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薄西山,余晖如打翻了天宫神女的胭脂盒,洒在天际,流光溢彩。
语芙是常嬷嬷手下调.教出来的,也是如今院子掌管事物之首,她瞧着时辰也到了,便悄悄进屋来,看着姑娘怀里的乐青睡着了,放低些声音道:“姑娘,该回去了。”
楚容宛低头不舍地看看乐青,她脸上还有哭过来不及擦的泪痕,看得楚容宛心疼。
遂她抬起头看着语芙,微微乞求道:“语芙,这已经过了晚膳时间,夫君不会回来用膳了,我再在这里待会儿?好不好?”
语芙无奈,瞧着眼眸微红的娇娇姑娘,她虽心下不忍,但还是往前两步,附身慢慢与她说劝:“姑娘……您来这儿已是阿郎开恩了,这乐青是犯过错的,如今还能待在这里已然是靠着您的庇护了。”
说着语芙看向乐青,别看这丫头才十来岁,下手却狠哩,前日直接将一个门房的鼻梁打断。
楚容宛撇嘴,抱着乐青不语。
语芙又道,“且下午阿郎走时吩咐管家,今后让桂嬷嬷亲自掌管云岘院的膳食,您若是少吃一顿,婢子们便挨一顿棍子。姑娘,您就可怜可怜婢子们吧。”
一听这,楚容宛纠结地低头,最后咬牙,不舍地放下乐青,给她捏了捏被子,转身离去。
乐青被困的院子与云岘院是一东一西,回去路上转过九曲回廊。
走了一会儿,瞧着前面迎来几人。语芙在她旁边小声道,“姑娘,前面是芮姨娘。”
一听,楚容宛下意识侧身调头,此时她一点也不想见到这府的其他人,更是一点也不想看见萧宁熠的其她妾室。
前面的人显然瞧见她了,她还未走两步,身后便大喝一声,“站住!”
楚容宛微抿唇,装作没听见,脚步未停加快往前走。
芮姨娘微挑眉,眼神示意身侧丫鬟前去。那丫鬟得令,忙提起裙子小跑着超过楚容宛,伸出双臂挡住去路。
丫鬟挺着胸脯,气势汹汹瞪着楚容宛,“没听见我家主人叫你吗,见着芮姨娘还不行礼还敢跑?!”
楚容宛心中无奈一声,终是躲不过啊。
她硬着头皮转过身子,微微抬头,看着缓缓走过来的女子,身着蜜合色绣裙,妆面媚艳,待她走近,楚容宛鼻翼翕动,一股香腻闻得她难受。
她颔首低眉,双手叠搭在腰间,微微屈膝恭敬道,“芮姨娘。”
芮姨娘静默一瞬端详她,随后妖着腰,掩唇轻笑,“怎么,我能吃了你吗?见着我就躲。”
话楚容宛头略低半寸,答道:“不敢。”
听她这语气有何不敢?芮姨娘面笑一凛,瞧着她这副佯装矜持的样子,扮着柔弱,芮姨娘心中窝火上升,她这半月受的委屈一起涌上。
眼中闪着刻薄,直勾勾盯着楚容宛。
以往她没进府时,阿郎每月来自己房中次数是几位妾室里最多的。可她一来,阿郎夜夜宿在她房中,还特意给她安置一个院子。
要知,阿郎共四位妾室,都合着住一个院子。
独她单独一个院子,这份荣宠可算是让其他人羡煞了。
遂这四位妾室隔着墙面,夜时不约而合纷纷咒骂这个狐媚子。亏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嫡小姐,整日里蛊惑阿郎!
楚容宛不喜出门,半月来从未出过云岘院,几位姨娘也不敢先去触阿郎霉头。
芮姨娘今日晚膳吃得早,又与媱姨娘掺了口角处败下风,心中郁闷出院在府内闲逛,如此倒让她逮着这个机会了。
芮姨娘双手环抱,围着楚容宛略走了半圈,上下打量她。
芮姨娘是舞妓出身,当初便是凭借纤腰细舞赢得阿郎欢心,给她赎身纳为姨娘。
凭着艺技入府多年颇得阿郎宠爱,她自认自个儿体态不凡。
可如今……芮姨娘细眼为眯,瞧着这垂头的女子,肩比自己还瘦弱两分。挽着妇人髻,后面露出的脖颈纤细白皙,视线微微往下,身态瘦绿消红,好似风一吹便随着飘走了。
可即便有半月的盛宠,阿郎至今也未给她一个正经名分。
据说,她入府第二日有丫鬟唤她姨娘时,阿郎沉脸一脚将那丫鬟踢出屋子,力道之狠那丫鬟直直在床上躺了五天。
自此,无人敢称她一声姨娘,便都唤她一声姑娘。
姨娘算半个主人,可这姑娘……不过是侍夜的丫鬟罢了。
这消息传出来倒让几位妾室稍稍安心一些了。
如此,芮姨娘眼中闪过一丝不屑,抬起涂着丹蔻的手指,微微翘了兰花指,一副倨傲的样子,“今年几岁了?”
“十七。”清清脆脆的声音,如银铃儿般。
楚容宛被这打量的视线看得难,低头看着自己的苏云绣花鞋,心中甚是不耐。
十七。怪不得呢。
芮姨娘心道,不禁想起,阿郎已近一年未纳妾了,如今是着了这个小狐媚的道,遂伸手过来,边说:“抬起头我瞧瞧?”
指尖堪堪触到楚容宛脸颊,她敏锐偏头往后一退,眼底一片清明抬头看着芮姨娘。
“芮姨娘……您有事便说,切莫动手。”
说着,淡眉微微一撇,不掩对她的嫌弃。
芮姨娘手落在半空,有些微怔。她还以为这丫头软绵绵的呢。
她一时语噎,脸色略挂不住,周遭的丫鬟都看着,随即呵斥一声,“你竟敢这么和我说话,也不看看你的身份!”
楚容宛眼底渐起不耐,粉唇怯懦两分,但还是微低着头,做恭敬状不出声。
她排斥外人碰自己,更何况还轮不到一个生人来讲道理。
“芮姨娘,”旁边的丫鬟语芙弓着身子往前走了半步,抬头看着她屈膝行礼道,“我们姑娘刚来,许多规矩不懂,您大人有大量就····”
“贱婢!”芮姨娘耳刮子扇过来,呼在语芙脸上,清脆巴掌声后响起尖锐嘲讽的语调:“何时轮着你再这说话了!”
语芙惨叫一声,被打得跌坐在楚容宛脚边。
楚容宛猛然抬头,秋眸闪着怒火。
后面的两个丫鬟将她扶起来,楚容宛将她捂着脸的手拿下,清秀的脸颊上俨然显出一个五指印。
瞬时,楚容宛小脸紧绷。
语芙忍着委屈道,“姑娘,我没事儿。”
语芙瞧着楚容宛往前走,赶紧挥开两个丫鬟去扯她,忍着脸上火辣辣的疼,小声道:“姑娘,我没事儿,我们先回去吧。”
楚容宛回头悄悄她们耳边说了句话,顾不得她们怔愣。她转身往前一步两步去,走到芮姨娘面前。
芮姨娘被她看得心头发憷,手微微一颤下意识窝在胸前,她壮着胆子,“你,你要干嘛···我可是姨娘,你不过是个侍妾,你敢对我不敬,小心阿郎废了你。”
容她说完,楚容宛明艳的脸庞染上一丝笑意。
她攥着手,突然伸手向前,随着一声惊呼,芮姨娘重重摔落在地。
“姨娘···”
“姨娘···”
芮姨娘身后的两个丫鬟没想到容姑娘来这么一出,还没反应过来。
趁着主仆三人还没反应过来,楚容宛往返跑,大声唤着懵看戏的三人,“跑啊!”
芮姨娘摔坐在地上,臀下一阵阵刺骨的疼。
恼怒挥开扶着自己的丫鬟,看着已经跑远的人,她阴着脸咬牙切齿,“蠢才!扶我干什么,赶紧去给我抓回来啊!”
哼哧哼哧跑到一个转角,楚容宛跑不动了,停下来回头看看,还好人没有追上。
后面三人落了一程,跑近来已然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歇歇,歇歇。”楚容宛挥挥手,四个人坐在栏边歇息。
一合后,几人默契相视一眼,看着各自狼狈模样,楚容宛先嗤笑一声,而后三人也没忍住,皆没了礼数哈哈笑起。
楚容宛旁边一个小丫鬟道,“姑娘跑得真快,这一会儿人就追没影了。”
楚容宛笑意深深看她一样,自己气息早已恢复平常,颇为骄傲脱口道:“这算什么?小时我在乡野跟着哥哥们还去砸南郭人的帐篷呢,那时候跑的比猫狗还快呢。”
“哇!”小丫鬟发出一声惊叹,一脸崇拜,“姑娘真厉害。据说南郭人素来刁蛮无聊,屡次扰我大华边境,姑娘竟还去砸过他们帐篷。”
脑中想起那段时光,楚容宛脸上不禁神采奕奕,正要说话………
语芙一直警惕看着后面,她“呀”一声,转过头慌道,“姑娘,她们追来了!”
楚容宛扭头也瞧见了,呵一声,“跑!” 随后卯足劲往前冲。
“哎呀!”
撞上人了!
楚容宛额头被撞得生疼,因着惯力让她下意识往后踉跄了两步。
“姑娘!”
“姑娘!”
“姑娘!”
身后三人大惊,忙来扶她。
楚容宛正自暗倒霉,报应这么快就来了,随后一只大手紧搂着她腰,使力带着她往前,楚容宛又重新撞进那怀里。
“登徒子!”腰间的手搂得很紧,楚容宛下意识挣扎,脸憋得通红,“放开我!”
随后抬脚要去踩他,只听一声低沉声,“容宛。”
楚容宛抬脚毫不客气踩下去后,听着熟悉的身她缓缓抬头,看着熟悉的脸,她不由得瞪大眼,而后哆嗦着,“夫………夫……君?”
还没来得及说话,后面由远而近传来咒骂声。
楚容宛面色一喜,赶紧往前一贴,抱着萧宁熠腰身,可算是看见救星了,笑意吟吟道:“夫君,您忙完了?”
萧宁熠看她额头满是汗,一手搂着她腰,一手给她擦汗,温和道:“遇见什么事了,这么开心。”
开心?楚容宛听着他这么说愣了一下,自己明明在躲人啊,怎么还开心了。
这不,后面的人追来了。
楚容宛在原地踱着两下步子,直往萧宁熠怀里钻,如同儿时在大人怀里撒娇,口中慌喊,“夫君救命!夫君救命!”
芮姨娘主仆三人赶来,及时刹住脚,芮姨娘不愧是唱曲跳舞的,面上忽而忽而转变,一下子娇媚的样子,掐着嗓唤道:“阿郎。”
楚容宛依偎着萧宁熠,在他怀里有恃无恐地瞪了芮姨娘一眼。
萧宁熠威沉着脸看向芮姨娘,“这般慌张成何体统!”
话落,那芮姨娘一下跪在地上,语出哭啼,“阿郎,您要为妾身做主啊。”
“方才妾身闲逛时瞧见容妹妹,好意与她说话,没曾想刚说了两句,她便转了脸色来推妾身。”
“阿郎,妾身的腰后现在还疼呢。”娇腻的女声引得楚容宛颇为震惊。
还能……这样反着来说?明明是她非拉着自己说话!
头上的人低沉探究“嗯?”了一声,问怀里的人,“容宛,这是怎么回事?”
楚容宛学不来芮姨娘这一套,加之方才跑过一阵,现在又被她先颠倒黑白说着,气鼓着脸。
听得夫君问自己,楚容宛垂着头,小声嘟囔道,“是她先打了语芙,我才……才推的。”
楚容宛刚说完,那芮姨娘面色得意,而后更是装得柔弱似风,“阿郎,妾身腰后好疼啊……”
做作!
楚容宛鼓着眼睛瞪她一眼,将事情往后说,愤愤不平道,“是你先伸手碰我脸,我怕你的指甲刮花我,便侧头不依,没想到你就恼怒了,拿语芙撒气。语芙的脸现在还有巴掌印呢!”
说着说着一股气涌上来,嗓子痒痒引得她咳嗽几声。
咳的她眼泪汪汪。
这萧宁熠暗笑,现在倒像一个不讲道理的娇小姐了。
芮姨娘跪在地上,泪眼婆娑看向萧宁熠,“阿郎……”
萧宁熠笑不自威,淡看她一眼:“既然是你先动手打人,待会儿自行去孟嬷嬷处领罚吧。”
芮姨娘满眼震惊,一听到孟嬷嬷,吓得身子一颤,“阿郎……”
萧宁熠不耐烦听她说道,剑眉一沉,吐出一个字:“滚。”
芮姨娘不敢再逗留,咬着牙,忙从地上爬起来,福礼狼狈离去。
而后,萧宁熠笑着轻轻拍拍怀里的人,言语已然变了一个人似的,温声道:“好了,人都走远了。”
楚容宛却不敢抬头,手还攥着他的衣襟。
“怎么了?”萧宁熠瞧她看着自己发神,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调笑道。
楚容宛摇晃脑袋回神,微微仰起脸,声音软软的,“没什么……”
这半月来,她一直觉得夫君是个温和的人,可这两日………却亲眼见过他的冷漠,仅仅因为自己回了一趟楚府,便将院中所侍候的人杖责,现在还对自己的妾室……这么凶。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还未想明白,萧宁熠径直拦腰抱起她,在她嘴角落吻,闷笑道,“瞧你这满头汗,真像个小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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