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长和郑教授走了以后，江知妍又留了一会儿：“脑卒中的会我就不去了，我专的不是这个领域，不用浪费这个名额。”
程签忙说：“没事小江大夫，下个月开会的时候我也要回B市，咱们顺道一起吧。虽然去的专家教授多，但脾气都挺好的，你别紧张。”
“小江大夫你吃了没？渴不渴，想喝点什么？”
他一句一个“小江大夫”，叫得乐此不疲。
这个点也没饭了，江知妍想了想：“你有空没有，我给你按按腿吧。”
程签：“现在？”
江知妍点头：“这个点正堵车，我开车回家也要被堵在路上。”
程签扯了件睡衣，一瘸一拐地往浴室方向蹦：“那小江大夫你等会，我洗个澡，五分钟就行。”
江知妍还没来得及说“不用”，程签就已经窜进浴室了。
她想了想，跟孙桓打了声招呼：“我下楼拿点东西。”
孙桓送她出了门，回头把沙发上没洗的衣服扔回客卧、墙角的垃圾通通清走。疗养病房挺注重病人的隐私，保洁来的次数少，孙桓四处转了一圈，全了少爷的脸面。
听着浴室里哗啦哗啦的水声，孙桓腹诽了两句。
偶像包袱三吨重，做个推拿都要着急忙慌洗个澡，是怕搓泥还是怎么。
他去敲了敲门：“少爷，搓背么？”
被里边的小祖宗无情地甩了句“滚滚滚”。
水温调得热，浴室里水雾缭绕，程签站在镜子前比划了个举铁的姿势，看了看自己的肌肉，完美。
可惜仅有的两种牌子沐浴露味道都不太好闻，海盐吧，味道太普通了，松木吧，像老男人用的。
程签没能在这俩里边做出太好的选择，再次给孙桓扣了一顶锅。
——连备选方案都只有一种，也不知道他这个生活特助是怎么在父亲身边干到现在的。
程签洗了个战斗澡，换了条长过膝的保健裤，穿上浴袍，坐在沙发上垂眸看着自己的腿，表情严肃。
孙桓正琢磨少爷这一脸沉思是在想什么，就听他问。
“你说，我要不要刮个腿毛？”
孙桓：“？”
程签摸摸自己的毛腿：“是不是太性感了？小江大夫看到会尴尬吧。”
在程董身边当了十来年特助也没遇过这么多哔事的孙桓彻底绝望了。
中医部和住院楼离得近，江知妍很快回来，带着自己的针推包。时间早过了下班的点，她来来回回跑了这么几趟，脸上也没有不虞。
Y市的气温已经凉了，江知妍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些，一回头，看到程签脱下了浴袍，露出宽肩窄腰和漂亮的倒三角，肌肉薄得恰到好处，多分走了她两分注意力。
病了多半年，身材还能保持得这么好，也挺难得。
他住的九号楼也叫慢病疗养楼，病房里都备有按摩台，程签趴上去，把脑袋放在头洞里，调整了个舒适的位置。听到小江大夫双手摩挲按摩膏的声音，他心里窜出一种久违的亢奋。
那双温热的手在他肩膀和背部徐徐涂抹了一遍，又落在他后腰，把他的裤子往下拉了两寸。
“江大夫？”
程签一惊，下意识地反手摁住了自己裤子。
江知妍倒是一脸平静，解释：“要按到那里。”
日。
这谁能忍得了。
程签又躺回原位。
按摩是先从肩颈开始的，她站得很近，就在他左侧，程签视线被头洞挡住了，只能看到她的小腿和平跟鞋。
针织衫的衣角在他眼前晃了晃，连送来的一袅中药香都变得旖旎起来，飘飘悠悠地鼻子里钻。
感受到那双温热的手重新放上自己后颈，开始匀着力按压，程签默默闭了一口气：“我以为要按腿。”
江知妍科博出身，给人解释医理比临床还来得习惯。
“专业的推拿不是哪里疼就按哪里的，外要研究肌群，内要研究经络。全身的经络是一个周而复始的循环系统，光按腿是没用的。”
她从后颈的风池穴开始，顺着程签肩井、曲池、合谷几个穴位一路按下来，最后在足三里上停顿良久，再绕回背部和腰部轻推。一会儿以掌心缓和地摩运，一会儿改成掌侧叩击，手法来回变换，劲道也掐得非常准，并不疼，是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舒适。
程签飘飘欲仙地想着，以前做过的什么按摩理疗精油推背火山石疗全都弱爆了，都比不上小江大夫这双手。
江知妍难得认同了他的观点：“像你们去的会所和按摩院，那里的技师比不上医生专业，推拿不是只靠经验和手感就行的，要先学通经络腧穴。外边的按摩师资格证含金量很低，他们连十二经络都未必分得清，尤其是落枕、扭伤这些需要分筋理筋的，更不能在外边乱按。”
不知道这话里哪个字戳到了他的笑点，程签吃吃笑了会儿：“小江大夫你放心，我从来不做大保健的，清心寡欲洁身自好，特别适合当男朋友。”
身后的人没说话，也没夸他。
程签讨了个没趣，消停了会儿，闭上眼静静享受着。
及至那双手按到他后腰的位置时，手劲更轻，以指腹上推轻揉。
仅仅最开始的几下，舒爽感就飞快地推叠到了一个不能忍受的高度，沿着脊椎直窜头顶。
程签背肌绷起，紧了紧牙关，才没哼出声来。
她仍在正儿八经地科普。
“腰阳关是人体阳气通行的关隘，主治腰病和下肢病，这也是一个常见的补肾壮阳的穴位。但是平时自己不要乱按，腰椎上的穴位都不能乱按……”
“小江大夫？”程签忽然打断。
“嗯？”
声音里的喘只有程签自己能听到：“差不多行了吧，我觉得那儿按得差不多了……”
江知妍正对着他的背默背穴位图，略有点走神，也没听出来他嗓音都有点变调了。
“还没，要按三十组，到皮肤微红才行。”
程签平展展地瘫在床上，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怕真的哼哼出来。直到她终于肯放过那个穴位，按到腿肚后，那阵突如其来的欲才将将压下去。
他突然觉得有那么点委屈，委屈中又夹着庆幸。
庆幸的是，腿疾并没有像他担心的那样影响X能力。在整整半年没有生理欲望之后，来得又重又急。
委屈的是，他好像又添了过分敏感的毛病。光是推个背，听着她说话，就觉得不行了。
得亏是趴着的，什么反应都能遮住。程签默默地想。
推拿算是一项力气活，很伤手，从事这行的技师多多少少都会出现关节炎和手掌变形的问题。哪怕专业学针推的，毕业之后都更愿意去做针灸。
江知妍平时很少代这个科的班，力气不够，十几分钟后，她的手心微微沁出汗。
程签感受不到，却能听到她细微的呼吸，比最开始时要重了。
他扭头：“小江大夫你累了？”
江知妍回他：“没多累，用的是螺旋力。”
推拿用的力也分实力和巧劲，螺旋力是武术里的一个说法，就是用螺旋打圈的方式把力推入，不太伤指关节。
“我按得少，手感不好，以前教我们针推的师父经常是三节课连上，能连着做几组示范。我还差得远呢。”
程签理直气壮：“那我累了，我歇会儿。”
江知妍没忍住，笑了声。
行吧。
她看着程签一拐一拐地跳到厨房，从冰箱里端出一盘水果沙拉来，用小勺子挖成球的哈密瓜，洗干净的草莓，还有被肢解成奇形怪状的梨子块。
程签昧着良心说：“刚才洗完澡给你准备的。”
这个小谎他说得脸不红心不跳。明明是孙特助的一片爱心，怕他喝完中药嫌苦给他准备的，程签没吃，冰箱里冷藏了一个钟头，这会儿拿出来献宝了。
江知妍只叉了颗草莓吃，太凉，她放下叉子不再动，道了声谢。
浑然不知那位“没什么用”的孙先生被程签撵去客卧看书了，书名为：
——老板不满意怎么办？最全的职场心理学，30天变成精英助理！
天色已经大黑了，贺淼淼左等右等等不到她，电话响了两遍，江知妍也没听到。眼下一解锁手机，就蹦出来一连串微信消息。
贺淼淼：【我听邢大夫说你去楼上做私诊了？】
贺淼淼：【姐妹小心，听说这年头的富二代都喜欢泡良。】
贺淼淼：【就是像你这样长得乖没脾气、不知世事还家境贫寒的大仙女！】
……
江知妍对“家境贫寒”这个说法不太认同，微信还在一条条震，她锁了屏，让程签躺回原位，继续给他按腿，一个个穴位讲下去。
“这个是阳辅穴，主治下肢病的。”
“足三里呢，是四大养生穴之一，不管是下肢痿痹，还是胃疼，胸闷气短，都有很好的作用。你胃不好，这个穴是生发胃气的，自己可以每天按，按的时候用点劲。要是找不准位置，就让你的护工找。按一辈子都行，这是一个长寿穴。”
程签偏着脸，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一副“虽然我听不懂也记不住但我还是很认真在听”的表情，江知妍牵了下唇。
她想了想，慢条斯理开了口。
“程先生。我原本不接诊，接也只接风湿寒痹方面的老人病，因为做的课题需要相关病例做数据。你这边呢，前有爷爷叮嘱，上边又有院长吩咐，我不好推辞，所以这回为你破个例。”
程签裂出个笑：“哎，谢谢小江大夫。”
“你听我说完。”江知妍截断。
她不习惯与人交浅言深，这几句话说得尤其谨慎，措辞准确。
“但病人寻医，医生治病，也就这样了。”
程签前一秒的笑慢慢僵在脸上，背上放松的肌肉也紧绷起来，不怎么有底气地问了句：“什么意思……”
腿上的按压仍不疾不徐，江知妍垂着眼睛，声音平得像一根绷紧的弦，里边藏着的全是不动声色的力量。
“我对男人女人之间的好感这种事，不太敏感，也不太懂您专门在院长那里指定我来治病是什么想法。只是想说，如果程先生对我，有什么超出医患关系之外的感情，那很抱歉。”
被撵到卧室里念书的孙桓正想去个洗手间，门刚拧开一条缝，就听到了这几句，愣怔站在那儿，全身寒毛都炸起来了。
好刚啊……
小程总撩过的姑娘不算多，虽说以前谈过的几段恋爱都无疾而终了，可从来都是追一个成一个，这还是头一次，好感刚冒头就被女方这么果断地掐死。
真是普天同庆呵呵呵呵。
孙桓又悄无声息地退回卧室了，假装没听到。
程签像是被她的几句话敲懵了，接下来的十来分钟都异常得安静，枕着下巴一动不动。
江知妍拿了块毛巾，给他擦干净背上残留的按摩霜，“推拿一周两次，周二和周五，给你开的药也正好吃到那天，周五我再来。”
她去卫生间洗完手，穿好外套，背起包，往按摩床的方向看了一眼。
程签还躺在原来的位置，赤着背，脑袋对着按摩床上的头洞一下下地撞，捶地鼠似的，一副生无可恋的衰样。
听到她走近，又僵住动作。
江知妍把一杯温水放到了他手边的置物架上。
“如果是我会错了意，或是有什么失言的地方，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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