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说完就完？
郑向北喉头一哽，眼睛里几乎要崩出血丝。
曾经，他以为少年是他身边一块甩不掉的牛皮糖，可直到那天，少年在老宅中一字一句地说出连他自己都从未注意过的喜好与敏感源，他却开始抑制不住地反复回忆起那些被他遗忘的过去。
他想起初识天台相遇，少年茫然又好奇地向他看来的一眼。
他想起穿着宽大蓝白校服的少年，笨拙又努力向他靠近的一次又一次。
想起少年曾在灿烂阳光下，仰头笑着说“喜欢”。
我也喜欢你啊。
我也该是喜欢你的。
可又是什么蒙蔽了他的眼、又蒙蔽了他的心？
记忆与现实交叠，那个总是扬着晶亮眸子望向他的少年，如今却褪去了所有的腼腆与羞涩，面无波澜地说：“我们完了。”
这一刻，无数痛苦不甘的情绪尽数涌上郑向北的心头。
他……后悔了。
安静的楼道口内，路宁懒得看渣男劣质的深情表演，毫不犹豫地转过楼道，推开教师办公室的大门。
在一起时，你把我弃之敝履，视若无物。
分手后，就别再指望我会对你回心转意！
不敢置信地望着少年冰冷决绝的身影，郑向北抬起手想要去追，却被身后扑过来的孟黎死死抱住。
郑向北低吼：“你让开！”
孟黎咬着下唇道：“我不会让你去找他！”
……
路宁进到办公室里，厚重的红木大门隔绝掉门外的所有喧嚣吵闹。
门内，几位老师坐在办公桌前办公。
路宁视线一扫，落在靠近窗台的位置。一位戴着平光眼镜，容貌平庸的中年老师正皱着眉给各个学生的报表做登记。
“老师，我来填报志愿。”
路宁局促地走到办公桌前。
中年老师微微抬头，眼风扫过这个看似胆小的学生，眼底的异样一闪而过。
随后，他不耐烦地推推眼镜，扔给学生一张空白报表说：“一共可填五个志愿，系统会按顺序录入，你去写吧。”
路宁垂头：“谢谢老师。”
拿着纸笔很快在志愿表上填好，送回到中年老师手中时，对方接过志愿表的动作微微一顿，抬眼问：“确定不改了？”
路宁点头：“是。”
中年老师推推眼镜，掩去眼底的暗色：“录取后通知书会由学校直接寄送到家，你可以离开了。”
路宁眨眨眼：“老师……大概是什么时候？”
中年老师看着眼前被填得满满的志愿表，语气敷衍：“时间吗？那估计得到八月底吧。”
……八月底？
那时候恐怕就连专科录取都结束了吧？
知道这老师有问题，路宁却没想到对方连瞎话都编的那么不过脑子。
只见少年眼底闪过一丝诧异，疑惑道：“可是，一批本科录取不是七月初就公布了吗？”
中年老师面色微沉:“你认为我说的有问题？你在质疑老师是吗？”
少年面色一慌，解释说: “我、我只是听说江大每年录取公布都很早……”
中年老师愣了愣，突然把一叠志愿表啪地扔在桌上，脸色铁青：“路宁，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比老师明白的还多？”
少年被这么一凶，手足无措地红了眼：“不是，没有……”
“这样，你的志愿填报我不要了，想报名自己滚回家报！”中年老师看也不看就把报单扔到他面前，“我倒要看没了学校帮你报名，还有没有大学愿意录取你！”
“哎，李老师怎么这么大脾气。”
“学生不懂事而已，李老师别发那么大火。”
“消消气，消消气！”
周围的老师听到争吵，纷纷站起来劝说。
路宁委屈地站在原地，怯懦地不敢说话。
有个年轻女老师认出他，惊讶说：“哎，你不就是李老师班上那个市理科状元吗？”
“快跟李老师道个歉。”
“要是志愿在今天下午五点前录不进去，你就要错过第一批录取报名了。”
被几个围着老师三两语的劝说，路宁眼里含着泪水，低头认错：“李老师我错了。”
中年老师冷冷的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装作大度地将志愿填报表拿了回去，凉凉说：“别以为自己拿了个状元就得意的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行了，出去吧。”
少年瑟缩着走出教师办公室。
办公室外，郑向北等人早已离开。
路宁站在原地，抽了抽鼻子，然后对着大门紧闭的办公室扬了扬拳头。
又过了一会儿，路宁勾勾嘴角，点开辅导软件直播间。
正好是午休时间，有不少学生挤在直播间的聊天栏里PK刷题，战况一度十分激烈。
很快，有人发现他们的小老师来了。
“咦？小路老师来了！”
“老师要临时加课吗！”
“学神老师吸吸吸！！！祝我期末选择题全对！”
但很快，他们直播间的摄像头虽然被打开，但跟往常授课时的视角不同，镜头像是被人遮住了一半，剩下一半隐约能看到一个少年人的半身。
恰好能够从下至上地看到对方精致俊秀的侧脸。
“咦？是误触吗？小路老师好像没有在看镜头诶。”
“小路老师好好康啊啊啊啊！”
“呜呜呜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妈，我要嫁的人就是他！！”
一阵激动过后，有人突然小心翼翼的开口：
“你们没发现，小路老师眼睛有点红吗？”
“好像哭过一样。”
“看起来好让人心疼啊……”
直播间的聊天栏上，刚刚还在刷“小路老师我爱你”的疯狂告白渐渐停了下来。几百人看着画面里满是悲伤的少年，全部在这瞬间心疼起来，各自在公屏上飞快打字，用力输出。
“哪个挨千刀的敢欺负我们老师！”
“我要跟他单挑啊啊啊！”
终于，沉浸在悲伤中的少年垂下眼，用手指轻拭过眼角。
也在这时，少年双眸微睁，终于发现了被误触点开的直播摄像头……
他什么时候点开的直播？
少年身形一僵，面色慌乱。
“小路老师别怕！”
“小路老师不哭啊……”
“老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看着公屏聊天栏上快速滚动着的关切信息，少年开始还十分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他眼神失落，语带酸涩地勾起嘴角，低声道：“碰到一点让人不开心的事。”
“……不过已经没事了。”
末了，他为了不让同学们太过关心，故作轻松地弯了弯眼说：“忘了告诉大家，我今天返校填录取通知书的时候，第一志愿填了江大。”
“大家来祝福我能被江大顺利录取好不好？”
直播间的学生们闻言，立刻被“江大”二字转移了注意力。
“江大吗！小路老师好厉害！”
“小路老师可是市理科状元，无论报哪所学校都一定没问题吧！”
“啊啊啊小路老师加油！我也要期末加油！！”
“祝福！”
“祝福！”
少年的笑容又软又甜，悲伤逐渐代替喜悦，然后在同学们的祝贺声中稍微提醒了下一次开课的时间后，很快退出了直播。
“呼……”
放下手机，路宁靠在楼道的栏杆上，揉了揉哭累的双眼。
半晌后，他见四处无人，舒展着伸了个懒腰，转身离开教学楼。
……
顾鹤鸣在校领导的陪同下参观私立学校。
全程，大腹便便的校长一直扬着小心讨好的笑脸，面对顾鹤鸣身边几位穿着中山装的老人也是极尽热情体贴。
“学校每年都会输送大批优秀学子去国外进修，与国外几百所高校都保持着友好交流的关系，其中，包括且不限于世界Top3的高等院校。”校长十分自信地向众人介绍着学校情况，末了笑呵呵地说，“听闻顾总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在国外生活，还未请教您曾在哪所高校就读？”
顾鹤鸣漫不经心道：“江大。”
话音刚落，他目光一顿，视线中出现一个坐在草坪上仰头晒太阳的少年。
金色的阳光洒在少年的脸庞，像是镀了一层柔和的滤镜。
“……江大？”
一旁，肥头大耳的校长愣住，脑内飞快搜索着国外名校的简称。
可无论他怎么想破了脑袋，也愣是想不起哪所高校的称呼是“江大”。
而就在校长抓耳挠腮备受困扰之时，顾鹤鸣已经长腿阔步地走到晒太阳的少年身边，低头问：“很舒服？”
嗯？
正半阖着眼舒舒服服晒太阳的路宁敏锐地睁开眼，先是迷茫地眨了几下，过了几秒看清来人是谁。
“……唔，还不错？”路宁歪了歪脑袋，有些意外。
顾鹤鸣眼底闪过一丝笑，朝他伸出手。
路宁借着男人的力气从草地上站起来，好奇问：“顾鹤鸣，你来学校做什么？”
顾鹤鸣的手指在少年掌心蹭过，留下温热的触感：“在看一个新的投资项目。”
“你要投资这所学校吗？”
路宁随口一说，然后惊讶地发现，就在顾鹤鸣身后，不止站着他眼熟的教导主任，还有原身只在开学典礼上见过一次的总校长。
OVO！
好多大人物！
带着少年来到几人身边，顾鹤鸣很是随意道：“新项目还在考察期，具体还要看情况。”
路宁点点头，没再多问，只是礼貌又乖巧地笑着把认识的校领导喊了一遍。
一旁，拿着汗巾不停擦拭着额头的校长正处在震惊中！
他不确定地观察着眼前这个穿着朴素，却用极为熟稔与自然的语气跟顾鹤鸣对话的少年，仔细开始回想这是哪家小少爷在cos微服私访。
能跟顾总攀上关系的，肯定不是一般人！
能在今天返校的都是高三毕业生，校长有意讨好顾鹤鸣，于是面对与顾鹤鸣相熟的路宁，他很快扯出一个关心学子的宽厚笑容：“今天返校是来填写志愿表的吧？小同学有没有想好填报哪所大学？”
是国外Top3的高校？
还是国外哪所私立贵族大学？
路宁腼腆地笑笑说：“我想报考江大。”
“原来是江大……”校长下意识地附和一句，之后却蓦地卡住。
江大！
又是江大！
“江大”到底是哪所未知的国外神秘高校？
“小同学好志向。”
这时，一直安静跟随在顾鹤鸣身边的几位中山装老人中，有一人笑呵呵地出了声，带着善意道，“不过江大要求分数高，今年市里统招名额不过一百，小同学你填报志愿的时候还是要谨慎做决定才行。”
“好的。”路宁乖巧地点点头，“谢谢您的提醒。”
“高考成绩多少？”顾鹤鸣突然问。
路宁腼腆一笑：“740多……”
顾鹤鸣像是勾了勾嘴角：“还不错。”
中山装老人听完两人对话，神色恍然。
“早听说贵校今年出了一位市理科状元。”
“原来就是这位小同学。”
然后，他一改之前提醒路宁谨慎报考时的模样，带着点哄骗意味地，无比慈和地说：“虽然江大综合排名靠前，但我们理工大也不差，四类理工专业排名全国第一，教育资源也十分丰富……”
“小同学要不要考虑一下，换个志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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