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乐醒来之时,天色已晚,崔宏守在他身边,一见他醒来,松了口气道:“总算是醒了。”
神乐侧头看看,帐中只有他与崔宏两人,他道:“李宪呢?”
崔宏撇了撇嘴,“在闹事。”
闹事?!神乐挣扎着想要坐起身,崔宏连忙扶住他道:“你干吗?”
“带我去看看。”
崔宏皱眉道:“你受伤了,现在就该躺着。”
神乐道:“没事,小伤。与太后的鞭笞相比,不算什么。”
崔宏心里有点酸楚,神乐也算是古往今来,皇帝和太上皇做的最憋屈的了吧!他扶着他向中军帐走,走到帐外,便听到李宪的声音:“我只要一千人,连一千人你都不愿给我?”
李伯和道:“听你的描述,那个人很可能就是柔然主将秀慧,你带一千人去找秀慧,这是以卵击石。”
李宪道:“他射伤了太上皇。”
“谁让你们私自离开军营?此地本就是双方交战之处,你们三个人就敢私自离开军营,太上皇受伤,我还未追究你的责任。”
“我的责任日后再追究,现在你给我一千人,我只需要一千人就能击败柔然军。”
“哈!”李伯和觉得自己已经许久没听到这么可笑的笑话了:“一千人?你可知对方有多少人?三万人!你带一千人去抗击三万人?你当你是谁?战神吗?”
李宪一掌击在案上:“我可以立下军令状,若是不能击退柔然军,我把头颅给你。”
李伯和道:“不必,一千人对三万人,你肯定会死,还立什么军令状!”
“你到底给不给我兵?”
“不给!”
神乐轻叹,扶着崔宏进了中军帐。帐内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见神乐进来,李宪的脸色才缓和了下来,微蹙眉道:“受了伤还乱跑?”
他这说话的语气实在是不像一个侍卫,三人平时混在一起原就没什么规矩,崔宏不觉得什么,李伯和却满脸惊异。他简单地行了个礼道:“陛下,您现在应该卧床休养。”
神乐微微一笑道:“没什么,只是轻伤。”
那箭几乎将他的肩头穿透,怎可能是轻伤。神乐微笑道:“大将军,不若就给李侍卫长一些人马,让他试一试吧!”
李伯和皱眉道:“陛下,出征以前就已经约定好,军中的事由微臣负责。”
神乐道:“确是如此。只是我伤在柔然人的手中,李侍卫长十分自责,他想要戴罪立功的心情也是可以理解的。大将军,你看……”
李伯和道:“不行!”
崔宏皱眉,李伯和是冯太后的人,但毕竟是臣下,居然如此生硬地打断太上皇的话,可有一点将太上皇放在眼中?他淡淡地道:“大将军,且不说太上皇陛下才是这军中正帅,你身为下臣,岂可对太上皇如此无理?今日之事,待我回朝,必会参你一本。”
李伯和怔了一下道:“李宪又不曾带过兵,这不是胡闹吗?”
神乐咳嗽了一声,手按着胸口喘息了一会儿,方才道:“我相信李侍卫长,给他一次机会吧!”他由袖中摸出一枚虎符道:“主帅虎符在此,李大将军听令!”
李伯和无奈,神乐都拿出虎符了,他再要反对,就等于是抗命不遵。他躬身道:“是!”
“传朕口喻,右军五千兵马由李宪统领,十日为期。十日之内若不能将柔然军击败,李宪不得再参与军中任何事务!”
李宪与李伯和同时应道:“得令!”
李宪原本只要一千兵马,神乐却给了他五千,但对方是三万,五千对三万,胜算仍然是微乎其微。李伯和心念转了转,让他去试一下也罢,等到输了回来,以后他就休想再进入军中了。
崔宏和李宪一左一右扶着神乐回营帐,崔宏道:“你和这个李伯和相识?”
李宪沉默了片刻道:“他是我堂兄!”
崔宏怔了一下,“你堂兄,怎么出征那么多天,你一句话都没和他说过。”
李宪笑笑道:“他不怎么喜欢我,我没理由去讨人家嫌。”
神乐低低地道:“你说的将好吃的好玩的藏起来的伯母,就是他母亲吗?”
李宪自嘲地笑笑:“正是。”
崔宏便沉默了。
神乐道:“你可有把握击退柔然人?”
李宪点头:“若是不能击退柔然人,请以军法处置。”
神乐笑道:“那倒不必。”他由衣带上解下一枚玉带钩道:“这玉带钩是白马寺主持所赠,可趋吉避凶,我知你定不信这些,带着讨个好兆头吧!”
李宪垂头看看那玉带钩,小小的一枚,原是神乐一直系在腰带上的。他盯着那玉带钩看了一会儿,神乐一阵尴尬,迟疑着想李宪定是觉得太婆妈了。他正想缩回手,李宪却一把抓住玉带钩,道:“多谢陛下。”
神乐失笑,“尽力而为就好,不要勉强。”
李宪笑笑:“放心!我不会输!”
李宪带着五千兵马走了。
第一日,神乐安静地躺在榻上养伤,崔宏坐在他身边为他读一本坊间的手抄本。才子佳人,先是偷情,然后皆大欢喜的那种。两个人都有些心不在焉,这小姐算是哪门子的小姐,见到个男人就恨不能把衣服脱光爬到人家床上去。崔宏读完,叹了一声道:“也不知他能不能击败柔然人。”
第二日,神乐继续养伤,崔宏为神乐弹琴。他的琴艺不及神乐,但毕竟是家学渊源,在世家公子中弹得也算很不错的。弹了一会儿,道:“神乐,你吃不吃东西啊?”神乐摇头,他又叹了一声道:“也不知战事如何了。”
第三日,李伯和得意洋洋地来探望神乐,说李宪受挫,损失了一千兵马。说罢又不怀好意地道:“幸而陛下当时给了他五千兵马,否则他现在就已经死了。”李伯和走后,帐内气氛很压抑,崔宏道:“陛下,你为何要给他兵马?五千对三万,其实你是存心想让他死吧?”神乐笑笑,不置可否。
第四日,神乐略能坐起身,肩上的伤还是疼得厉害,他总是忍不住望向帐外,心中想:我是不是不应该这样做?
第五日,传来小胜的消息,秀慧退走,李宪追击。李伯和又来探望神乐,满脸的不赞成:“此时追击不是羊入虎口吗?明显诈败,前方设有圈套。”崔宏皱眉,“他到底是你堂弟,你是巴不得他立刻死吗?”李伯和滞了一下,无语地走了。
第六日,音信全无,深入漠北的四千魏兵忽然消失了。
第七日,音信全无,李伯和派了探子去查探,探子也没回来。
第八日,神乐可起身,爬上瞭望塔张望,漠北一片沉寂,那四千魏兵似已尸骨无存。下塔之时,李伯和满脸兴灾乐祸,只差放鞭炮庆祝了。崔宏经过他身边时忍不住道:“你乐什么?还有两日呢!”
第九日,神乐坐在帐内想要弹琴,手却在琴弦上放了半个时辰,一根弦都不曾拨。崔宏叹了一声道:“神乐,你吃点东西吧!”
神乐摇了摇头。
崔宏心道:若是李宪再不回来,神乐大概就会把自己饿死了。
幸而,帐外传来一阵喧哗,一个人掀开帐帘大步走了进来。神乐抬头,一身戎装的李宪站在他面前,身上被鲜血和泥污沾满。他静静地注视着神乐,眼中似有火焰在燃烧。
欢呼声此起彼伏地传来:“柔然人败走了!柔然人败走了!”
神乐起身,慢慢走到李宪身前。李宪垂首看着他,低声道:“我回来了!”
神乐一双清澈的眸子如同水波般泛起了涟漪,他伸开双臂抱住李宪,完全不管他身上的鲜血和泥污。
李宪垂头看着神乐发顶上的白玉冠,喉头滚动了一下,终究没敢动,任由神乐抱着自己。
崔宏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可如何是好呢?
回朝后,李宪便不再单纯是李侍卫长,加封大将军。
太后特意颁了懿旨嘉奖李宪,还赐下府第。李伯和原就面上无光,现在更加灰头土脸。
李宪虽然有了自己的将军府,却仍然住在崇光宫中那间简陋的偏殿里,似乎与以前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经常会遇到一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宫人。
他生得英俊,原本就很招宫人们的喜欢,只是为人冷漠,再漂亮的女官他都不曾正眼看过。现在他已是大将军,那些宫人们更加花样百出地想引起他的注意,然而他谁都没注意。
太后又传召了他,两人相见,必然摒退所有宫人。
太后看着李宪俊美的面容,忍不住赞叹,脸上的神色却是淡淡的:“听说你只带了四千人就去追击柔然的数万人?”
李宪“嗯”了一声。
太后皱眉:“以后不可如此冒险。”
李宪看了太后一眼:“你管我!”
太后的声音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本宫也是为你好,你想立功,机会多得是。你想当官,朝里的百官任你挑选。你想要什么,本宫都可以给你,以后万不可再如此莽撞了。”
李宪冷笑:“当官?我想当皇帝,你能给我吗?”
太后滞了一下,沉吟道:“这……若你真想坐上那个位子,本宫也可以为你筹谋。只是这事不是一蹴而就的,需得从长计议。”
李宪懒得理冯太后,转身走出永安殿。春日的阳光暖洋洋地照在他的身上,他唇角轻勾,扯起一个嘲讽的笑,皇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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