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框摔碎了,纵使杜遇再伤心也没用了。
晚饭前,杜彦雨吩咐江生带杜遇去相馆再挑一个。
老马开着车一路到了照相馆。
门前的匾额上是五个鎏金大字“红星照相馆”。
江生以前听人家说过这家照相馆,老牌子,清末的时候就开了,祖辈里还有人在宫里有幸给慈禧太后照过相,也不知是真是假。
不过能在那如此战乱的年代里,立稳根基到现在,也实属不容易。
最近又发生了几起抢劫案,死了好些人。
搞得外面人心惶惶,街上的人流量都少了一大半,好在终于可以缓解交通堵塞这一问题。
不过眼前的红星照相馆很显然受得影响不大,敞开的大门里,能看见里面围了好多人。
杜遇刚下车,就站在车门前忽然不动了。
江生轻声问他,“怎么不走了?”
“哥哥……”
杜遇出神的望着前方,轻声呢喃。
江生愣了一下,抬眼看向相馆,转头问车里的老马,“杜厉以前常来这拍照?”
老马跟芳妈一样,都是杜家的老人了,虽说已经是十年前的事儿了,但因为过去杜厉但凡拍照都来这,所以印象深刻。
“是,大少爷以前常来这的。”
江生回头拍了拍杜遇的肩膀,“我们先进去好不好?”
说完又加上他的名字,“阿遇。”
说实话,他还真不习惯,每说一句话就叫一遍他的名字,但不叫他,又怕他听不进去。
杜遇望向相馆,不谙世事的脸看着相馆大门,“哥哥……”
他又叫了一遍,仰起了头去看江生,满脸的纯真无邪,不带有一丝杂质。
他好像在告诉江生,这个地方他和杜厉来过。
江生轻声应和他,“我知道,哥哥来过这是吗?”
杜遇大大的眼睛眨了眨,然后点下了头。
江生看了眼四周,“那阿遇要不要进去看看?”
杜遇仰着脸,又点了下头。
亏得江生那个母亲还有许绍康,把他过去那些浮躁的性子磨得差不多了,加上他对杜遇的经历很是怜惜,不然要是一般人,还真没有这么好的脾气。
相馆大厅里闲着一个女员工,一看有人来了,连忙上来笑脸相迎,“下午好先生,要拍什么照?”
江生回道,“不拍照,来买相框。”
相馆员工的笑脸一下就少了几分,带着江生他们往里走,走到玻璃柜台前,搬上来了一个大盒子,“要什么样的?玻璃的还是木制的?”
因为之前的那个就是玻璃的,江生不太想让杜遇再买一个玻璃的,不过这事上又不是他做主,他想只能归他想了。
他说,“都拿几个看看。”
相馆工人拿了几个放台面上,其实样式都差不多,没什么大的区别。
江生轻声问杜遇,“怎么样阿遇,你想要哪一个?”
杜遇一副懵懵懂懂的表情,抬起头来看江生。
江生目光询问,“你看我做什么,你想要哪一个?”
他说着拿着一个玻璃相框和一个木制相框递给他看,“阿遇是要这个,还是要这个?”
杜遇看了看,伸了一个指头指了指玻璃的,“……哥哥……”
也许是跟杜遇处得多了,他这只言片语已经让江生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是想要一个和之前杜厉挑的一模一样的。
虽然按照江生的身份,这种事他不应该插手,杜遇想要什么他就应该给什么。
但杜遇毕竟和一般人不同,江生心想,万一下次再摔碎了,杜遇又没头没脑的直接伸手拿……
他决定还是劝一下,“阿遇,这个容易碎,碎,你知道吗?”
他微微弯了些腰,和杜遇平视。
杜遇那一双纯粹的眼睛的就这样看着他。
“碎了你的手会疼……”
他轻轻按了一下杜遇的手。
杜遇感觉到了疼,眉头顿时蹙起,手往后缩了缩。
好看的脸也因为疼而微微变了色,目光微弱的看着江生。
“阿遇疼不疼?”
江生用得力气很轻,只是按了一下手掌边,那里伤口少,他的目的只是让杜遇感觉到疼,就够了。
杜遇抬手将掌心伸到嘴边,连吹了好几口气,抬眼看江生,声音里有些带了丝可怜兮兮,很淡。
“疼……”
他的样子让人怜惜,他是最不能卖乖撒娇的,因为没有人受得住。
江生被他这个动作弄得想笑,他还真是怕疼,吹气就不疼了?
果然是孩子的想法。
这样给他解释过后,江生又把两个相框递到他面前,问他,“那阿遇现在要哪一个?”
杜遇吹着气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犹豫着。
很纠结,不知道要哪一个。
他是很怕疼的。
要是摔碎了手就会疼。
可是又好想买一个和杜厉挑的一样的。
好半天,他慢慢的伸出了手指,指了那个玻璃相框。
江生有点无奈。
弄了半天他还是要这个。
这个孩子还真是固执。
杜遇脸色正了正,虽然手还是疼,但他的脸色明显收敛了些,忍着疼,清澈的目光看着江生,充满稚气的声音告诉他,“阿遇不怕疼……”
说到最后一个“疼”字的时候,声音明显低了下去,眼睛也低了下去,长长的睫毛垂着,从江生的角度看过去,他稍显柔气的脸,像是壁橱里漂亮的瓷娃娃。
江生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他刚刚只是轻轻的按了一下,他都喊疼。
还不怕疼?
他这苍白无力的解释就像是掩耳盗铃,没有一点可信性。
但他该劝的都劝了,既然他这么固执,他也只能任由他而去。
他剩下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看好他,保护好他。
“那就这个吧。”他把玻璃相框放在了桌面上,“多少钱?”
“这个是最近刚到的一批货,不还价,十块。”
有些贵,这种相框在普通照相店里也就一两块钱,不过像这种老字号的品牌店宰得就是有钱人。
反正钱也不是他的,加上临走前,杜彦雨特意交代,一定要杜遇喜欢的。
这点钱,不算什么。
江生把钱递了过去,拿了东西正要带杜遇走。
杜遇伸着手给江生看,一脸的无辜单纯相,呐呐的重复着说了一句,“疼……”
他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的想告诉江生他的手疼。
如果不去看他的脸,只单纯听他的声音,倒没觉得什么。
但由于他的声音里本就带着稚气,说出来的时候又拖着尾音,听到耳朵里,就好像是在撒娇。
江生心想,刚才他还有些信誓旦旦的告诉他,他不怕疼,这会儿就把刚才说的话给忘了。
江生握着他的手腕,他真的没用劲,也搞不懂为什么杜遇一直喊疼。
“很疼?”
他低着头,抬眼轻声问杜遇。
杜遇点了点头,眼睛闪闪发亮,重复着说,“疼……”
这会儿也不能拆他的纱布,可是杜遇一直喊疼。
江生想了想,只好学着杜遇,给他的手心轻轻吹气。
杜遇自己吹得时候,吹得慢,气流速度不快,就导致吹出的气,是冷热交加的。
他的手心受伤,本就有灼热感,又遭受到了热气,疼感就一直降不下来。
而江生给他吹得时候,吹得快,气流速度快,吹出来的风就是凉的。
凉凉的吹在杜遇的手心,很舒服。
江生吹了一会儿,发现杜遇一直盯着他看,漂亮的一双眼一眨不眨,嘴角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那是因为他的手心感到舒服,不自知的笑。
“怎么了,还疼不疼了?”
江生抬眼问。
杜遇弯着嘴角,弧度不大,笑意很浅。
很多时候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笑了。
他没回江生的话,乖巧的伸着手,掌心贴着他的唇,几乎是要亲上去了,稚气的声音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撒娇,低声道,“还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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