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个噩梦。
惊醒的时候,我的睡裙都被冷汗浸湿了。
我总是记不住梦境的内容,它们常常在我醒来后的一秒内就化为了泡影。
但这次不同,我记得梦中的一个场景——
面容模糊的男人、好像是银发,双手扼住了我的脖颈。
他的斗篷像黑夜一般,将我笼罩其中。
我做过很多噩梦,但从未像此刻这样,让我醒来后依旧心有余悸。
我躺在柔软的床上,盯着天花板大概过了十分钟,决定起来。
现在是清晨五点二十三,星期六。
我拿起一件羊绒大衣,套在睡裙外面,用手指随便理了理头发,然后小心翼翼地走出了屋子。
弥漫在整个清晨的福克斯的雾气还未消散,遮掩着一切,看起来虚无缥缈如同仙境。远方的森林也被这大雾笼罩着,呈一种阴郁的灰绿色。
冷风飕飕地吹来,将我光着的双腿冻得直打颤——我连忙钻进车子里,打开暖气。
整个小镇都仍在沉睡,而我决定去卡伦家。
那个噩梦带来的不安感一直萦绕在我的心头,卡莱尔告诉我最近可以随时随地去他家——那算是整个福克斯最安全的地方。
即使是沃尔图里也不敢在他家大开杀戒。
虽然爱丽丝笃定他们不会杀我。
我把车开得飞快——公路上只有这一辆黑色玛莎拉蒂,即使时速开到两百英里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大概过了十五分钟,我把车停在了卡伦家的门口。
尽管接近破晓,但还是越来越冷了。寒风从下面钻进我的衣服了,即使是保暖度一流的羊绒大衣也阻止不了我体温的下降。
一想到卡伦家里可能比外面还要冷,我不禁后悔出门前因为心慌而没有穿上袜子。
我刚走到门前,门就被打开了。
是艾斯梅。
她看起来对我的突然造访毫不惊讶,并且她手上抬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热可可——享用者除了我以外别无他想。
“你看起来冷极了,薇奥莱特。”艾斯梅连忙把热可可塞进我的手里,偏烫的温度顺着我的掌心扩散到我的全身、温暖了我冻得发抖的手。
“谢谢你,艾斯梅。”我抿了一口温暖的棕色液体,甜蜜的味道瞬间充满了我的口腔,让我忍不住弯了弯眼睛。
我之前一直不太相信甜食对紧张情绪的调控作用,但此时此刻,我必须承认这杯及时的热可可驱散了不少我心中的不安。
卡莱尔坐在沙发上,手上捧着一本厚厚的精装书。他看到我,冲我温柔地笑了笑。
“早上好,薇奥莱特。”他说。
“早上好,卡莱尔。”我点点头。
“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到呢。”他合拢了书,站了起来,“在这儿你会安全不少。”
“我就是这么想的——”我迟疑了一下,“卡莱尔,沃尔图里……到福克斯了吗?”
他苦笑一声:“凯厄斯不像阿罗,阿罗一定会在到达福克斯的第一时间来拜访我。但凯厄斯——他从不在乎这些事情。”
我:“看来阿罗是个很讲究礼仪的人。”
听到我的话,卡莱尔沉默了。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但是并没有说出口。
“凯厄斯很高傲,亲爱的。”艾斯梅施施然地说,她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极其少见的反感,“他认为我们这些'素食者'已经算不上真正的吸血鬼了,他觉得我们是吸血鬼之耻。”
噢……
我的脑海中瞬间出现了一个脾气糟糕、目中无人的老吸血鬼的形象(我不太清楚他到底是什么样子,但我始终认为这种保守到令人发指的观念只有时代的眼泪们才会有)。
楼梯上突然传来了扑哧声。
是爱德华——他看到了我脑子里的想象,笑得像个傻子。
“嘿,薇奥莱特。”古铜色头发的俊美吸血鬼笑得合不拢嘴,“乐观一点——别把事情想得那么糟。”
“如果有他的照片我绝对不会胡思乱想的。”我回击道,翻了个白眼。
“沃尔图里从不照相,薇奥莱特。”卡莱尔从我们的对话中看出来了我刚才在想什么,他也笑了起来,颇为戏谑地说。
“哇——那可还真是……古老——”
话音未落,我眼前的三个吸血鬼的表情倏地变得凝重起来。
只感觉到一阵风从我的身边吹过,卡伦家没有出现的吸血鬼们瞬间都出现在了客厅。
“卡莱尔——”爱丽丝轻轻地唤道,眉头微皱,“是——”
“嘘……”爱德华抬起手来,示意她不要出声。
刹那间,整栋房子似乎只剩下我的心跳声。
透过卡伦家的屋子一侧的全玻璃窗,可以看到整个草坪。
朝霞洒落在青翠欲滴的草地上,渲染出一层一层不同的瑰丽颜色。露珠反射着七彩的光芒,像是一粒一粒透明的珍珠,美得令人惊叹。
我不敢相信在这种紧张的时刻,我还能分出神来记录眼前的美景——可能是因为草坪上并没有任何异动,甚至连一只兔子也没有。
但就在我想要抬起杯子抿一口热可可来温暖我的身体的时候,卡伦们的身体全都紧绷起来了。
就像是卡帧了似的,瞬息间,原本空荡荡的草坪上出现了三个高大的黑色身影。
我的呼吸瞬间屏住了。
站在中间的——地位最高的那个男人绝对就是凯厄斯。
他们身披漆黑如夜的斗篷、衬里是猩红如血的红色。他们身形高大修长,就像是自然界所有的捕食者一般,散发着不可忽视的侵略性。
他们站在霞光照耀的地方,就像是黑夜遗留下来的幽灵,吞噬着光明。
我从未见过卡伦们如此紧张的样子。
卡莱尔示意我待在家里,率领着其他人一同走出了屋子。
我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觉到了卡伦们——作为一个家族的凝聚力以及完整性。但他们比起那三个不速之客,依旧显得温和了不少。
我看见卡莱尔扬起一个有礼的微笑,走到距离沃尔图里们大约五米的地方,站定下来。
他开口说了什么,那三个沃尔图里摘下了斗篷的帽子——
我与站在中间的那个男人的视线相撞了。
瞬间,我觉得我似乎变成了一只被老虎盯上的小鹿,被天敌的气势压迫得瑟瑟发抖、动弹不得。
他有着一头如同月华凝练而成的银发,在霞光下泛着微光。他的皮肤比山巅的残雪还要苍白,毫无瑕疵,一看便知他绝不可能是人类。而那双眼睛——那双眼睛,与卡伦们的截然不同,如燃烧的烈焰、如翻涌的岩浆、如璀璨的鸽子血,闪动着残忍而冷酷的光芒。
我忍不住跌坐在地,杯子落在地上变得四分五裂,热可可溅到了我的大衣上,但我却无法分心去注意它们——
那个男人,凯厄斯,他摄去了我的心魄。
我从未见过这么美丽的男人——比爱德华还要完美、还要虚幻,仿佛他用尽了上帝所有心血,以至于没有一处是不完美的。
完蛋了。
我的脑子里只剩下这句话。
我从未如此清楚过——在真正见到凯厄斯之后,我知道我绝对会死在他的手中。
各种意义上的死亡。
卡莱尔注意到他正看着我,脸色倏地一变。
凯厄斯没有移开他的目光,他依旧注视着我,眼中升起了欲望与杀意。
他微微侧脸,对卡莱尔说了些什么。
还未等卡莱尔回应,只见他的身影一闪,他消失在原地。
下一秒,门被打开了。
这个注定会吸食我的血液的美丽恶魔,就站在了我的面前。
近距离看他,那种窒息感愈发强烈了。
我搭在地上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薇奥……莱特。”
凯厄斯用一种咏叹调的语气,轻轻地说出了我的名字。
“我的……歌唱家。”
他无视了一地的白瓷碎片,直接单膝跪在了我的眼前。
我的全身在不停地颤抖,面对毫无还手之力的强大存在时,那种死亡的威胁如影随形,将我整个人完全淹没。
我甚至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凯厄斯的声音就像是低沉的大提琴、或者是巴赫的音乐,令人心神一凛、不敢侵犯他的权威。
他抬起手,冰冷的指腹划过我的脸颊,最后禁锢住我的下颌。
“……”
凯厄斯一言不发,但我看见那双猩红的双眸中愈来愈浓重的阴暗色彩。
他渴望吸食我的血液——这种渴望甚至不需要言语,就能被我轻松感受。
我无法言述我现在的感觉。不知道歌者是不是与她的吸血鬼有某种联系,在凯厄斯碰触到我的一刹那,我感觉自己就像是来到了天堂。
他审视着我,视线流连于我的脖颈上。
“凯厄斯!”
这时,卡莱尔低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他想阻止他——所有人都很清楚、比我还要清楚,歌者的血液对吸血鬼的诱惑力有多大,凯厄斯有百分之九十的几率将我杀死。
“她是我的。”
我盯着他,出人意料地,他放开了我的下颌。
凯厄斯优雅而缓慢地站了起来,神情高傲而冰冷,甚至有些邪恶。
我能看到此刻他的眼睛里满满的占有欲。
“亚历克。”他说道,一直站在门外的一个同样身披黑色斗篷的吸血鬼闪身进来,他看起来还是个少年,只不过拥有着一张人类所能想象的最精致漂亮的面孔——一个红眼睛的天使。
“去解决他们。”
话音未落,莫名的恐惧如潮水般涌上我的心头、又猛地退去。不知为何,我知道凯厄斯口中的“他们”并不是指卡伦家族——而是指那些在福克斯作祟的杀人犯们。
果不其然,那个名叫“亚历克”的漂亮的黑发少年恭敬地朝凯厄斯低下了头,然后眨眼间消失在了原地。
卡伦们一言不发地盯着凯厄斯,还有一个德米特里——
凯厄斯露出了一个冷酷如寒冰般的笑容,他那鲜红的嘴唇看起来艳丽而危险。
他弯下腰,轻而易举地将我抱起。
我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香味——我瞬间联想到了凛冽的雪山、以及冰凉的山泉。
“她将在沃特拉接受沃尔图里的审判。”凯厄斯的语速变得快起来,像一个傲慢暴戾的君主在下达他不可反驳的命令似的,“出于沃尔图里的仁慈,卡莱尔,我们将不追究你们——违反至高无上的法律的罪责。”
一抹愉悦的阴影在他完美如梦般的脸庞上一闪而过。
“你可以在这里审判我。”
我终于有力气开口了。
他猛地低下头看向我,眼里是未来得及抹去的错愕。
“在这里审判我。”
我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微弱,但足以让所有人听清。
“凯厄斯。”
我听见他的名字从我的口中吐出,像一条简短而又强大的魔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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