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吴国
初秋的天气早晚凉, 正午的日头一晒,同那盛夏差不了多少。
“这吴国的气候湿气真重。”
瑶姑姑人还在外面就听到了文乐这一声抱怨,三日前文乐才刚到的吴国, 一到吴国, 便没有一处如意。
倚瑶知道公主这是舍不得家。
陈国就她一位公主, 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娇娇主子, 突地离开家门, 远嫁到这, 怎可能几日就能适应。
倚瑶本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丫鬟,跟了皇后几十年,文乐走的那日, 皇后娘娘便将她给了文乐, “你一向聪慧,看得清事向, 文乐性子虽野, 心思却是单纯, 吴国后宫可不比我陈国这般好对付, 有你在她身旁替她谋划, 本宫也就放心多了。”
文乐到了吴国后先住在了逸清殿。
吴国皇后看好的日子, 说是一月后才是吉日,到时候再同三皇子完婚。
陈国本身的实力就很雄厚, 又同吴国是邻邦之交,文乐到了这, 衣食住行自是没有半分怠慢,所住的逸清殿, 也是皇上亲自为她指的地儿。
住了三日, 宫里日日都有邀约, 文乐均是没接帖子。
然今儿不同,邀她的人是皇后。
倚瑶的脚步跨过门槛,穿过那绣着百鸟图的屏障,文乐正坐在软塌上,双手撑着下颚,一脸的不乐意,倚瑶将手里的帖子递给了她,“皇后明儿办酒宴,特邀了公主。”
倚瑶眼皮子一抬,“吴国怎地这么多酒宴,前儿一场接风宴,昨儿又是那什么公主”
“怡安公主。”倚瑶提醒了她。
“对,那什么花茶会。”横竖她也没去,也不知道那花茶宴如何,往日在陈国她巴不得四处跑,如今来了吴国,哪里她都不想去,皇后的酒宴,她也没什兴趣,她认生,“本宫想清静两日,你去拒了吧。”
倚瑶没动。
文乐半晌没听到倚瑶离去的脚步声,一转过头就见倚瑶正看着她。
那眼神就跟滢姑一个模样,有得一拼。
行,皇后娘娘,她得罪不得。
文乐将那帖子从倚瑶手里抽过来,瞧了两眼,突地想起了什么,问倚瑶,“三殿下的生母不是皇后吧”
倚瑶答,“不是。”
文乐便没再问。
倚瑶便劝说道,“奴婢知道公主心头想家,可公主往后是要在这吴国住上一辈子,如今公主初来乍到,总不能先得罪了人,怡安公主的花茶会,公主说身子不适,倒可以勉强推脱,皇后娘娘那,公主无论如何都得去这一趟,先不论娘娘寻公主是什么目的,帖子下来了,咱也不能失了仪,免得落下个我陈国不懂规矩的话柄”
文乐最是怕听这些,往儿个在宫里听滢姑叨叨,如今又换成瑶姑姑了。
文乐靠在那软塌上,正是头昏脑胀,外头一阵动静,宫女进来才刚禀报了声,“三殿下来了。”三皇子吴允的身影便从那屏障后拐了进来。
以往在陈国,文乐见到三皇子避之不及,如今来了吴国,举目望去也就这么一张熟脸,突然就乐意待见了。
“三殿下。”文乐半瞌的眼睛瞬间睁开,起身去迎他。
三皇子才往前走了两步,便被文乐冲过来抱住了胳膊,一时立在没动,只余那目光慢慢地瞥向了文乐的手,瞧了一阵,又才移到了她脸上,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角,说道,“如今倒是熟了。”
从陈国来吴国的路上,三皇子曾几次去过她的马车外寻过她,文乐连个脸都没露,最后一回更是透过那马车帘子,凉凉地说了一句,“本宫同三殿下并不熟,无话可说。”
文乐一愣。
那会子她从陈国刚出来,心头正烦着,见谁都讨厌,更何况是三皇子。
想着若不是因为他,她哪会来吴国。
然如今人都到了这儿了,又不同,两人虽还未完婚,名义上三皇子也算是她的夫君,她不依靠他还能依靠谁。
江沼还曾说过,“文乐再闹,也有她自个儿的分寸,别看她整日闹腾,实则心里比谁都明白,若是遇上个她捍不动的硬茬,比谁都怂得快。”
文乐后来找江沼理论说,“那不叫怂,是识时务者为骏杰。”
眼下她就是识时务。
瑶姑姑有一句话说的没错,陈国虽厉害,然远水解不了近火,关键时候,她还是得靠三皇子。
文乐干瘪瘪地笑了两声,几乎是脱口而出,“哪有夫妻之间不熟的。”说完了那话也没去瞧三皇子的表情,只拖着他的胳膊,往那软榻边上走去。
“谁教你的”两人刚落了座,三皇子便侧目问她,自定亲以来,这还是她头一回主动承认了他们的关系。
“咱们不是夫妻吗”文乐身子微倾,扑闪着眼睛问他。
三皇的目光定在她脸上,突地一顿,又不着痕迹地移开,适才瑶交给她的那张皇后的酒宴帖子,还放在软塌的木几上,三皇子那一瞥眸子正好落在上面,神色一暗,便又说了一句,“你知道就好。”
文乐呵呵几声笑得甚是灿烂,嘴里的话更是好听,“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你是我夫君嘛”
三皇子的唇角颤了颤,这回没去瞧她,而是站起了身,对她说道,“收拾一下,我带你去放纸鸢。”
文乐的眸子顿时一亮,立马从那榻上站了起来,“你不说我还忘了,当初那唐公子的纸鸢被殿下射下来,还未赔偿给我呢”
三皇子又回头望着她,那眸子又渐渐地变得深邃。
文乐心头突然就虚了,“瞧我,这大好的日子,怎就提了旁人,咱俩去放纸鸢,就三殿下和我成不成”
三皇子半晌没回应。
“我保证以后都不提了,什么唐公子,韩公子”
三皇子扭过了头,打断了她,“穿鞋。”
文乐这不穿鞋的毛病,大抵是同陈国的太子妃学来的,有过一两回,就改不过来了。
文乐赶紧蹭了那绣鞋,见三皇子已经提步走了出去,一时着急,也没让宫女帮忙,一面蹭着鞋后跟,一面去追三皇子,便也抱怨了一句,嫂子那么多的长处,好的她一样都没学来,偏偏就捡了这么个臭毛病。
文乐来了三日,除了初来的那日去了大殿上见了皇上和吴国的文武百官,便也一直没有出过殿门,跟着三皇子出来,才知,吴国当真是同陈国不同。
本是江南水乡,吴国的皇宫也处处皆是小桥流水。
这番一瞧下来,文乐的脚步不自觉地就慢了下来,待回过神来,却发现三皇子并没有走远,就在自己跟前。
“三殿下,你的寝宫在哪。”文乐紧走了两步,走到了他的身侧,好奇地问。
三皇子脚步往前一迈,“到时就知道了。”
文乐自然也明白,成了亲,她就得住进他的寝宫,便觉无趣,不再去问了。
再好,能有她的长乐殿好
初秋的日头虽晒,却多了一股子秋风,瞧跟前的景致,文乐猜三皇子带她去的应该是御花园,沿途的树木此时皆有了秋色,秋水在脚下的石拱桥下波光粼粼闪耀,周身凉爽,瞧什么都舒心,文乐一路瞧过来,便又觉得吴国,这吴国也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差。
文乐也是在路上才知,三皇子身边的小厮叫阿圆。
然人长的一点都不圆,身板子灵巧得很,她刚指了一下那树上挂着的一颗果子,阿圆身子一跃,说摘就摘。
“公主,给。”
文乐见他一脸严肃地将那果子递过来,微微愣了愣,以往在陈国时,见到她就跟见到敌人一样防备的很,哪里见过他这般听话。
文乐眼珠子突地一动,便又试着指了一下那墙角处的一株芙蓉,“那个也漂亮。”
之后便是枫叶,月季
文乐怀里抱着一堆的花花草草,正乐得开怀,前头的三皇子终是回了头,低沉地唤了她一声,“文乐”
文乐从未听三皇子唤过她名字,在陈国回回都是唤她公主,如今听他冷冷地唤了她一声文乐,还是有些杵。
每回她顽皮,父皇生气时,也是这般唤上一声她的名字,她便不敢再造次。
如今三皇子的那神色和语气,简直就同父皇一个样。
“不就是一个侍卫吗,这么小气。”文乐嘀咕的小声,然那脚步却还是朝着三皇子走了过去。
阿圆跟在她身后,嘴巴张了张,想为自己反驳,他并非一个小侍卫,他在吴国那武力排行榜首挂着的,威名早就在外。
待文乐磨磨蹭蹭地走到三皇子身边,三皇子脸上的神色,便又缓和了下来,轻声说道,“好好放纸鸢。”
纸鸢是阿圆取过来的。
同当初唐公子做的那个纸鸢挺像,但那鹰瞧着更大,眼睛更利。
文乐实则不太会放纸鸢。
上回那只鹰若不是唐公子,她自个儿一个人,定也飞不起来。
这回她跑了几趟,额头都冒了汗了,那鹰却还是未飞起来,文乐心头一着急,回头就冲着阿圆说道,“你们吴国真是奇怪,这风怎么连风筝都吹不起来。”
阿圆盯着她被封刮的扑扑直响的裙摆,无话可说,又侧过头去瞧了一眼,那快被绞成一团的线,回头再望了一眼自己的主子,还是乖乖地说道,“属下替公主放吧。”
文乐却摆了摆手,拿了那纸鸢咬牙往前冲了几步,又去试了一回,“本宫就不信了”
不就是个纸鸢吗,有何难
这一试,那纸鸢倒是飞了起来,却是被一阵风猛地一刮,挂在了隔壁墙内的一颗枫树上。
文乐回到三皇子身边,颇为有理地说道,“瞧吧,我就说你们吴国的风有问题,根本不适合放纸鸢。”
三皇子没搭她的话,回头看了一眼阿圆。
阿圆刚转过身,还未来得及去取,那墙内突地一道人影跃起,先一步将那纸鸢给取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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