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掌左右微晃, 裴种恶狠狠瞪着涟意, 伸手指她,哭意声颤:“嫉妇,我今日, 我今日就休了你。”
‘休’字一出。
涟意立直身子, 不禁冷笑:“呵,给你一百个胆子你敢吗?”
“本宫是公主,当年要不是我, 凭你刚入仕的小青衣, 怎能登到如今官位, 何来如今的荣华富贵。”
趁他们还没开始大凡理论,萧宁熠寒脸挥手将人轰出去。
一场闹剧终了。
在这里守了一整天, 无人来祭奠。
容宛在这守了连续三日,期间也就除慕晴姐姐派人来客气上了一柱香。
明日便要下葬, 这天至黄昏时,许夫人来道, “萧夫人, 门外有个小伙计带了一篮子冥钱说要来祭奠洛小姐。”
“快请进来。”容宛站起来, 忙道。随后忙躲到旁侧屏风后去,暗呼一口气, 好小子, 等你几天了,终于来了。
等那人进来,身上穿着粗布衣裳, 年纪约莫二十来岁,他脸上带了面纱,看不出模样。身形孱弱翩翩,一阵风吹就要倒似的。
容宛立在幕后,看着他上了一炷香后,便失神跪在蒲团上,一字未说。
幽静的灵堂,四周飘荡着白布,还有男子喑哑清冽的哭声,凄苦哀哀。
“萧夫人,可否将洛儿火化?”许久后,男子哭得沙哑的声音徐徐响起。
旁侧的许夫人被他冒然的话吓了一跳,忙唬:“呔,你乱说什么呢!”
入土为安,入土为安,怎么火化。这年头要火化的基本都是死在他乡要被家人带回家的。
这洛姑娘安在近郊的墓园,四周幽静,那已是她最好的去处了。
容宛凝眉,静等他说下去。
“我想待带洛儿回我的家乡去,她生前就一直很想去,一直未能如愿。”留恋视线隔着香案烟火看着后头的棺木,“现在……能带她去我的家乡看看了。”
容宛清了嗓子,才道,“我不相信你。”
就凭他三言两语,怎可将洛姐姐交给他。
“你请回吧,多谢您今天来送她最后一程,不想让她再折腾了。我会好好安葬她,让她入土为安的。”
那男子一听急了,手撑着地起来,被脚下蒲团杠住,踉跄扑倒声源处,隔着屏风跪在地上,看着那后的隐约身影。
他急着证明自己,“夫人,我绝对不是坏人,小人以前是平康坊张家的跑腿小厮,在那与洛儿相识,后来洛儿出去后便也给小人赎了身,小人便自己在长安街头跟着师傅学做糖人。这些您可以去查的,小人以前跟洛儿认识,我绝对没有害她之意。”
容宛态度坚决:“我不会把洛姐姐给任何人的。”
如今说再多也没用,就算证明了又如何,逝者已去,多说无益。
“走吧。”容宛下了逐客令。
后出了这宅院,那人还在门口守着,容宛目不斜视,快步走到夫君面前上了马车。
对方才的事一字不提。
等第二日清晨,坊门打开,一支殡葬队伍走向城郊一座山上。
看着棺木在众人合力下放入土坑中,新翻的泥土黏在脚底,容宛在灰白墓碑前静静站了会儿,将要离去时,语芙在头上撑着伞:“夫人,那个人一直跟在后面。”
等这些人要返回时,那男子忙往树林深处跑去。
走到山脚,萧宁熠在那等候。
下着小雨,二人挨肩而走。容宛忽而问身侧的人:“夫君,你说洛姐姐后悔过吗?”
“不知道。”把她的话在脑中想了想,没想出个结果,将伞往她那方移了移,“人有定数,待到盖棺定论时说什么都是迟暮。”
容宛低头嘟囔一句,萧宁逸听到了,勾唇浅笑:“是后悔的罢,无端在他乡活了几年,双亲永不相见,克死他乡魂不归安。”
“那夫君有过后悔的事吗?”
“无。”萧宁逸回答的干脆。
容宛悄悄侧头看了他一眼,细碎光落在他面上,明明隔得很近,心中还是摸不透他。
伸手拽了拽他腰间的衣裳,容宛小声说:“你可以后悔的,比如……不认那件事,不是你的错不必揽。”
有些与之愿违,无端生有的事可以反驳的,不必应下。
这两日,公主府出了大事。驸马立了决心要休了潋意公主,公主不肯。便跑到宫中太后那去哭闹。
也不知为何,那公主驸马口径突然统一,闹得满城风雨。又捅出一篓子的话。
其中一个版本是,说洛姐姐是驸马的同乡义妹,当年与驸马裴种一同来长安投奔亲戚。后来被萧宁熠坑骗,看上了义妹美貌,逼得义妹无钱还债入了平康坊,最后萧宁熠假心假意为她赎身收为小妾。
另一个说话,说中书令大人跟一个驸马抢女人,将人夺来后将其害死了,驸马好善念便来要人回女人尸首回老家。被萧宁熠无情拒绝,恼羞成怒还将驸马乱打一通。
殴打官员乃是大罪,那些御丞揪住这件事不放,又扯出了他宠妾灭妻,将原配妻子送到本家去,扶正了现在的永康郡夫人。
这些他没做回应,任由那些人乱泼水。
萧宁熠和善,眼中温柔地拍了拍她手背,笑了笑,扯了话题:“我倒是有一件事后悔了。”
“恩?何事?”
后俯身与她轻声说道,再直起身,容宛眼眸灵秀看他:“可我真的不记得见过夫君……”
扶着她上了马车,怎么也不肯说出当时相见细节,容宛便急急拉他,“倒是给我说说啊,每次都半吊子引人。”
上次提了襄州成家山庄,就不说了,这次又说一半。
萧宁熠笑,“不急不急,有空会与你说。”
瞧,每次都是这样。
“呜……”男子慌乱抖动身子,睁眼四下看看,才发现这里是自己凭租的小屋。
他踉跄站起来,看着旁边提着剑的人,讪笑:“这位大哥……你们这是?”
见他醒了,高大的府卫单手将他掼起来,一言不发往外走去。
小小的院子,天井不远处站着三四人。为首的穿着藕色衣裙,带着长长的纬帽。
她开口,声音与昨日在城郊宅院堂中屏风后的声音一模一样。
“萧夫人?”
那女子往后退了半步,开门见山道:“粥小四,陇西人士,自小被伯父卖入平康坊张家,三年前与张家赎身,如今在朱雀街跟着师傅学习手艺卖糖人。”
“是。”他要屈膝下跪,容宛忙挥手,那府卫忙将他拉起来。
瞧他站得东倒西歪,堪堪要倒在府卫身上,容宛皱眉:“你这身子骨风一吹就要倒,如何能安全把洛姐姐带到千里之外去。”
“洛儿不是下葬了吗。”男子垂首毫无气力,“我不会陇西了,不回了。我就在长安守着她,她在哪我就在哪。”
昨晚在洛儿墓碑前守了一夜,就怕她冷,不喜欢新住处。
“那也好。”容宛毫不在意,“你就在那山上建个茅草屋,守着那衣冠冢吧。”
说完转身就要走。
那粥小四忙抬头,急忙唤住人:“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您……您的意思是洛儿没有没有下葬?!”
容宛并未转身,朗声:“如今快入冬了,一路上风雪相加,你未必能安全回到陇西,我看此事还是罢了吧。”
“夫人!”粥小四猛地跪下,往前挪了几步,忙不迭就要磕头:“小人可以等,小人可以等,只要能带洛儿离这里,多久我都可以等。”
“那好,你来萧府做两年长工,帮我一个忙,到时候我给你足够的盘缠让你带洛姐姐回陇西。”
容宛说完提步往外走,粥小四急切起身,一瘸一拐跟上去。
回了萧府,将人给了管家安排。往云岘院走,半路上竟然看到了赵姝儿。
与她一道的还有夫君。
赵姝儿原本低着脑袋,经身旁常嬷嬷提醒后,抬头看向容宛,忙跑了过去揽着她胳膊,欢喜道:“小宛儿。”
容宛唤了一声“姐姐。”最后目光有些奇怪地看向她。
赵姝儿依旧带着紫色面纱,但是总觉得她有些不对劲,几时不见怎变得这么开朗活泼了,给自己的称呼还这么亲切。
容宛看向夫君时,他眉心微皱。
赵姝儿没在意容宛的目光,与几步远的萧宁熠说道:“表哥,说话算话哦,我先回怀国公府了,等你的好消息。”
随后回过头与容宛眨了眨眼,“有空来我玩。”
说完便走了。
“这是怎么了?”走到夫君面前,容宛伸抚了抚他眉宇,轻声问道,“莫不是有叶战哥哥消息了?”
萧宁熠微摇首,往前看那走路都雀跃的人:“她想去边关。”
“边关?”容宛惊呼一声,转身看了看早已跑没影的人,“这一路去得多凶险啊。”
萧宁熠阴恻恻道:“还敢威胁我。”
容宛掩嘴差点笑出声,“那这事儿您跟怀国公说了吗?”
那怀国公怎么也是姝儿姐姐的叔叔,这些时日姝儿姐姐在怀国公府,自然都是他派人照料的。
她提起怀国公,萧宁熠倒想起那日在宫门口叔父对洛桃说的话,便道:“叔父说,家中留了我父母给我们的传家礼,改日我们回去一趟。”
“可是,”容宛本想应下,但一想到最先的怀国公老夫人便有些迟疑,“那个老夫人……”
容宛也是听姝儿姐姐说的。夫君的父亲并非老夫人亲生,而现任怀国公有意把爵位传给夫君。
那老夫人自然不干,一个劲地撺掇怀国公爷将爵位传给她的小孙儿,怎么也见不得夫君,也见不得欢迎自己。
萧宁熠携她往回走,坦然自若道:“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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