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姒趴在桌上认认真真哭得肝肠寸断,嘴里还咕噜咕噜的,不知道在说什么,傅今寧耳朵凑近仔细听了听,也还是听不大清。
他皱着好看的眉头,薄薄的嘴唇动了动,心疼的看着今姒,却未出声,任着今姒大哭,想着痛快哭一场也好。
且不论这梦到底是不是未来会发生的事,说到底阿瞒也还是娇软的小姑娘,梦见家人出事,自己也死了,会害怕惊惧再正常不过了。
傅今寧耐心的等着今姒发泄完,可今姒不仅哭个没停,还越哭越伤心委屈,甚至还打起了哭嗝。
他只好轻拍着今姒的背,温声哄着“阿瞒不哭,二哥哥在,二哥哥不会让阿瞒受到一点伤害的,二哥哥舍了一身刮也会护你周全,阿瞒不哭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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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姒止了哭声抬起头,这一瞧不得了。
白净的小脸哭花透了,圆圆的杏眼肿得像两颗小桃,连鼻子也哭得堵住了,她瓮声瓮气的说“二哥...哥...嗝...难受...嗝...嗝 ...停...不 ...”
小姑娘看起来真真儿可怜极了。
傅今寧无奈,只好起身拿了一张亚青色棉帕递给她,让她擦擦小花脸,又见她一直打嗝,难受得紧的样子。
故意打岔逗她 “戏本子常说,美人哭起来梨花带雨,二哥哥瞧着咱家阿瞒是骤风急雨还带着雷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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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姒一听,气了个仰倒,眼儿咻的一下瞪圆了,她鼓了鼓雪腮,作势要掐傅今寧。
傅今寧哪儿能让她掐到,闪身避开了,今姒本没想掐多疼,就是想拿这狗一样的二哥哥撒撒气,见没得逞,实实在在的气愤了起来。
她捞起繁复的罗裙,裙摆在腰上打了个结,认真的起了势,看样子今儿还想跟傅今寧过上两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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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安伯傅疏朗是带兵打仗的大将军,他的儿女,自然不能太差。
傅家无论两个哥哥还是傅今姒,都是打六岁起就学习武艺。
傅今姒是娇气的小娘子,有家人爱护,平日里去哪儿身边也有护卫,无甚危险,所以只请了个女师傅,简单学一些的皮毛功夫。
一是强身健体,不会风一吹就病了,二是就算遇到了危险也能对上几招,伺机逃走,不至于狼狈的束手就擒。
傅家两个男孩则由傅疏朗亲自教习,私下对孩子们宽和宠爱的的阿爹,一到练武场就变得严厉。
小郎君们都瓷实,一个天赋极好,一个性子坚韧,不怕摔不怕疼,所以两兄弟就一边挨打一边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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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现下,傅今姒的皮毛功夫要想揍到傅今寧,还真有点困难,毕竟傅今寧就是那个从小天赋极好的......
傅今寧再一次避开小妹的花拳绣腿,闪身躲到博古架后面向今姒告饶 “阿瞒再打,二哥哥就要死了”
“呸呸呸,浑说,二哥哥你胡言乱语,我连你油皮儿都没打到呢”今姒不饶他,顺手在博古架上抄起傅今寧最喜欢的那方老坑端砚。
傅今寧觉得自己这回真的要死了,说死就死,绝不含糊。
这老坑端砚,乃名家子期君的收山之作,上好的老坑料子上雕刻的是《寒秋山居图》世上只此一方。
“二哥哥给我掐一下撒撒气,我就把这端砚还你如何?”
傅今寧叹一口气,今个不给她欺负到,娇气包怕是要闹个没完,罢了罢了,于是认命的将手臂伸到自家狗妹妹的面前,偏着头不看她 “掐吧,幼稚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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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傅今寧这么一闹,今姒倒不打嗝了,心里也不郁猝委屈了。
她把端砚放回了博古架,解了系在腰间的罗裙,优雅又傲娇的抬着下巴,狹促开口 “咳咳,谁人不知我傅家三娘最是大度,就不跟傅今寧你计较啦。”
说完就咯咯咯的笑起来,这会儿时辰也不早了,快到午时,太阳升了正当空,琉璃窗折射的光源打在她身上,骄傲的小姑娘站在光里好看极了,
傅今寧觉得,这满京城的儿郎,无人配得上自家阿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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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屋里的两人又哭又笑又是打闹,院里的四人什么都不知道。
今姒进屋前吩咐红珠几人守在院里不许靠近。
说话声音不大,所以站在院里倒是听不见,可将将她突然哭的大声,红珠绿宝一听,心都揪起来了。
红珠绿宝两人被钱氏挑中,从官伢那里买回来时才六岁,也就比当年的今姒大上三岁。
都是打小就在今姒身边伺候的,小时候陪她玩耍,长大了就进里屋照顾她。
今姒爱娇,却不是矫情的人,从小也不大爱哭。
就算是幼时练武摔狠了摔疼了,豆丁大的小娘子也只是扑倒在阿娘怀里哼哼两声,第二天又生龙活虎。
该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才哭得这般哀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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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珠担心极了,想进去看看自家小娘子到底怎么了,可今姒吩咐了,不许靠近,她只得焦灼的候在院儿里。
绿宝长的圆润,通身都是圆的,眼睛鼻子嘴巴,连耳垂都是圆的,她蹙着眉小声问竹意 “莫不是二少爷欺负小娘子了吧?”
“不可能不可能,只有小娘子欺负二少爷的份儿” 竹意疯狂摇头,生怕摇得不够快,绿宝看不出自己的坚定。
心里却想,我只是个会摇头的小厮罢了。
绿宝竹意小声说话间,房里哭声止了,又听里面有乒乒乓乓的动静......
“打...打起来了?二少爷打咱们小娘子了?”
绿宝提高声音惊叫一声,她扯着红珠的手臂就要冲进去救自家那可怜柔弱又无助的小娘子...
红珠将她拉了回来,还算冷静的说道“毛毛躁躁做什么,小娘子吩咐了不让进去。
动动你这浆糊脑子想一想,二少爷怎会欺负小娘子,就算欺负了,你我不会禀告夫人吗?你站好了,没骨头一样倚我身上像什么样子。”
竹思目不斜视,面无表情的发着呆,竹意看看他,又看看红珠绿宝。
当着作为二少爷心腹的竹思和自己,说要告二少爷的状,是不是不太好?二少爷啊二少爷,我只是个小小的小厮罢了,承受了太多不该承受的压力,今天的心理活动也太多了,好累...
竹意觉得累的时候,那充满神秘声音的房间里面,今姒脆生生的笑声儿穿出来,四个人听得真真儿的。
于是红珠高兴了,绿宝也高兴了,竹思还是面无表情。
竹意:话本说,女人善变,诚不欺小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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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外面候着的丫环小厮在想什么,房里的傅今寧好容易逗得傅今姒开颜,心里松了一口气。
又顺了顺她毛茸茸的头顶说道“既不掉泪珠儿了,阿瞒回去梳洗一番,去阿娘那里请安用饭吧。”
哄着她回了揽月小筑梳妆,等瞧着傅今姒带着红珠绿宝走远了。
傅今寧转身回了书房,提笔沾墨想记下今姒那古怪的梦境,复又想起今姒说大哥今日回来会给她带一只簪子的事儿。
他沉思片刻放下了笔,回屋里换了一身月白锦缎刺绣长衫,做衣裳的绣娘取了巧思,在肩头精细的绣上翠青的一段竹,墨发用上好的羊脂玉冠束起,腰间系上与玉冠同料所出的锦鲤戏水玉佩络子,规规矩矩收拾成俊俏小郎君,
又吩咐竹思跑一趟,去工部衙门给自己告个假,才领着竹意往正院皓月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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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傅家最金贵的嫡女,傅今姒的揽月小筑坐北朝南,且修得精巧。
一进院门就瞧见一树海棠红,阳光从枝桠倾斜,海棠树下布了可以午休小憩的美人塌。
旁边的玉石小几上摆了各式各样可口的糕点蜜饯,时而有轻轻的风,挂在树杆上的秋千就跟着微微晃动...
绿宝打开琉璃窗,让暖融融的光透进今姒的闺房里。
端坐在黄铜镜前的今姒穿着鹅黄绣绒花的绸缎中衣。
捏着一支细细的兔毛笔,沾了艳色的朱砂在额间描一朵海棠花钿。
镜中朦胧能瞧见少女额头饱满,端的是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脸若银盆,眼如水杏.....
她眨了眨眼,镜中的自己鸦羽一般的长睫也颤了颤...
今姒觉得自己长的真是赏心悦目,多瞧几眼,一会儿去阿娘那里,都能多吃几口饭。
不怪那些世家贵女讨厌自己,梦境里见着自己死了,她们乐得仿佛能升天。
哎呀呀,想来也是,若是少一个自己这样的美人给他们添堵,怎么可能不高兴呢...
今姒哭了一场,她本就心大,想的通透。
如果梦境是真的,左右叫阿爹提前做准备不就得了,反正阿爹阿娘和兄长们都会护着自己。
再简单不过了,完全不值得自己浪费大好时光忧愁。
常言道,多思忧虑会变丑......
今姒不愿意变丑,所以只能选择不去做多思那个人。
红珠细致的给傅今姒梳了个垂鬟,将发分股,结鬟于顶,留一个燕尾,再轻轻簪一只青玉簪,今姒还未出阁,脸儿又生得俊,瞧着又大方又俏丽。
“绿宝儿,去取新制的那套月白绯红襦裙”今姒细细的勾完最后一笔,满意的凑近铜镜瞧了瞧,回头吩咐道。
红珠从珐琅珠宝盒里取了一对翠玉耳珰给今姒戴上。
那耳珰绿白分明,端部做了一只小巧的金质蜜蜂,蜜蜂腹嵌粉红色碧玺,翅膀点翠,做工精细有趣儿。
绿宝手脚麻利的取回了衣裳,做这衣裳的绣娘是苏州的绣娘,极擅长复杂华美的苏绣。
月白色的上襦以鎏金线绣了大朵流云,绯红的下裙采用了更细的金丝线,秘法暗绣了点点繁星,行走之时就像将满天星子拘于裙间...
今姒收拾妥当,想着半月未见的大哥傅今峖,又想着大哥送自己的那个点翠簪子,不知是真是假,总之若是真的,自己就又有新簪子了......
骄傲的小孔雀昂着下巴,领着红珠绿宝踏出半月门,穿过抄手游廊,往正院皓月轩去见自己的新首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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