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消息, 虞楚越明白了法兰为何一拖再拖。
这里和孟振被发现的位置相隔很远。孟振是在桥心被发现的，而他孟振的孙子孟申则处于桥断面的边缘。
之所以能这么快找到孟振，是因为谋划此事者知道孟振就处于爆炸发生的红心位置, 必不可能活下来。但孟振教授与孟申并非一同出门，而是碰巧，或者说是偶然的原因才走到了一起。
这座跨越两岸的大桥由一体化的复合材料筑成, 跨度上百米，纤细狭长，宛若一道横系渊薮的银腰带。
假使孟申在爆炸发生时跑得再快一点、再远一点, 就能免于一难。
而设计者当时并不知道这回事。
后来, 他们或许是从哪里得知孟振的孙子不在家里, 处于失踪状态, 从布满监控的法兰星系查询一个人到底身处何处，于菁英社而言轻而易举。
思索间, 虞楚越余光瞥见莉雅的表情。她正大声对耳机说话，命令停驻在附近浮空岛上的急救船降落下来。
但是虞楚越知道, 孟申就算被送到医院, 大半也救不回来。
菁英社会秘密策划这一系列的谋杀, 就不可能让任何一个有嫌疑的人活在世界上。
假如这对爷孙不在同一地点，那也算了。可孟申又在废墟里被发现,
他推到一边, 面无表情地看着孟申被抬到急救舱里。
薄如蝉翼的空气膜将舱体密封时，脸上布满鲜血与创口的少年忽然动了动手指。
莉雅见状，让搬运急救舱的直升运输机停下来。
孟申被急救船刺眼的亮光一照，在剧痛中恢复些许意识, 吃力地睁开一只眼睛。他的另一只眼睛已经被碎石块划破, 沿着脸颊淌出来的血液已然干涸。
莉雅心中不由感慨。她也是头一次看到一个人被折磨得这么惨, 也怀有如此强烈的求生意识。
她低头看着孟申“你放心。活下来，再想别的。”
虞楚越却道“你还有要说的话”
孟申的目光在两个人中间徘徊了一会儿，向虞楚越抬起手。
他五指攥拳，伸出舱膜外，膜内的液体将他的皮肤包裹。
虞楚越伸手过去，孟申拼尽最后的力气往他手里塞一样东西。
虞楚越感觉到那是一颗很小的球体，散发着金属独有的冰凉感，表面似乎有点凹凸不平。他听到无数监听萤火虫在他背后振动翅膀的轻微响动。
孟申朝他递了个眼色，随后闭上眼睛。少年的神色安详得不可思议，似乎已经做完了平生最后一件事。
虞楚越心领神会，不动声色地将球收回来，对莉雅说“可以让他走了。”
莉雅点了点头，重新打开运输机的按钮。
莉雅刚才他给了你什么
虞楚越大概是遗言。
莉雅可以让我调查一下吗
虞楚越他给我这样东西，我已经被盯上了。你有其他的事，不用淌浑水，保持联系就好。
莉雅ok，听你的。
虞楚越望着载着孟申的急救船消失在天际，便与莉雅道别，动身离开。
他并没有立刻回到杜豪的廉租房，那群萤火虫还跟在他身后。
带着那么多双眼睛回去，会给杜豪招来不小的麻烦。
当然，漫无目的地在外面游荡也不是办法，他不去找麻烦，麻烦也会自己找上他。
学府星球的直径很大，与地球相比，自转周期近乎是它的两倍，这使得黄昏退去后的夜幕足够漫长。随着救援工作的停止，电网也重新恢复能量，成千上万的浮空岛点亮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船体在这些巨型灯盏间无声地穿行。
物理交通的上抬使得地面环境更为静谧。虞楚越行走在幽静的巷道中，身后跟随着一串数以百计的萤火。
当他抬起头，他发现这颗行星拥有两颗卫星，这两颗的月相也并不相同，上弦月在一侧的远山，下弦月则在另一侧远山。
虞楚越知道，他所要做的不只是摆脱这些监控器的追击。
孟申给他的金属小球上，一半光滑完整，另一半则刻着密密麻麻的蝇头小篆，中间有一条通道将球体贯穿。以他肉眼估计，那似乎是一堆用以输入编程的字符。
不过他方才偷空把金属球拍给李可生的时候，it资深专家李可生却说不知道是哪一种编程所用的语言。
李可生云梦泽的语言我这些天基本上都学了一遍，和地球上的大同小异。我觉得它不像。个人感觉，这是孟振那一家自己制作编译软件的输入文本。这是最难破译的。
虞楚越所以我还得去孟振家里走一趟
李可生似乎是的。不过为什么不是你们你和黎爵没在一起
虞楚越眼皮一跳，关闭页面，接着打开莉雅的界面，向她要了一份搜查证复制件，以及孟振家的门锁密码。
孟振是星球上的名人，他住在哪里，一查云脑就能知道，地理位置距离大桥不远，很明显，孟振和那名女间谍是在散步的时候遭到了袭击。
他调头往孟振的府邸走去。
孟振住所在世英大学附近的平原别墅居住区。虞楚越一来到门口，便看到不少记者围着门卫问个不停。
孟振的妻子早逝，没有再娶，他的儿女也在很久前死于一场跃迁试航的浩劫。他与他家里的独苗一死，邻里就成了他关系最密切的人物。
门卫见到莉雅交给虞楚越的搜查证，嘟囔了一句“白天里不是才来过”
虞楚越心里明白，之前已有相关人士前来这里调查过。
无论如何，他算找对了目标。
门卫没再多说什么，回头打开入口，将他放入居住区中。
虞楚越展开地图，跟着指引来到孟振家门口。漫长的夜幕降临后，只有这里没有亮起灯光。
他输入从莉雅手里得到的密码，解锁踏入室内，从身后锁住门，将那些循步跟来的萤火虫挡在门外。
与此同时，法兰星系的某处，一人看到屏幕前紧闭的门扉，咒骂一声，道“跟丢了。”
此人身旁是另一名长身而立的青年。
他凝视着光屏，眉头蹙起“这个女人的样貌，我似乎在哪里见过。”
监控员打趣道“在梦里吗”
“几个月前，三相位星系因为恒星相位叠加而产生超新星爆发，通讯中心被摧毁前传来的自动录像里，似乎也有她。”青年想了想，道，“黑发的东方女子，长得漂亮，行事剽悍，穿着古文明里鲁巴哈的服饰。应该只有她一个。”
“怎么可能三相位星系现在都变成黑洞了，没有任何飞船能从里面逃出来，还会有幸存者”
青年笑了一声“星河之大，浩浩汤汤，人们只摸到一粒沙，还没能看到海呢。记得几天前隔壁发生的第三次枪击案吗间谍的嫌疑名单里有个身份不明的小伙子，被用了审讯手段后就疯了一样地说自己从三相位星系逃出来，对于三相位星系的过往也描述得一清二楚。”
“啊，我也知道那个人，是叫华昆吧”
“对。他说他来到宝月前，曾听见一声猫叫。”青年眯了下眼睛，喃喃自语道，“猫的叫声”
虞楚越锁上门后，来到客厅里。
他必须抓紧时间，那些监视他行动的人估计已经通报异常情况，派人赶了过来。
家用清洁器还在黑暗里自动工作着。木几上有一盏凉透的清茶，映着动漫人物的枕头被卡在沙发缝隙里。几本电子书籍被扔在地毯上，各处的抽屉和储物柜都有被人动过的痕迹。
法兰星系的调查组已经把这座屋子上上下下都翻了一遍，不过，是否找到了什么，那就另当别论了。
孟振家里很大，回字形的二层别墅结构，中央是自带的庭院。好在窗扉都上了锁，萤火虫飞不进来。
虞楚越不大清楚这座宅邸的构造，开了好几个门才找到孟振的书房。
这间书房被打扫得很干净，摆设朴素，虞楚越关上门，打开灯，发现书房里并没有窗户，四面墙壁与天花板都被涂成了夜空一样的黑色，就连内置ed的灯光也很暗，那似乎并不是用来照明的光源。
书房中央立起修长的白木台座，座上铺着绢绸，摆放着用以装饰的鸢尾花以及孟振与孟申的相片。
虞楚越打开手电，走近了看，发现绢绸上有两道圆形的印记，能够与花瓶的底座重合，这只花瓶近日里有被挪动过。
虞楚越将花瓶放到脚边，揭开绢绸。他发现台座的上部分材料与下端并不相同，表面分布着密集的微小晶管，旁侧是一个裸露的半球形缺口。
他思忖片刻，摸出孟申给他的小球，将刻字的一端对准位置，按入缺口处。两端竟严丝合缝地贴在了一起。
虞楚越等了一会儿，听到细微的响动。那是ed灯被自动关灭的声响。他看到露在外面的一半球体开始散发荧光，便关闭手电。
他看到一束光芒从球体的通道冲出，散射到墙面上，墙体在光芒的照射下逐渐变得透明，形成一面荧屏。
“正在呼叫终端，请等待。”虞楚越听到有声音从台座里传来。
他立刻明白了，这是一个被伪装成家具的通讯装置。
不一会儿，荧屏上浮现出一名中年男子的影像。虞楚越注意到他背后的环境，中年男子似乎身处某座研究站的通讯室里。
投过屏幕，中年人似乎看到了虞楚越，讶然叫道“你是谁孟振去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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