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哪里来的勇气开口的。
在看到凯厄斯那张苍白俊美的脸庞上瞬间扭曲的神情之后，我有种把十秒钟前的自己掐死的欲望。
他看起来的确没有杀我的意图，但这不代表他之后不会想杀我——比如现在。
“你再说一遍。”
银发的吸血鬼低着头盯着我，声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似的，充满了愤怒之火。
“我的母亲——”我越说声音越低，一阵恐惧涌上我的心头，但是一想到黛米的笑容，我又无法闭上嘴，“如果我失踪了的话，她会崩溃的。”
“求您！”
我用意大利语对他说道，抬眼与他对视。然后从他冷冽的红眸中看到了我那幅可怜兮兮的哀求的表情。
真可怜，薇奥莱特。
我匆匆调开了视线。
“你会意大利语？”
凯厄斯挑了挑眉，显然有些——惊喜？
他似乎对我的担心与恐惧毫不关心。我突然觉得一种古怪的感觉出现在我的脑海之中。
“我是意大利人……”我轻声答道，“我来自米兰。”
“米兰……”凯厄斯似乎在玩味着这个词，他那双猩红的眼中划过一道闪光，“写封信告诉你的
……母亲，你回意大利了。”
话音未落，我注意到在场的所有吸血鬼脸上的表情都僵住了。
德米特里甚至一脸不敢置信、仿佛世界观被颠覆地看着凯厄斯，他的嘴都微微张开了——我突然间很想不合时宜地笑出来。
凯厄斯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的神情冷了下来，恢复了一开始那幅寒冰似的样子。
他将我放了下来，毫无温度的手指搭在我的手腕上，有一种陌生的感觉从肌肤相接的地方传到了我的大脑之中。
我忍不住看了看他。
凯厄斯居然没有发怒——真的发怒。据我所知，他似乎是整个沃尔图里之中脾气最糟糕最暴戾的吸血鬼……难道那是假的吗？
“你不愿意吗，薇奥莱特？”凯厄斯看到我迟迟不动，蹙起了眉，暴戾之色染上了他的双眼。
……应该是真的了。
我连忙摇头，求助般地看向爱德华。
他一脸严肃，但在与我目光相接时，似乎一丝笑意攀上了他的眼角。但他没有动。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可以用手机的。”我吞了吞唾沫，对凯厄斯说，“只需要发条短信就好了。”
凯厄斯的表情僵住了。
——虽然我觉得他本来就没有什么表情，始终都是那种冷酷无情的模样，但此时此刻他放在我身上的目光的确凝固了一瞬间。
我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果然是时代的眼泪，即使看起来年轻俊美，也还是与时代脱轨了。
我掏出一直放在大衣兜里的手机，打开屏幕。
没想到已经快七点了。
说实话，我一点都不想离开福克斯——离开黛米，尽管凯厄斯要把我带到意大利，但罗密欧我肯定是见不到的。
不过在惨死与苟延残喘之间选择，我还是选择苟延残喘——要是凯厄斯想要转换我的话，再选择惨死也不迟。
只是要怎么和黛米说呢？
我想念罗密欧所以回意大利了？这肯定会被戳穿、我根本见不到罗密欧。
或者说，我在这里呆不下去了，想要回意大利散心？——这也太假了吧。
瞬息间，我的思绪繁杂，无数个借口在我的脑海中闪过。
我苦恼地皱起眉，下意识地咬住了下唇。
突然，某个极其大胆而又危险的想法出现在了我的心中。
我不禁抬眼看了看凯厄斯——他一直在看着我，与他对视的一瞬间，我下意识地微微笑了笑。
银发的吸血鬼的目光倏地柔和了不少。
凯厄斯的长相本来就偏于美丽，而非英俊，眉眼柔和下来，整个人就如月神一般，清冷温凉。
我愣了一下，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戳到一半，涩涩软软的。
眨了眨眼，我低下头，迟疑了片刻，还是把我刚刚想到的绝妙借口编成了一条短信——
黛米：我回意大利找我的男友，我很想念他，十天之后回来，xoxo，V。
输入十天的时候，我的呼吸一窒。我很清楚，我心中那如影随形的对死亡的恐惧始终没有消除——即使凯厄斯看起来并不打算取我的性命，但我的结局绝对好不到哪去。
按下发送键的时候，我的手指在轻轻地颤抖。
“十天之后？”
我的耳边突然响起了凯厄斯低沉的声音，尽管悦耳如圣歌，但仍让我突然想到了那无声接近猎物的毒蛇——危险而致命。
“不，薇奥莱特。”
他轻笑了起来，那笑声令人心神迷乱，却冰冷彻骨。
“你必须明白……”男人苍白纤长的手指抚上我的脸颊，最终停在了我的下颌处，抬起了我的脸。
我又看到了那双如烈焰如梦魇般的红眸。
“作为我的歌者，永生永世、你都是我的。”
从西海岸到欧罗巴大陆南侧的亚平宁半岛需要多久？
我也不清楚。
我的记忆停留在了看到凯厄斯的双眼的那一刻，然后我的意识便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是飞机降落的轰鸣声将我吵醒的，当我睁开双眼的一刹那，地中海沿岸冬季特有的明媚日光晃得我眼前一花。
凯厄斯就坐在我的对面，他的坐姿优雅而端正，但仍散发着上位者独有的气质。
他的目光似乎没从我的身上移开过。我不知道在面对歌者时，吸血鬼到底是怎样的感觉。但从他一下冰冷一下炙热的视线之中可以稍微窥探出一点——他一定很煎熬。
其实他本可以直接吸光我的血，然后一走了之的。
但不知道是什么驱使他留了我的小命。
我一言不发地看了他几秒。
凯厄斯就像那危险致命的毒蛇，一模一样。外表令人迷恋，内里却满是毒液、一碰即死。
“能给我一杯水吗，凯厄斯？”我开口说，嗓子因缺水而有些嘶哑。
这个俊美无匹的男人侧过脸扫了一眼一直待命中的德米特里，棕发的瘦高吸血鬼一闪而过，下一秒钟他的手上便抬着一杯水。
使唤这种打架非常厉害的卫士为我递水让我有些不好意思。
我接过那杯温水，小口小口地喝着，眼帘低垂。
“你冷吗，薇奥莱特？”凯厄斯问道。
我根本没注意到我到底冷不冷。
在他出现之后，似乎一切都远离我了——无论是家人、朋友，还是温度。
我不清楚是应该点头还是摇头。
但凯厄斯直接站了起来，将挂在一个造型古朴的衣架上的斗篷取了下来（我恨私人飞机）。
飞机在他的手碰到斗篷的一瞬着陆了，我连忙站了起来，一边道谢一边将玻璃杯还给了德米特里。
看起来最多二十出头的吸血鬼朝我隐秘地笑了笑，然后消失在了原地。
凯厄斯将厚重的斗篷搭在了我的肩上。
他环住我，简直就像在温柔地拥抱我。我再次问到了他身上那股令人沉醉的气息，一阵眩晕突然袭击了我。
“你比我更需要它。”他低声说，声线温柔得像三月的春风——天啊，我快要觉得他喜欢我了。
我感觉自己的脸颊烧了起来。
我赶忙低下头去，将过于宽大的斗篷拢了拢，然后跟在他的身后走下了飞机。
……我似乎听见他笑了一声，
不得不说沃尔图里的斗篷真是个好东西，我不清楚它是什么面料制成的，但那种厚重丝滑的感觉、还有那高级悦目的光泽，一看就非常昂贵。而且它非常保暖。
我将兜帽戴上，寒风丝毫没有侵扰到我。
凯厄斯身着白色的真丝衬衫、还有剪裁完美的西裤，那风格看起来非常像十九世纪的男士服装，古典而略显花哨——但凯厄斯看起来完美犹如天神，我敢肯定他就算穿小丑服也会成为这世界上最高贵最美丽的小丑。
“告诉我，薇奥莱特。”他走在我身边，行走的速度配合着我慢了下来，“你很清楚我们的法律，那么你愿意选择哪种命运呢？”
我不敢作答。
我很怕死，非常怕死，但一想到要变成那种靠吸食血液为生的、不老不死的生物，死亡的威胁似乎也不那么可怕了。
我不愿意被时间抛弃——像他们一样，度过着没有尽头没有终点的年岁，与自己有关联的人与物都湮灭成灰，惟有自己独活下来。
这个世界上没有能让我贪恋到放弃死亡这上帝给予人类的礼物的东西。
所以我宁可去死。
“我……”我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在战栗。
凯厄斯看向我。
“我不知道。”我有些仓惶无措地避开了他的目光，“我还没有……考虑好。”
我还是不敢对他说实话。
他轻哼一声，不知道是否看穿了我的谎言。
我突然对自己感到厌恶起来，我贪生怕死，却又不愿意转化——似乎我还在希冀着能够与凯厄斯讨价还价，争取到作为人类存活下去的机会。
但我很清楚这是不可能的。
凯厄斯看着我的眼神里浸透了占有欲，他不想让我死，我的结局只有转换。假若我不愿意转换成吸血鬼，他可能会将我束缚起来、然后直接把毒液注入我的体内。
沃尔图里的车开了过来，凯厄斯绅士地为我打开了车门。
当坐上这辆美丽的劳斯莱斯幻影的一瞬间，我全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一般，我紧紧地闭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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