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中待了两天, 外头连下了两日雨也停了。本前儿写了帖子给慕晴姐姐, 也不知她家中出了何事,一直未回,自己也不好贸然前去。
夫君上朝去, 百无聊赖待着, 去了潇湘苑洛桃姐姐以前居住的小院。没有人修理,院角的小菜园已荒废,上头长了杂草。
正要离去, 屋内出来一婢女, 唤住容宛。
转来看到她, 容宛惊讶:“你是洛姐姐身边的婢女,为何在此?”
往前走了两步, 那小婢女忽而跑过来,跪在容婉面前, 泪意涟涟,“夫人, 求您去看看我们小姐吧。”
容宛脸上的笑意顿时滞住。
马车碾过石板, 停在长安城郊一座宅院前面。
四周还算清平, 当车上戴着帷帽的女子搭着婢女手站定时,路过的百姓好奇的看了看这车辆下来的人。
进去后, 洛桃早候着了, 如同许久未见的老友,她依在门边,含笑瞧向容宛, 虚虚柔了嗓子:“你来啦。”
容宛上前伸出双手握住她,将她上下打量,没一瞬红了眼哽声:“几时不见,怎就瘦成这样了?”
怎就廋得只能骨头架子了,脸上毫无血色。
洛桃虚虚笑了笑,眼中盛满感激,捏了捏她手:“天冷,进屋吧。”
进了屋子,里头比外面暖和一些,看了看四周陈设,倒还齐全。
扶着她躺下,容宛给她掖了掖被角:“姐姐,随我回萧府去吧。”
刚说出这话,洛桃就摇头,无甚力气:“不惹人闲话了,我无用之身不去打扰你们生活了。”
待到暮鼓钟要敲响时,容婉才告辞离去。
宅院外,停留马车旁站得一位身形挺拔的男子,周遭散发这凛人气势,一见到出门的女子,眸中瞬时温和起来。
与那人相视一笑,容宛快了脚步下去。
搭着温热宽大手掌,刚要看口说话,瞥见旁边……抬眼看去,两个侍卫压制一人跪在墙面。
转过来,疑惑的目光落在夫君面上,他淡然一笑,解释:“是一个耍酒疯的。”
容宛哦了声,不做其他想。
回去路上与萧宁熠道,“夫君,我往后多来看看洛姐姐吧,她身子不好,孤苦伶仃的,我想多来陪陪她。”
远走他乡的人,病重也不得回去,可怜可哀。
“好。”萧宁熠道,“往后天晴了来吧。”
待到车子驶去,侍卫才松了那‘耍酒疯子的’。细看,他白秀的脸上有几道刮痕,似是女子指尖所致。
马车驶去,他站在门口,盯着紧关的大门,心底哀哀唤着,桃妹……桃妹……
小婢女手中端着药进来,将榻上的人唤醒,扶起来喂药。
小婢觑着小姐神色,小声说到:“小姐,那个人又来了。”
洛桃依着床栏,手指微微抬起,指了指妆奁,无奈也无力:“帮我把小木匣拿来吧。”
打开木匣,里头是一条褪了色,但依稀能看出来是青色的丝带。
缠绕握在手中,又小心对折。拿了旁边针线堆里的剪子,手中握着剪子,鼓了力一按,红丝带呲啦碎裂。
随后不再看手中,将剪断的两条都扔到小婢女手中,翻身睡去:“一半给他,一半扔到炭炉里去吧。”
语气毫不留恋。
丝带被炭火包围,顺时燃了起来,一团红色小火摇曳,渐渐那东西化为灰烬。
宅院外的男子堵在台阶左侧下面,小婢女掩捂着嘴走近,还是闻到一股子酒味,将手中的东西扔在他面前。
嫌恶道:“拿去,我家小姐给你的,她说,我们这里已经没有你要的东西了,下次别再来了,我们家可不敢得罪高高在上的公主。”
说完转身而去,让两个门房将那人拖到巷口去。
男子捧着手中丝带泣不成声,一个劲唤着桃妹……
复十后,雨顺着屋檐落下,形成小小的水帘。
语芙得了管家传来的消息,眉间紧紧皱着,在心中思量再三,掀开厚重遮风布帘,转转进了里去,走到对镜梳妆人身侧边。
“怎么了。”待簪上一朵蓝色绒花,容宛起身看她,“一大早愁眉苦脸的。”
“夫人,洛小姐她……”语芙说得欲言又止。
容宛下意识“恩”了声,“我今日正要去看她呢,她怎么了?”
抬头看着桃面含笑的夫人,语芙低头,口中小声诺言:“洛小姐昨晚过身了。”
话落,凳子陡然倒地,碧松手长旁扶住容宛。语芙抬头对上夫人不可置信的眼神。
萧宁逸进来时,身上带着寒风,今年冬天怕是比往年冷。容宛从小在襄州长大,怕是有些不适应这的天儿。一冷就缩落在屋中。
上前去,将在屋外站了许久的人搂在怀里,遮了她周遭的风寒。
“不哭了,我陪你去送她最后一程。”
温柔的声音落在耳畔,容宛面上的泪顺着滑下,一滴又一滴,落不尽似的。
在他怀中哭得抽哒,后背微微颤抖。萧宁熠安抚一番后才带人去了城郊宅院。
走近灵堂,小小的正堂屋中央停着一方棺材,小婢女身着素篙跪在牌位前呜呜哭泣。
看着二人走近屋中,正在旁安排事物的许娘子忙走上前来,唤着门口两人,“萧大人,萧夫人。”
萧宁熠颔首,“有劳你安排了。”
“不敢。”妇人谦卑行礼,拿人钱财为人办事,自己帮办了十年葬礼,这次收到的酬金可是平常一场酬金的十倍,可不得赶紧用心加倍。
上香后,堂中四周都有风灌来,许娘子让人挪了屏风来,遮在风口。
容宛跪在圆蒲团上,听着法师在一旁念经。
忽而,院内传来躁动。
“萧宁熠,你这个无耻小人,还我桃妹命来。”一道怒吼在院中起。
容宛皱眉,抬头看着面前香案上的漆黑牌位,上头的刻字还是崭新的。
合十的手掌松开,垂落在两侧,容宛回头看向院外,空中飘着小雨,夫君站在屋檐下,背脊挺得直直的。
她手撑在两侧,在婢女搀扶下缓缓起身,腿脚微麻发颤。
容宛慢慢往前挪,掏出手帕将手心细细擦拭。
而后看向棺木,姐姐,那晚你说我懦弱,其实,你才是那个胆小的人吧,到死都不敢与那薄情郎做个了解。
他骗了你两年,你何等知世俗的人,甘心被他骗了两年,千里迢迢随他来了长安,为他卖尽了朱钗盘缠,最后卖了自己入了青楼虎狼之窝。
千万个不该啊。心底叹了一声,身子前倾将那小小方方的牌位抱在怀中,挪着步子往外走。
“婉儿,若我死后,你替我做一件事吧。我不想死后看着那人,不想了。这辈子惨了半生,下辈子我想忘了他,待我受了那剥皮小骨之痛,我就能忘了他了吧。”
这话,是那日昏睡前,她迷迷糊糊说的。委托容宛帮她,做了这个她躲了几年的了解。
站在夫君身侧,寒风混着细小微弱雨丝飘在脸上。
萧宁熠手护搭在容宛腰间,无言给了她底气。
“裴种。”容宛高喊了一声,“洛桃的牌位在我手里,她生前有话要我转告你。”
正在与侍卫奋力厮打挣扎的人顿时停了下来,目光怔怔看向容宛。
戚戚往前走开两步,急切着:“是什?!”
侍卫将他周遭围得死死的,他进一步,他们便退一步。
容宛清了清嗓子,“你身前愧对洛桃,让她背爹叛娘,孤身死在他乡,她临死前说,不想再见你,死后也不想还受你拖累。”
“洛姐姐让我转告你,她恨你,她此生不会原谅你。她……生生世世都不会原谅你。”
清淡冷澈的声飘在院中,人人皆听得见。
她生生世世都不会原谅你。
裴种站久了腿脚发软,雨渐渐大了起来。目光失神,忽而发起疯拼命往前冲,“桃妹!桃妹!我不是有意的啊,当初当初,我是急需用银子啊,胡乱说了话做错了事。我不知,不知会将你逼上绝境啊……桃妹…”
容宛狠狠盯着那人,“你若为她好,还是请回吧,洛姐姐受不起你这一炷香。还请莫饶了她最后清净。”
客客气气与他说,眼中丝毫不掩对那人的不屑、鄙夷。
“裴种,你这个负心汉,你还敢来找这个小贱人!”忽而,院口处快速走来一女子,气势汹汹手中还提着剑。
身后紧跟着群人,那些侍卫要去拦着,涟意公主谁也不怕,挥着手中长剑。
她走近裴种,乱剑挥去,口中不断恶骂,“本公主何事待你不好了,你一而再再而三来这,私下幽会那贱人我都忍了,可今日是本公主生辰啊,你竟也……你竟也来这死人地方,存心来给我找晦气!”
裴种站在原地,冷不防背后被刀剑划了一下。
本以为他会躲的,真就不躲了啊,涟意没想伤了他的,只是心中气极,当时知他来了这,提着剑便跟来。
她连忙扔了剑,要跑过来看他伤口:“你没事吧……”
屋檐下的人冷冷看着,容宛皱眉,不悦看向庭院,抱着洛姐姐牌位,抬头看向身侧的人,“夫君,能否将他们打出去,太吵了。”
公主又如何,打扰了洛桃姐姐休息,就是圣上来了也得请出去。
裴种阴下脸,狠退了涟意,口中嘶吼:“不许你这么说我桃妹。”
随即抬臂挥袖去,手掌与女子娇嫩面颊相挨,清亮的声响起,顿时,四下静了静,只有淅沥雨声。
脸颊火辣辣,涟意下意识捂着脸,不可置信看着面前人,下一瞬浑身发抖。
萧宁熠想伸手捂住容宛眼睛已来不及了。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