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还是那一条无人的阴黑小路,孤零零的一盏路灯。
老岩带着小弟们回到灯下,狠狠地抽起了烟。
自从上次极不容易撞见了要回家的独身女孩,却没等到他行动,甚至没能摸上一摸,便被突如的一通电话打扰,对方语气平淡,说要砸他新买的摩托,后来他火急火燎地冲回了家去,院子跟房子碎了,摩托车没了,对方留了字条,让他去派出所自首。
自他奶奶的熊。
那辆摩托可花了他一万多大钱,还没碰过,但转念一想,好在那会没把姓白的小妞到手,他知道,他们在派出所不过是蹲个一天就能解决。
这刚从派出所被放出来,他要办的第一件事,必须逮住那姓白的妞,他还从来没受过这等窝囊气。
至于知道她姓白,是从派出所民警那听来的。
往地上啐了一口,丢了烟头,抬脚辗转碾熄,四周漆黑的不见任何东西,光圈之内蚊虫细小,像灰尘,他不耐地抬手去挥,问着小弟:“上次她是几点出现的?”
这小弟正是上次受了麻醉针,还经受了电击,面部着地,以至于到现在,被纱布蒙着的鼻梁还渗着血,眼神吃人的狰狞,抬起偷来的手表瞧,“差不多是八点半。”
一样摁着股邪火,迫不及待想出出气。
一群人干等着,不知道分针过了钟表几个来回,路口的霓虹不变,多了纤细的人影踏入了眼帘,和上次一样,衬衫包膝的裙,唯一的不同,她这次披着头发,把脸蛋掩盖的隐隐绰绰。
老岩一见,板挺了站姿,冲兄弟们递去眼神,大伙都很是亢奋,重重地摔了烟头,磨拳擦掌地争先跑起来,果然女孩发出短促的一声尖叫,叫声立刻被麻布一裹,让一人扛住了。
老岩笑:“走!”
回了他们临时的出租屋,本该是一群兄弟解了裤腰,准备好好放肆,可在放下她的下一秒,麻袋从里被破开,恰是电光火石,锋利的寒光瞬过视野,没割到他,但吓得老岩猛一哆嗦,接着,在闭眼的黑暗中,一声声惨叫嚎啕,他又一哆嗦,倒退两步,重新系紧了裤子,赶紧瞅瞅。
眼前由模糊到清晰,最终看清了满地上躺着他兄弟,不见血,而是一个个捂着伤处哎哟的叫唤,被捶的不轻。
那女人彪的,提着小刀子,抬手扯下了衔到嘴角的发丝,露出令他陌生的五官。
这——这不是那个姓白的小妞!!!
老岩吞吞口水,想撤退出门,咯吱一声,上锈的门隐隐是替他牵出了更庞然的危险。
赫然回头。
开门的又是浑然陌生的人,西装革履的进屋来,随即把门扶住,迎着伫在门外的又一道身影入室。
那人离了夜黑,步入灯下。
寒气迫人地漫入夜色的深雾,逐步刮出人体内本能的恐惧,那一双眼眸也是深黑,平静的未有丝毫波纹。
即使是平静的,老岩的目光仍颤了颤,越发强烈的预感冲击着天灵盖,汗毛直竖,其中一根神经“啪”地搭准了线路,嘴巴就一溜:“是你?!”
绝对是,打电话威胁他,还扔了他摩托车的那人!
陆淮深新戴了手套,没有动,扶着门的属下率先心领神会,从西装内侧的衣袋抽出一叠纸,来到老岩的面前,提着刀的女人配合着他,一气呵成,打趴了老岩,折着老岩的两条臂膀让他跪下去。
女人冷笑:“这文件上,可都是你犯的事,你们这些王八蛋,专仗着摄像头少的地方拉伙抢劫,替人当打手,砸坏了好人家的店子,现在还想对女人动手?”
拿着文件的男属下补充:“按了指印,我们会送你去派出所。”
老岩挣了挣,自个儿五大三粗,居然一时还挣脱不开,面上完全过不去,更是挣扎激烈地连连暴起粗口,手上用力,死也不让他们掰出来摁指印。
“怕什么。”
这一句,清越而出。
屋内一致静了下去,相比周遭,不远处,身长明华的似玉,与他们隔出千仞的距离。
只有老岩不知所以,敢直视着他。
陆淮深是觉得脏,走了不出两步,又驻足,将地上的人打量,深墨的眸浅带了笑意,无法捉摸,便成雾化去,随后拿出手帕包裹的物件,捏住边角顺次掀开,徐徐的说:“你能做出那些,还怕什么警察。”
被包裹的手术刀逐渐呈出完整。
他拿捏着刀。
男下属自觉职责所在,思来想去,不得不在先生的耐性边缘疯狂试探,小声劝解:“先生,为了白小姐的好感着想,先生记得适可而止。”
便引凝了片刻的死寂。
触到先生沉在眼底的寒岑,后怕顷刻拉响了代表性命垂危的警报,他腿一利索,后退几步,垂了头,但心里总归是安定了,事关白小姐,先生一定能把他的话听进去。
八点左右。
偏近热闹的街道,派出所外街景不变。
却不出多久,奔进了一位五大三粗的熟人,前不久在这派出所蹲过,只看他砰的跌在地上,不大清醒,还在吃饭的民警一怔,赶紧上前查看,发现这流氓的身旁还有着文件袋,翻了翻,有纸页上贴着U盘,像是证据。
这一下,民警赶紧招呼同事来,一番忙碌过后,其中一位查看了U盘内容,从电脑前离开,向他们确定:“里面有个视频,是这姓岩的招呼了一帮的人,半路扛走了个女孩,还有其他的事,就是照片了。”
“他这手上是什么?”
另有民警发现了新线索,掰扯着老岩的两手给他们瞧,没见血没见伤,光是薄薄的茧皮被缝了针,精细了得,立时又有民警带来那份文件袋,文件上,一桩桩罪案描述下,俱是十个凌乱的红色指印子,俨然按指印的人被什么吓得不轻。
那位民警解释:“上面是红油墨,不是血,指印我粗略比对过,跟西桥区的抢劫故意伤人的那件案子,有一枚能对上。”
墙上的挂钟在这时,指向八点半。
街上的车流还较为拥堵,经过派出所的那条路,车内的气氛还降在冰点不上。
男下属开着车,心惊胆战,遇见红灯停车的空隙,生存欲旺盛地频频向一旁抛起了眼神,引来副驾驶女下属的注意,他口型无声:“小香,先生还在生气吗?”
小香不理,不知该说他胆大包天,还是说他怂的令她无语。
华灯满目,繁碎的撞上车窗闪灭,后视镜里,后座明暗的昏晦,衬出手机屏幕的光,映在先生眉间,沾了点灯的暖色,轮廓初融分明柔和了下去。
先生一向令他们感觉自控惊人,原来并不是。
屏幕上,陆淮深最新保留的短信,皆是定时发送的内容。
——“阿霁很乖,穿了长裤。”
——“阿霁还要放下袖子。”
阿霁的手腕细白,和小时候一样绵,手心软软暖暖,还有离他近时,会弯弯的杏眼,也有和小时候不同的,她指线变得长了,他的小云朵长大了。
他长久的注视,柔着眸光,但语气里未见缓和:“下次保护她,换个方法。”
飞针会伤害到阿霁。
小香应是,懂得先生所指,当时情况千钧一发,她暗中离先生的爱人有些远,只来得及麻倒那流氓,避免他伤害到那女孩,却没想到,那女孩最后会将飞针拾起来,当证物。
赶在八点四十之前,车子停在了廖家门外。
开门的是廖老师,见着陆淮深,她颇有些无奈的直述:“你快去跟她聊聊吧,正好我现在开车去医院,看看我先生。”晚饭时其实她去过了医院送了一次饭,从这一句揶揄的语调,想表达出的意思相当明显,就想着给这一对小年轻腾空间出来。
陆淮深颔首,道了谢,接过鞋套。
隔着半个客厅,小姑娘正垂首,捏着酸奶块咬住了没放,膝上放着书,她瞧着。
如常的一幅画面。
又与她平时的看书有别,阿霁这一次,也是为了等他回来。
被这真实且让他眷恋的暖意包裹,仿佛从未失去过,缓缓悸出知觉,想要将她揉进自己的体内,而微微地颤抖。
这是,很快会专属他的阿霁。
他兀自按捺,见他静止,廖老师多说了句:“对了,白小姐刚还问我,为什么网上查不到我办讲座的信息,所以你们那,没人看见那广告牌吧?我怕有人看见,信息散布出去,最后我还得抽出照顾我先生的空余,真得办个讲座。”
陆淮深未应,是门外兼职他司机的安文替他答复:“廖老师您放心吧。”又道:“这时间有点晚,我亲自送您去医院。”
于是左右很快,闲杂人一走,剩了两人在客厅静了下来。
白霁溪发觉,一扬脑袋,清脆的咬断了酸奶块,想打招呼,嘴里又含着暂时化不开的食物,索性拿高书本拦在鼻尖前,剩下晶亮扑闪的眼睛来,坐直了:“陆先生。”
“嗯。”他的回应低而哑。
白霁溪咽了干净,把剩的酸奶块放回包装袋,起身:“廖老师包的饺子太少了,没剩下的,只剩了我包的,是猪肉白菜馅。”自己比较喜欢吃,只是不知道他的口味,进了厨房探出身:“可以吗?”
小姑娘声音轻,翘着想要掩饰,连她自己也没觉出的期待。
她第一次包饺子。
爸爸妈妈厨艺精湛,她打小没敢在料理上现几招。
心率又一次窒住,他抿着上扬的弧,一并忍住窜至指尖发麻的极致愉悦,才道:“好。”
“你放心,是新碗,我给你消过毒了。”
白霁溪说着,继只会煮面毫无料理天赋的自己来说,现在的她,又学会了包、饺、子!
陷全是由她自己搅碎和搭配,她麻利地洗了手拧开炉灶,中间忍不住,即兴调了蘸料盘,转身要一块端出去,他已经坐好在餐桌前,却起身走了几步接过了碗盘,她高兴的小声谢谢。
目光一动,坐下的时候,那端茶桌上的摆置没有变,看过的书也压在那。
吃剩的酸奶块不见了。
打了愣,头扭向他。
餐桌礼仪上好,不出一丝声息,衬袖平折,指骨冷瓷,清洗过,消毒水的气味比上午见时显的浓烈。
不可置否……
这么一位年轻的英俊医生,认识他以后,白霁溪只觉得他过于危险,既然短时间内没有恋爱打算,那应该得远离他。
所以庆幸,只等这一天过去,她便不会再找他帮忙。
“云朵。”
小姑娘微一震,蓦然回神,那双眸已经近了眼前。
不容着光,隐着如焚的暗烈,与她目光撞上,被她猝不防的睁圆娇憨,自持的边缘以每秒失了耐性,再也维持不住地离析。
他轻笑了一下。
咫尺地卷了气息扫过她鼻尖,愈软了宠溺。
恍惚是她的幻觉。
男人一手握着杯口搁放在餐桌,腕侧杯光流动,交映在杯光里的,无处不是在引入沉迷。
窗外有了风声,她透不过气,脑门发烫,导致理智恢复延迟了许久,泛凉的呼吸洒落了她唇间,那一瞬,一个激灵,白霁溪跌撞地抵住了桌子仓皇站起,躲避的及时,可凉意犹在。
她红着脸,又慢了一拍,才记得狠狠擦拭嘴巴。
没被亲上也得擦。
她就知道,不能再跟他相处下去了!!
气的要炸的云朵儿直发着抖,也十足可爱,陆淮深指指自己的耳廓,声音还哑,满是笑意:“你的耳廓上,沾了笔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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