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乐找到未央的时候,未央正在一边流眼泪一边为赤练缝肠子。他用一枚极细小的银针,一针一线地将赤练断了的肠子细细地缝起来。赤练奄奄一息,居然还未死。
这场面实在是有些血腥,未央却缝得无比认真。
神乐看了一会儿,觉得自己没办法再等下去。未央这样缝,估计至少要一天才能缝好。神乐道:“未央,我要走了。”
未央的手一滞,抬头看他。
神乐道:“自在宫一定有死魔的人,但我们都不知道是谁,现在也不能轻举妄动,而主人他……他中了毒。”
未央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银针,“主上真的中毒了?”
神乐点头:“我要回天人界去寻找控制毒性的方法。”
未央凝视着神乐:“主上相信你?”
神乐轻笑:“我不知道他信不信我,但他没有阻拦我。”
未央道:“那你找我做什么?”
神乐道:“主人是魔王,为何死魔并不服从他。你们魔界到底有多少魔王?”
未央道:“魔王是只有一个的,谁能入主自在宫谁便是魔王。只是,我们是魔族,若是魔族那么听话,还能是魔族吗?”
这话说的真是太有道理了。
“虽说自在宫主本应该是魔界共主,但是除了魔王外,还有三魔在魔界的势力很大。一是死魔,一是烦恼魔,第三个被称为蕴魔,他最神秘,无人知道他是男是女,长相如何更加无人知晓。”
“也便是说,现在的魔界是四魔鼎立?”
“是。”
“我走以后,这自在宫就要靠你守着。主人不能离开,因为死魔以为主人中毒是假,若是主人一旦离开,死魔便会知道自己受骗了,只怕你们根本走不远。”
未央道:“那我召相思和无厌回来。”
神乐道:“虽可召他们回来,但不可急,要暗中行事,两人也不可一起回来,一定不能让死魔察觉出来。”
未央道:“好,我知道了。你真能找到解毒之法吗?”
神乐沉吟片刻,“多年前,我也曾中过苏摩酒之毒,曾有一百多年未曾毒发,我不知他当时用了什么方法,我要去找出他所用的方法。”
未央道:“你说的这个他是谁?”
神乐轻笑,薄唇中吐出两个字:“红莲!”
未央看着他道:“你不会把主上当成红莲了吧?”
神乐道:“有那么明显吗?”
未央撇嘴:“当然明显,你看主上那种目光,简直就是为他生为他死。”
未央打了个寒战,自觉实在是很恶心,虽说他也可以为波旬生为波旬死,但他可不会用那么恶心的眼神看波旬。
他道:“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神乐轻笑:“误会什么?”
未央道:“你是不是以为主上是你的那个红莲转世啊?”
神乐轻轻摇头:“他不是红莲转世,他便是红莲。”
未央道:“我就知道,你把主上当成你的那个红莲了。但主上是一个地地道道的魔族,他小的时候是在魔族圣地长大的。出道以后第一战便是击败了老魔王,所以才能入主自在宫。他真的不是你的那个红莲。”
“小的时候……”神乐心思微乱,他道:“你可知他小时的事?”
未央道:“我不知,我跟着主上没多少年,我只是隐约听到一些。你想知道,不如直接问主上。”
神乐轻声道:“等我回来再问吧。”
他拿起笛子道:“我现在要吹一首曲子,你一定要记清楚,每天吹这曲子给主人和赤练听,对他们的伤势有好处。”
笛声响起之时,未央的心境立刻便平和下来,原本因赤练受伤淤积在心底的烦燥之气竟也在笛音中慢慢地消散了。
一连吹了三遍,神乐道:“你可记住了。”
未央苦不堪言,吹三遍就要他记住,他哪里有那么大的本事?幸而这曲子并不长,未央跟着吹了一次,自是吹得乱七八糟,不知所云。
神乐轻叹,只得又教了他数遍。虽说未央仍然吹得极为刺耳,但总算旋律对了。
神乐道:“我走后,你……一定要护着他。”
未央不耐烦道:“我知道,我跟着主上多少年,你才跟着主上几天?好像你比我忠心似的。”
神乐轻笑,他认识红莲已经五百年了。
他抓住右脚上的红莲花藤,用力一拉,脸色一瞬惨白若死,红莲花藤脱离了他的脚踝,在他手中化成一个小小的花环。
他将花环递给未央:“带着他,若是遇到生死存亡的关头,这花藤能救你一命。”
未央道:“我不要,你自己留着。”
神乐道:“不是为了你,是为了主人。”
未央摇头,很不情愿地接过花环,这个奴隶还真是……
他道:“你要去找解毒之法就快去,别婆婆妈妈的没完没了。”
神乐道:“我走了。”
他向外走去,未央看看手中的花环,又抬头看看他的背影。
少年的背影很瘦削,他忽然想起神乐昨天被踢断了两条肋骨,虽说被他接好了,但好像又断了。
他想叫住他问问他的伤势如何了,少年的身影却已经迅速地融入到日光之中。
未央垂下头,目光无意识地落在赤练的身上。赤练半死不活地躺着,未央轻声道:“赤练,那个奴隶,或许他对主上是真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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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在宫所在是位于魔界的西北方,与之相临的是摩呼罗迦族的落花无情地,隔着忘川便是娑婆彼岸。忘川将娑婆彼岸三面都围了起来,西水岸与落花无情地隔水相望。
摩呼罗迦族是花族,在武力上自是不及战族。
神乐进入落花无情地时,并不曾引起摩呼罗迦族守军的注意,毕竟他们关注的是魔族的大举进犯,对于孤身旅客不怎么在意。
神乐不是魔族,也无辉光,在大多数人看来,他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常人。
他原本是想先去娑婆彼岸看望子规,毕竟子规中了曼珠沙华的毒,这毒虽说不会致命,却会令他的神通消失。
子规本就在五衰的关键时刻,波旬放过了他,不等于其他的魔族会放过他。
娑婆彼岸与死魔的领地相临,神乐已经亲眼见过死魔的强大,子规即便神通未失都未必是死魔的敌手。
他在街市上穿行,随处可见曼陀罗花。
落花无情地最著名的便是曼陀罗花海,一望无际,也不知方圆有多少里。到了曼陀罗花开极盛之时,摩呼罗迦族也会广邀他族天人前来赏花。
在神乐生时,便曾到过此处数次。
他忽然很想再看一看花海,虽说此时刚临近夏日,并非是曼陀罗花期,但摩呼罗迦族身为花族,自是有办法令花海之中四季都能看到鲜花。
一辆大鹏鸟车忽然吸引了他的注意,这车的帘幕全是黑色,以恶鬼图案装饰,八部之中,只有夜叉族人喜欢使用恶鬼图案。
他不由驻足,望向那车。车内人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车帘轻掀,一张小巧秀美的脸出现在面前。
两人目光相接,那人脸上现出一丝惊喜,停住鸟车,走了下来。
来人身着玄衣红裙,正是夜叉族巫女小夜。
小夜有些疑惑地打量着神乐,神乐穿一件白色长衫,长衫上用乌金线绣着莲花。
神乐生时因与夜叉族的关系,喜着黑衣,小夜还不曾见他穿白衣的样子,一时有些无法适应。
神乐轻笑:“小夜,你怎会到这里来?”
两人进了路旁的酒肆,寻了个角落里的桌子坐下,小夜略略说了一下娑婆彼岸的近况。
自那日神乐被波旬带走后,罗刹族因也中了曼珠沙华的毒,一定要留在娑婆彼岸治疗。
子规自是极腻歪的,但是罗刹族的女族长玉藻却搬出了夜叉族与罗刹族原本就是同宗之类的说辞,现在有难了,自然要患难相助。却似是完全忘记了,若不是自己与雪月勾结也不会使得两个族数百人中毒。
子规也不知怎么,居然就答应让罗刹族人在娑婆彼岸疗毒。但那毒虽然不致命,却想尽办法都解不开。
因曼珠沙华与曼陀罗其实是一种花的生花与死花,在生时便是天人喜爱的曼陀罗,在死时则是鬼界的曼珠沙华。
这两种花相生相克,以天王之泪魔王之鬼混合后,就会成为两生花的剧毒。但也只有由曼陀罗提炼的初蜜才能解开曼珠沙华的毒。
小夜与摩呼罗迦族的巫女素来有旧,现在形势紧迫,只好亲自来摩呼罗迦族求药。
神乐轻笑:“这位玉藻宗主,一定是生得极美吧?”
小夜无奈轻叹:“正是如此,原本玉藻宗主是戴着面具的,后来将面具摘了,主上便什么都依从于她了。”
神乐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现在正是子规的紧要关头,他居然还有闲心管别人的事。如今他神通已失,我真怕他逃不过谶言。”
小夜微笑:“你已替他挡了波旬,若他仍然度不过五衰,那便是他的宿命。听说你那日受伤甚重,你又是如何从魔界逃出来的?”
神乐不欲多言,微微一笑道:“我死时已是初劫天人,如今初劫天人的神通还在,只是没有辉光罢了。”
小夜蹙眉:“你到底是如何复生的?”
神乐道:“其实我也不知。”胸口的琉璃心让他很是介意,他总觉得自己的重生绝不简单,背后不知隐藏了什么。
小夜自是看出神乐有所隐瞒,她一向对神乐无条件信任,神乐不说,必有不说的理由,她便也不再问,能看到神乐回来,这已经足够了。
她道:“你接下去是回无念无想境还是回娑婆彼岸?”
神乐轻笑:“都一百年了,无念无想境已经有了新的宗主,我回去做什么?”
“那便去娑婆彼岸吧,主上虽然每次见到你都言辞不善,其实他一直很思念你。那个雪月,别人不知,我却是知道的,他的眼睛有些像你。”
这句话让神乐微微出神,雪月的眼睛确实与以前不同了,神乐以前见到他的时候,两人完全没有一丝相似之处。但此次见面,连神乐都觉得雪月的眼睛看起来和他有些相像。难道,一个人做了鬼,连形貌都能改变吗?
他道:“我暂时还不能去娑婆彼岸,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办。小夜,你可知,这世间是否还有苏摩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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