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骗——”骗谁啊!!
耳朵有笔墨那跟她嘴巴有什么关系,颤着的音线飙到小半,白霁溪又慌张抿住,目光里生了雾,透露极点戒备。
因为他不再看她,而是将衬袖放下,准备起身。
她像是受了惊弓,应激一般反应乖觉地去搓揉耳廓,拭了几下,放到眼前一看,手上还真的沾了黑。
仍然想跑,在他起身的一刻,周围隐隐又热了起来,掺在其中的清冽成丝作缕,微微的凉,有挣不开的错觉,她退后,目线不抬囫囵了一句:“我先走了。”拽过沙发上的包只想快点离开,灯华垂泻,却忽然天旋地转,来自手腕上,他的气力变得清晰。
炙热。
小姑娘又不能动弹,着了怔。
陆淮深顺着她手腕,轻易地扣入她的手。
似她指尖的墨,他的轮廓比墨色要亮,让灯光勾画,牵到她双手便拿进他两手中,按按她小爪,低声道:“夜路不安全,我送你。”更是不容抗拒,用上自备的消毒纸巾,将她被墨水染黑的指腹慢拭干净。
她眨眨,盯着他的下颚,最终回神。
若有所思着,面对门外停着的一部黑轿车,不是上午她坐过的那辆,上午那辆比它来太小众,白霁溪开了车门,才发现副驾驶铺着水袋坐垫,靠背则是薄绒,她还算平静,坐的面无表情。
有夜风穿拂,小小的,让她喜欢的叮呤作响。
后视镜系坠着一缕风铃,是云朵的形状。
“喜欢吗?”他进来先降她身边的车窗,降了三分之一,晚风清徐,温着缱绻,他轻轻拨弄着风铃:“我很喜欢。”
男人的长指盈着风铃的一点剔透,正自团着的大朵云,闻言,余光凝视他一会,依着靠背柔软的垫子蜷了蜷,只当是爱好巧合,并在脑海中“此人非常危险”的警告提示上,重重划掉“非常”,加上“特别”,是特别危险。
她抵着窗,不想理睬他方才的自问自答:“这辆车,才是你的?”
陆淮深应了,温声:“上午那辆车,是我司机买来送他母亲的,因为提车的地方离医院近,所以,我就借了他的车去接你。”不然,他不会让阿霁,坐在除他之外的男人车上。
阿霁有他,足够。
白霁溪揣不出他的想法,持着沉默,毛乎乎的绒将她簇拥,伴着路边的灯连成光弧,困意拉扯的绵长。
昏昏欲睡中,又在临靠小区前,她还困的不是很清醒,垂着脑袋等他把车停稳,任由他牵住上楼,将她送回家,两人在门口互相道了晚安。
只是关门之前,无端由的,总认为什么被她遗漏了……
对了!她一下惊醒,忙打量门前的地毯跟门边角落,没有纸盒,应证了她这几天来的想法。
变态一定是住在这里,看见她带人上了楼。
这回她有了经验,“陆先生,你等等。”白霁溪留住了他,转身在玄关、窗户下反复检查,确定没有新的纸片塞进屋来,她转去厨房里,从冰箱拿出一盒脱脂奶,出来还见着他在防盗门外。
他对她笑了,不曾有丝毫的不耐。
她将牛奶送过去,还是道了声谢,“让你等这么久,那,下次见。”说到这,小姑娘虚了虚,手脚利落地关了门。
因为牛奶经过了她的手,虽然冰,陆淮深一直放在手中,下了楼,驱车驶入车库,再有意放慢速度折回走廊,打开了她的邻门。
钥匙搁上鞋柜,发出了细微声响,落针可闻。
墙壁不能彻底隔音,浴室和她因格局离得最近,听着她脚步哒哒地穿过,他跟着走,回房拿换洗的衣服,在她如释重负的音律中轻阖淋浴门,水声开的低,蒸雾弥漫,他发间凝缀如雾的水汽,额前的碎发沾湿低垂,黑眸凝定,依稀透过墙,想象着。
离墙再近了些,花洒的水打到后颈。
听她音律停了停,忽然低低的,揉着水意的呢喃念的全是他。
——“好好的医生。”
——“怎么那么不正经?”
分明是清冷的皮相,温柔出来,她就认定他这是不正经。
白霁溪腹诽着,搓揉头发起沫。
而一墙之隔,“不正经”的陆医生,关了阀,携着未褪的水汽,轻轻浅浅满身愉悦,想听的更加仔细。
夜色沉沉。
凌晨时却下起了小雨,天色走亮。
伴着雨声醒来,她睁眼看窗上,雨迹斜一笔纵一笔,乌云蓄在远处的楼顶,比起猝然直下的暴雨让人好接受的多。
原本打算穿回包膝裙,想把那变态气气,见着了雨有变大的趋势,白霁溪才不得不打消念头,穿的中规中矩,上班之前,一切心比止水。
开了门,目睹比以往大一倍的纸箱。
终是,忍住了脚底蔓延的僵硬。
不比晴天,箱子里什么都有,有伞,有早餐,雨靴,糖腌青梅的小巧玻璃罐。
每次下雨,纸盒都大了一倍。
她什么也不碰,依旧只拿起附带在早餐盒上的那一张留言卡,冷沉木的香,浓致幽远,如他的字迹:“早安,雨靴要穿,因为阿霁讨厌洗衣服。”
字里行间,日渐不加掩饰的欲想,倾吐越发流畅。
“还有鞋,如果阿霁同意,可以全部让我来洗。”
夏季的雨时时多变,她动了动脚,白色的平底,像隔在耳边的一层膜被揭,闷雷交织着雨声争先恐后,越来越大,越下越大,嘈杂的弹迸着寒意,几乎溢满了血管,呼啸着无声又推近猛烈。
满路上水珠迸溅。
事务所里的情形照旧,趁老肖来之前,该吃吃该喝喝,这早上唯一的变化,大概是少了小白姑娘的肉包香。
雅雅刚落座,对着旁边空的座位正奇怪,就见着白霁溪姗姗来迟,一言不发,身上没怎么淋湿,杏眼湿着剔透,掏出一颗卤鸡蛋,往雅雅这边工位上一放,问:“你不是找合租的人么?”
雅雅望望桌上的鸡蛋,没会过意,望回来,“对,只是我还在考虑……”
又一颗卤鸡蛋,被小白姑娘掏出来,放在那一颗鸡蛋旁。
雅雅咽了咽,恍然大悟:“小、小溪,那你想什么时候搬?”
白霁溪掏出最后的两颗卤鸡蛋,送她,没什么情绪:“就今天,今天下班我和你走,坐公交。”落座回去,放下容量尚中的包,包的颜色并不惹眼,跟服装搭配,避免地铁站里被变态瞧出来:“洗漱用品我带了,换洗衣服也带了几件……”
“我有,有崭新的床单被套。”雅雅点头,就了一颗卤蛋剥壳,“晚上我帮你一块收拾。”
语毕,甜软的一团带了香蹭了过来,被她及时的抵住了,雅雅抵着,笑起来:“要上班了,我的白小姐,去去去。”
下午不到傍晚,天阴的透了。
肖大律师难得好心,放了他们早退,于是白小姑娘卷着包袱跟着雅雅,把握着每一分秒,趁早窜上了公交。
不在下班的高峰,车子里较空,她们找着了位置坐稳,雨哗哗地敲打铁皮车顶,湿漉漉的铁锈气,车窗悉数模糊,谁料,下一站没到,已经开始了严重堵车,通红的车尾灯一盏一盏地包围了窗。
手机震了起来。
她一直捏在手里,屏幕一亮,把她惊地瞬间绷紧,这一次费上全部力气,才能把发僵的手挪开些,露出一半屏幕,足以显示出完整短信。
来自未知号码。
——“怎么不回家?”
很快,第二封,第三封……不断有短信发了进来,屏光一时无法熄灭,雪亮的照见她瞳仁抽缩,有细微的颤。
——“阿霁不回家了?阿霁,你要去哪。”
——“阿霁”
——“阿霁”
——“阿霁,没用的。”
——“等我去找你。”
屏幕上一封又一封的信,震动地跳在手心,跳的血突突地急剧,她看着手机,看着隐约她已经不大认识的东西。
医院大楼的每一层逐渐通明,外墙上浮映着万家灯火,比明珠粲然,也是喧嚣的,除了手术室。
或是办公室内。
空气阒静,窗上投映着医袍明洁,他穿出入骨的深冷严谨,不等下属说全,陆淮深直接打断,吩咐声森然:“那就复刻房东的号码,半小时之内,我要看到成效。”
掐了通话。
下颚瓷白,仿佛平静,任漆黑的戾暗涌着如何的骇浪,他微微出神,抑得分外的轻:“为什么又要跑……”沉默了许久时间,不得答案,他脱下医生袍,这样的下雨天还不是很冷,指背泛的有些苍白,手套换新,带走墙角的黑伞,推门走了出去。
上车之后,借着车内的静,他用另一张电话卡拨出去。
那端缓了缓,才接听,清脆的唤了一声“陆先生。”
他一笑,语气与眸色不符的温软:“你还好吗,还在加班?我听说下雨天常常会停电,要不要我去接你?”静了静,“云朵。”
听小姑娘欲言又止,“我……”接着,她身旁忽然嘈杂,有人低呼了一声,在她旁边叫着小溪,说是房东发来短信,说楼栋停电了,这可怎么办。
他已经拧开引擎,低声流淌,穿过沙沙的雨幕,“我去接你,好不好?”
她终于答应,声音小小的,有点委屈般——“好。”就这一声,像裹着一团棉花扑地撞到他怀里来,陆淮深眉眼的雾翳顷刻间散了许多,不觉低下声,按着急切:“现在发我定位,我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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