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犹豫了片刻,回家收好簸箕,带着方时休往城门赶去。
途中,妇人瞧了他几眼,说道:“阿鸣,你近来身体可好?我见你气色好了许多,也不像往日走两步就咳嗽。”
方时休敛眸道:“嗯,兴许是老天开眼,我身子比以往好多了。”
“那可太好了!安世子要是知道,一定会替你高兴。”
从妇人言谈间看得出,这位安世子与谢鸣关系亲近,却不知亲近到了哪一步。
方时休道:“我在屋里病了几日,以往的事记不清了,安世子与我关系很好?”
妇人怔愣一下,说:“唉,大婶刚才就想说,你自小在京城长大,怎么会不记得城门在何处呢,原来是病糊涂了。安世子真心待你,而你总以身体不适推拒他,知道你身体好了许多,安世子一定高兴坏了。”
方时休轻轻点头,没再说话。
到城门口,两边簇拥着无数百姓,道路中间行过一队车马,马车前头插着一面旗子,上面写着一个“秦”字。
站在拥挤的人群后方,方时休肺部一阵瘙.痒,捂着嘴猛咳起来。
“阿鸣?你没事吧?”妇人慌张地拍打着他的背部,为他顺气,“你这孩子,怎么能刚好一些就来人多的地方?”
“停。”
队伍里,骑着高头大马的少年叫停众人。
“世子?”侍卫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少年眼神停留在人群某处,迫不及待地翻下马车,对侍卫道:“稍等片刻。”
人群自觉分散到两边,为少年让出一条路来。
“谢鸣,你终于出来了!”少年走到方时休面前,开心地眯起眼睛,“对了,你身体可好些?你一直不肯见我,吓坏我了。”
少年约莫十六七岁,长相英气,眼神澄澈。
方时休看了看他,“世子?”
妇人见状,忙解释道:“阿鸣身体好了不少,只是这几日病糊涂了,不太记得以前的事,他可是专门来见你的。”
安世子神色一喜,“多谢大婶。谢鸣,你跟我回去吧,我实在不放心你一个人。”
马车停留些许时候,窗帘被一只手掀开,车内男子问道:“发生了何事?”
太监道:“回世子,安小世子有点事,请您稍等片刻”
男子探出脑袋,往后方看了一眼,安小世子身量高挑,在乌泱泱的人群里异常显眼。
大概是天气凉,安小世子脱下披风给身旁病怏怏的男人披上,眉宇间多的是欢喜。
安世子将披风搭在方时休肩上,借势将他往怀里一搂,笑道:“正好秦南世子要去王府暂住,谢鸣,你与我们一同回去吧。”
方时休抵着他的胸膛,“嗯。”
安世子将他拉到马车旁,对车内之人道:“秦世子,我这位友人身子孱弱,可否借世子马车一坐?”
旁边太监吓得魂不附体,忙跪了下来,颤巍巍道:“世子,这不合规矩!”
方时休抬起头往马车里看,车前幕帘被风吹起,隐约能瞧见里头坐着一位白衣男子,右手搭在膝盖上,五指修长,指节分明。
安世子斥道:“这又不是皇宫,要什么规矩?若秦世子不愿,我骑马带他便是。”
侍卫将马牵到两人面前,安世子按住方时休的腰,后者眉头猛地皱起,出于一些原因,又没有制止。
“我骑慢一点,放心。”安世子以为他害怕,安慰道。
方时休抿着唇,脸色不怎么好,又往马车里看了一眼,最后才踩着马鞍跨上马背。
安世子随后也翻上马背,绕过方时休拉住缰绳,他贴在方时休后背,关切道:“如果不习惯,就靠在我身上。”
方时休冷着脸“嗯”了一声。
“启程——”
“等等。”马车内传来一道声音,方时休低眸看去。
窗帘被一只手撩开,一位男子靠了过来。
看到男子的脸时,方时休眸光滞了一下。
那张脸,和十八年前没有任何区别。
“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很像一个人。”方时休淡淡道。
安世子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又看向车内的男子。
秦南世子愣了一愣,目光浅浅,没有任何异样。
“公子认识那个人?”
方时休眸光一沉,别开头,“不认识。”
“原来如此。”秦南世子点了点头,又道:“安世子,你这位友人脸色不佳,你带他进来坐吧。不过,之后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有劳。”
安世子心思单纯,没往细里想,先跃下马背,随后扶着方时休下了马。
秦南世子的眼神在二人之间流转,似是觉得惊奇,问道:“公子姓甚名谁?因何与安世子相识?”
方时休睨了他一眼,果真不认得自己了。
不过转念一想,就算他记得,自己已经换了一副身躯,他也认不出来。
安世子托着方时休的手臂,让他跨上马车,随后解释道:“他叫谢鸣,之前在王府当差,做过我的老师。”
秦南世子点了点头,“哦。”
进入幕帘内,方时休看到软榻里藏着一个人,他脚步一顿,启唇刚想说什么,秦南世子一下扑到他面前,捂住他的嘴,将他按倒在车厢内。
“嘘!别出声。”
方时休猛地一摔,五脏六腑都快移位,痒意在喉咙里蔓延,他一把推开秦南世子,蜷缩起身体狂咳起来。
咳声像要把内脏都咳出来,额头冒出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秦南世子吓了一跳,连忙从他身上起来,“怎么了?”
“你干什么!”安世子怒不可遏,一掌推开秦南世子,拍打方时休的背部为他顺气。
方时休仿佛再次尝试到濒死的感觉,喉咙像要裂开一般,身体越发软弱无力,眼前事物逐渐模糊,在撕心裂肺的咳声中,方时休意识逐渐消失。
秦南世子没料到他这么不经摔,一时又有些无措,对安世子道:“对不起,我一时情急……并非有意。”
见方时休晕了过去,安世子顾不上他,忙对太监道:“快,回府!”
谢鸣身子不好,在王府当差时,安世子专门为他安排了一位太医。
“秦衍,你看你干的好事!”软榻里露出一只脑袋,埋怨地对秦南世子说。
秦衍郁闷道:“要不是你死皮赖脸非要跟来,我会对他动手吗?”
安世子无暇顾及两人,将方时休抱到软榻上,榻上少年忌惮地打量着安世子,自觉坐到秦衍身边。
安世子从头到尾都没看两人一眼,一直守在方时休身边。
“你很在意他?”秦衍问道。
安世子回头瞪了他一眼,“你以后离他远一点。”
秦衍无奈道:“我并非有意。”
他在少年头上拍了一下,说:“这小子非要偷偷跟过来,又不能让其他人发现,我刚才是怕他说出来,所以才捂住他的嘴。我之前让你答应我的条件,也是替我保守这个秘密。”
安世子看向他身边的少年,很快又把眼神挪回来,“父亲请你来亓朝,我只是替他接你回府,其他事与我无关。”
半梦半醒间,方时休感觉嘴中多了一抹苦涩,紧接着又多了一股甘甜。
他眼睛睁开一条缝隙,隐约看见安世子正在喂他喝水。
“咳……”
“谢鸣?你可好受些?”安世子扶他躺回榻上,神色担忧。
方时休眨了下眼睛,示意自己无碍。
秦衍和少年凑到床边,方时休看见他酷似李萧的脸,眉头狠狠皱起,又因空气稀薄,止不住轻咳起来。
见状,安世子推开两人,“你们都离他远点。”
两人乖乖站到一边,秦衍对上方时休的眼神,立即道:“谢公子,对不住。”
方时休目光落在他的脸上,随后看向少年,不冷不热地问:“他是谁?”
“他叫秦简,是我堂弟。方才是怕你声张,所以一时情急对你动手,真是对不住。”
顶着李萧的脸,说着这么诚恳的话,方时休心里莫名地烦躁,不想再看他,索性闭上了眼睛。
安世子斜了两人一眼,说:“他醒了,你可以去见父亲了。”
秦衍点了点头,“谢公子你好好休息,日后我再向你赔礼道歉。”
安世子横他一眼,“你以后少出现在他面前就好了。”
秦衍下意识看了方时休一眼,见他闭着眼,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叹息道:“好。”
秦简憨笑两声,想说什么,立即被安世子一眼瞪了回去 ,旋即垂头丧气地离开房间,在门槛上坐着。
等其他人都离开,方时休睁开眼,撑起身体半靠在榻上。
“谢鸣,太医说你的身子比以往好了许多。”
“嗯。”
方时休看了他一眼,问道:“你父亲是何人?”
安世子迟疑了一瞬,旋即反应过来,谢鸣是病糊涂不太记得以前的事了,于是解释道:“我爹封号为‘安’,是陛下的第九个皇子。”
李玄之?此人竟是李玄之的儿子?
“你叫什么名字?”
安世子脸色一僵,“你居然连我都忘了?”
方时休看着他没说话,后者咬牙道:“我叫李安,不准再忘!”
“你可曾听说过李萧?”
“你不记得我,居然还记得他?!”李安气急败坏地说,“论辈分,他算是我叔父,可是他生性残暴,是皇室之耻。不过,父亲倒是记挂他,每年忌日都去给他扫墓。”
“对了,你刚才说秦南世子和一个人长得像,你说的该不会是李萧吧?”
方时休道:“是又如何?”
“不如何,父亲也说他们长得很像,只不过秦南世子生性温和,待人彬彬有礼,李萧不配和他相提并论。”
方时休冷笑一声:“你可是忘了不久前他对我做了什么?想必,他也只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而已。”
李安:“……”
方时休不想再提李萧,思索片刻后,问道:“你父亲可曾对你提起过一把朱红色的纸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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