也不知道抱抱我,开心傻了吗?”
“这里条件不好,你怎么就忽然过来了?”
此刻正是餐点,四下没有人,二人沐浴在柔和舒展的落日光线中,孟漪一时有些得意忘形,继而大胆地将手伸到他身后捏了一把他的屁股。
“怎么?和剧组同事打成一片,都不想见到我吗?”
“想,但不想你辛苦。”
“我一点都不辛苦,因为我想来和你一起看雪。”
“这里雪都停了。”
“这难道不也是吗?”
孟漪笑眯眯地从毡房边的草地上徒手抓起一把雪团,用手心捏紧,正想向萧禾丢去,却不想手一抖方向一偏,正巧砸到了对侧毡房的小窗上。
萧禾连忙向她做嘘声的手势。
她抖了抖手中的雪水,好奇地望过去,只见不远处的窗后伫立着一个外貌俊朗、眉眼犹为出众的年轻身影,随即她扬起唇,几乎是不假思索的便眉飞色舞地将赞美之词溢于言表。
“哇偶,这是谁?长得好帅啊!”
“和我搭档的同事,”萧禾垂眸没好气地打量了她一眼,继而取过她的行李箱,似有阔步走到对侧毡房的架势,“那要不我们去敲敲门,看看别人愿不愿意让你留宿一下?”
孟漪一秒认怂,随即将他的胳膊搂的紧紧的。
“小帅哥就留着造福别人吧,我来就是特意想来和你睡的!”
换下戏服卸完妆的林一裴正好踏出房门打算去餐歇区吃饭,从而不幸地将后半句话听得清清楚楚。他倒是比这两位当众**的始作俑者更先一步红了脸,对他们微微点头示意后,便迅速知趣地挪开步子。可还未等多走两步,他又定定地回身望向萧禾。
“需要我帮你们带饭回来吗?”
“那就谢谢林老师了。”
在进入毡房之后,孟漪第一时间便开始在房间里翻找起了镜子,“我脸上有东西吗?为什么小帅哥看我眼神怪怪的?”
萧禾拉上窗帘,倚在门侧浅褐色的五斗橱旁,神色柔软地望着此刻颇有些傻气的她。
“大概是猜到了你是我的金主吧。”
孟漪终于在简易的床头柜中如愿地翻到了小镜子,继而一本正经地望着自己微微泛红的脸蛋,一字一句道,“我才不要做金主,听着太俗气了,像是对谁都可以逢场作戏似的……”
“过来累不累?”
萧禾向她递过了自己银色的保温杯。
坐在床沿的孟漪顺顺当当地接了过去,却一时并不急着喝。
“确实有点累,但这不是重点。因为我这次来,是有话想正式和你说的。”
“那我需要准备些什么吗?”
“你看着我的眼睛,听好了。”孟漪有些急切地将他拽着坐到了自己身侧,继而扶着他的肩膀,紧紧地注视着他那双看起来粲然而多情的眼眸,“我不愿再给自己的情感戴上面具了!萧禾,我喜欢你,想和你拥有着具有仪式感与制约感的关系,再具体一点说,我想和你正式谈恋爱,确认你是被我百分百占有的!”
萧禾眸光一闪,刹那间竟将自己心内的困惑也不经意地托出。
“那你呢,你也会只是我的吗?”
“我当然也只是你一个人的……”
孟漪答得飞快,显然对他提出的这个问题非常开心。
她忍不住地偷蹭了蹭他的鼻尖,可近在咫尺的他却犹是深深望着自己,一时并没有再开口说话。须臾间,她有些隐约的沮丧。
“你就没什么话想和我说吗?”
萧禾伸出手盖在她的额头上,“确认一下你有没有发热。”
孟漪凝着眉拍开了他的手,一时有些窜上了脾气。
“怎么,还不愿意了是吗?”
“我确实也喜欢你,但……”
“那就不许有转折了,接下来的我来替你说……”孟漪翻身便霸道地坐在了他的身上,掰着手指细数了起来,“你不仅喜欢我,你还睡了我呢,你可是要对我负责的。再说了,你家里都已经认可我了,定情信物也替你送过了,肯定是不会允许你始乱终弃的。萧禾我告诉你,除了我,你想都别想去找别人了,不然到时候我可是会去你老家和你外婆她们告状的……”
萧禾箍着她,倾身便堵住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娇艳红唇。
这应该是他第一次带有着如此迫切占有欲的吻,唇舌交缠,一直以来隐秘的爱恋终于在高原壮美的红土之上破土而出。他觉得不可思议,甚至慨叹自己何其幸运,竟拥有了她这样一份珍贵的心意。
孟漪被舒舒服服地亲了好一会儿,这才认真地推搡喊停,“不许亲不许亲了,话说清楚了才给亲!”
毡房的面积并不小,但此刻宛若被甜蜜的空气所斥满。
房顶上格桑花造型的吊灯是澄黄的,光线绰约的大床中,姿势暧昧的二人微微气喘,额头相抵,鼻息交织。
终是萧禾轻笑地用手指勾起了孟漪的下巴。
“……怎么,还有连自己的女朋友都不可以亲的道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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