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域袍裙少女的小脸皱成一团, 眸里是半明半寐的火光, 拥簇着他没有见过的色彩,未经过允诺轻易闯进了久久闭合的心扉间隙, 防不胜防。
阿兰丹痛极了,她也不知道为何在看到少年视自己为已死之人, 可怖地口中含着丧葬用玉时, 无法控制住那份怜惜和救赎的欲望。
而在陆允朝着自己手背上决绝倒注沸水的那一幕, 阿兰丹仿佛看到了枯萎颓败的美艳地狱……这个小小的少年郎君把自己封禁在了死亡的深渊里。
于是心中只剩下了……救他!
她义无反顾地冲了上去。
强忍下这份滚烫留下的红色印痕, 手背被灼热着抖到不停, 阿兰丹咬着嘴唇, 注视那与德馨公主极为相仿的剪水双瞳, 瞳孔内承载着晦暗不明的情绪。
刚刚从中看到的死寂已经不见了。
自己赌对了, 殿下的孤寂没有那么难以打破, 只是需要一些付出……
轻轻吁了口气,阿兰丹坚定道:“殿下,我会拼尽全力再一次让你活过来!”
他在等人拉自己走出深渊, 重新走出阴暗的世界。
一旁的婢女慌乱着跑去拿帕巾与水盆接凉水, 放置在女郎身侧, 她脚腕上的红珠子与眸间的火光融为一幅景象,少年郎君的睫毛轻微颤动, 敛下目光。
他极为可怕的癔念在女郎扑过来的一瞬间,全然消失了。
也许,面前的这个女人。
——是医他治他的上好良药。
婢女们惊讶道:“天哪!殿下竟然……”
十三殿下是宫中禁忌的存在,被圣上亲自下命永远禁足蕙清殿中, 故而一向被讽刺为黑暗孤僻的疯子,亦或徒有美色的草包,这位臭名昭著的疯魔皇子连没有犯病时也都行事诡异阴郁,令人人避而远之。
而他此时正漫不经心地拾起盆中方帕浸湿了凉水,擦拭着北域女郎的手背。
众人打了个寒噤。
阿兰丹怔住,她不知少年也有正常的一面,原本德馨公主的叮嘱准备好似没了用处。
她有些无所适从,而手背上的灼热正好以凉意缓解,唤醒她轻声道了句:“谢谢殿下。”
阴郁少年思忖,多久没有人听人与他这样正常谈话了?
“不必谢,反倒是我让医师受到惊吓了。”陆允的声音好听,介乎少年感和成熟之间,他好像完全正常人一般与阿兰丹对话:“方才病症又犯了,我很难受,医师可是真的能帮我?”
唇角勾着笑意,话里宛若撒娇的口吻求助。
阿兰丹想到公主关切的模样和来到宫中后蕙清殿内众人异样的眼神,甚至包括蕙贵妃也疏远着这位十三殿下,她由此能够感触到少年的痛苦,安慰道:“殿下这些年受累了,但很快这些都会结束的。”
“但愿如此。”陆允微微抬头侧目,他的颓美艳丽之感拿捏的正好,阿兰丹对上少年诚挚又妖艳的眸色,喉间微动。
她想:再过几年后,怕是无人能拒绝这样的美人,他甚至比德馨公主更懂得展露自己的美貌。
意识到自己情动,阿兰丹再次按捺下心中悸动,默默劝诫自己:他才十四岁啊阿兰丹!你心悦的是曹表哥或陈表哥那般俊朗的郎君,十三皇子面若好女,与你平日所心悦男子完全不同!切勿鬼迷心窍!
在阿兰丹发愣期间,少年擦拭的姿势变了,他索性握住了女郎的手腕!
!
她即刻回过神,手背上的力道仍然轻柔,面前的少年郎君也赏心悦目,然而她意识到了不对劲,即便北域开放,也不会随意与男子接触。
阿兰丹手指瑟缩,抗拒着想要往后退却无法逃脱,手腕被陆允牢牢攥紧。
他这么小,怎么会有这样大的力道?为何又不放开自己?
“殿下……”阿兰丹慌乱抬眼,疑惑着张开口,可入目是少年抿着唇,眸色黯淡下来的受伤神情,令她吞下了想要问出口的话,换了一句:“可以为您施针了吗?”
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陆允随即松开手,移开眼神回应她道:“好。”
纯善的北域女郎立即将刚刚发生的事情当做自己的误会,欣喜着连忙简单处理起了自己的烫伤。
幸好只是轻微的烫伤了左手手背上的皮肤,并不会影响到施针。
阿兰丹低头专心地碾碎着药材,没有看到阴美少年令人毛骨悚然的森寒眸色。
陆允舌尖的口含也变得灼热,令人想要将它吐出来,心神飘忽不定。
这只向他伸过来的手,是拉他出去的呢?还是注定要被他拉下地狱的呢……
已经倒下的榕树的枝干随着夜里的风声树叶呜呜刮响,血红的颜色润湿了地面,侍卫忙碌地收拾着一具具尸身,裹上布后扔上马车后厢。
“大人。”其中一名小侍卫从门外匆匆跑来,他向着比自己高一级的侍卫长恭敬行礼后,紧张道:“不仅门外与院内,隔壁巷子里也发现了尸体,虽不知是哪家的,看起来像是与黑衣的这一帮人搏杀而亡。”
“……”闻言,身长较高的侍卫长往屋内瞅了一眼,这间小破屋,从外面就可以一览无遗。
里面的二人分别是当今太子殿下与傅家传人,男女本应注意交往分寸,而他家主子却堂然皇之在下属众目睽睽之下一点点靠近那位曾是顾夫人的道长。
谈话的声音只能从屋舍附近才听得清,他看到两人神色肃穆显然商谈着重要的事情,此时不方便打扰殿下,侍卫长只好淡淡道:“算了,先将那些也一并处理了吧,之后再向殿下禀报。”
“我的部下无需麻烦太子殿下。”
突而一个声音打断道,侍卫长抬起头,出现在门口的是多日前于襄安郑州才见过的顾家世子,顾昭。
郎君冷清的身影径自向院中走去,院中所有侍卫均停下注视着这位世子。
“这里是我母亲家中旧宅,你们来做客也罢,连主人也想拦吗?”顾昭停下,冷冷道。
他仅仅是站在那里,便无人敢轻举妄动。
侍卫长对这位世子早有耳闻,顾昭不仅与太子殿下有私交,也是即将走马上任的未来宰相,被朝廷重臣们一致一边倒看好的未来朝堂冉冉升起的星辰。
且他与屋内那位是母子关系,在这里,他们才是外人。
“不敢不敢,我们也是奉命看守罢了,没有恶意的,世子请。”侍卫长连忙回应,其他人这才收回了充满敌意的眼神,重新忙起来。
踏着枯草,郎君身后跟上来一个红衣少年,少年压低声音,疑惑问道:“郎君,公主殿下已经不在此处了,您为何还要来?镇国公府现在那么乱,您就放心留给镇国公大人去处理吗?他一直待您不好,怎么能够将暗卫都交予给了那位大人?”
他眼见着郎君将罪魁祸首的陈秋白交了出去,心中已是不解,而后出门在外的镇国公爷顾江大人回至府中,父子甚至没有交谈,郎君就将消息和暗卫都教给了镇国公爷,由那位大人扣压下了擅自闯入府中的皇兵,而他随着郎君这才赶往傅家。
虽然疑问重重,可收到郎君淡淡瞥了他的一眼,示意自己不要再跟进,红衣少年瘪了瘪嘴,不满地往院外去了。
“是阿容吧。”屋内的古砂道长早已听到了外面的动静,轻声笑道:“自你从北域带他回来后,好些年没有见到他了。”
郎君走进屋内,面色淡漠地与桌上的二人道:“是他,养在身边这么些年,虽没有太大长进,却也还能够有些自保的意识了,比之前好许多。”
“北域带回来的吗?”陆魏琛面色复杂,眸色也深暗了下来:“难不成,世子拐回来了位北域皇子?”
“殿下猜的没错,也应当能明白我此刻在想什么。”顾昭没有坐下,略过了古砂眼中愧疚的神色,佩剑轻声夺鞘而出!
——直指青胤尊贵无比的太子。
一瞬,屋外的侍卫也全都动了,闯进屋中围困住方桌:“放开殿下!”
陆魏琛项上悬着剑,不慌不忙道:“都给我出去,不准进来。”
侍卫们不可思议般惊声道:“殿下!”
“出去!”
陆魏琛的声音坚决,凝着眉,眸中散着冷意,侍卫清楚明白了殿下认真的态度,一步步向后挪着步子,退至屋外后坚守于一线之隔的位置,时刻准备如果内里有异样,便闯进屋内。
顾昭垂着眼,下一句却是对着古砂道长开口:“原来道长去东黟国是借口,我始终不明白你为何要分割顾家关系,又在京中布局,现在想来,三年前时道长早就知道了一切吧。”
“是。”女人沉沉叹息一声,没有反驳。
郎君得到了答复,阖眼后又道:“十多年来,虽然你从不肯让我叫你一声母亲,但你于我有抚养之恩,我一直敬你如母亲,公主也视你为至亲之人……告诉我,你的所作所为,是否只是为了保护这个男人犯下的错?”
他指向剑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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