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母女离了德容宫一段距离,朱宜卿的脸肉眼可见的阴沉下来。
苏湘容心情低落,自小长公主便费尽心血来栽培她,太子喜欢什么她就做什么,她明明是按照太子喜欢的样子长的,为何皇后却拒绝她?
她沮丧道:“母亲,皇后为何不喜欢我?”
长公主的目光盯着远处的重重宫阙,冷声道:“容儿,你非常优秀,是皇后有眼无珠。”
苏湘容心里闪过一丝不甘,只有成为皇宫里的人,她才能享受这世上最好的东西,她咬着唇道:“母亲,那女儿该如何是好?”
朱宜卿的目光里闪过一丝狠色:“容儿,无需忧心,母亲总会让你成为太子妃的,既然皇后这里行不通,不是还有太子么?”她相信,以苏湘容的才貌,太子不可能不心动。
苏湘容微微蹙眉:“母亲,您有不是不知道,皇后和太子是一条心的,皇后不答应,太子能答应么?”
长公主面色沉沉道:“那本宫就要他非娶你不可!”
贤妃一直派人在德容宫附近望风,见长公主出来,并没有留饭,便知道这事情是不成的。
琴姑迎上去,福了福身子,给二人行礼问安,琴姑笑道:“长公主,娘娘请你们入宫一叙。”
长公主看也没看琴姑一眼,冷声道:“本宫还要去探望太后,下次吧。”
琴姑一脸讪讪之色,垂头送二人离开。
昭宁宫。
春日柔丽,阳光跳过窗外的桃花枝,从雕花木窗透进来,在宫内的天华如意纹地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屋内几个宫女围在朱鸾身边,两个二等宫女雪枝和风絮正一左一右的替她将捣碎的凤仙花汁用布帛染在晶莹的指甲上。
守门的宫女带着一个少监两个小黄门从外头进来,三人上前,躬身给朱鸾行礼:“奴才给 公主请安。”
是八皇子朱弘潜宫里的赵四,自从她的八哥跟着军队去西南边扫荡土匪,便有一年没见这小奴才出现在她眼前了,朱鸾轻轻笑道:“可是八哥回来了?”
眼前的嘉懿公主,穿着一身浅绿的芙蓉纹短衣,雪青色挑线裙,裙摆下方露出一对水色云头履,鞋面上缀满了珍珠和宝石,非常漂亮,可在赵四的眼里,任何锦衣华服,都比不上嘉懿公主本身的美。
赵四平日总是笑眯眯的,今日见朱鸾笑的却格外真诚些,他道:“公主猜的可真准,八殿下昨夜里凯旋而归,特地从南边给公主带来了些好玩的东西,特地让奴才先给公主送来。”
她记得上辈子朱弘潜也是这个时候回来的,八哥与她年龄相近,今年才十七岁,喜欢舞动弄枪,就像脱缰野马一样,他不喜欢束缚,宁愿待在军营里,也不愿意待在皇宫,自从他满了十五岁后,朱鸾一年到头也见不了他几次。
不过朱弘潜一直很疼爱她,每回外出回来,都要给她带些当地的好玩意儿。
听到这个,朱鸾满心欢喜,转念一想,眼角微挑道:“既然八哥带的礼物都送回来了,怎么还不来看我?”
赵四陪着笑道:“公主莫急,八殿下被皇上叫去了宜心殿问话了,还未放出来呢,等他出来了,定然会来看望公主。”
“这还差不多。”朱鸾笑道。
赵四让两个小黄门将东西放下,朱鸾命浮碧打赏。
赵四领赏后,带着两个小黄门谢恩去了。
等人一走,朱鸾便让两个小黄门将朱弘潜送来的东西抬到跟前来,刚好她的指甲也染好了,纤细的手指用布帛包好,她使唤浮碧和沉水:“将箱子打开瞧一瞧。”
箱子打开后,所有人的眼睛都是一亮。
里头用木板分成了四个格子,每个格子里都放着不一样的东西,第一格里面放各种颜色的宝石和翡翠,第二格放的都是首饰珠宝,这些定然是八哥在战场上缴获的,第三格放着一些当地的茶叶。第四格则是一些泛黄的旧书,都是八皇子替她搜罗过来的杂记话本。
朱鸾最喜欢宝石,至于首饰她的兴趣倒是不大,瞧着这些宫女看着这对首饰眼睛冒光,她从中挑拣了些出来,吩咐一声:“浮碧,将这些首饰拿出来,给宫里的人每样挑两件。”
顿时引来阖宫上下一片欢呼声。
首饰分完不久,一个小黄门躬身疾步进来:“殿下,飞鹰卫指挥使来拜见您。”
飞鹰卫是崇安帝身边的亲卫,不仅有保卫皇帝安危的责任,还能在皇帝的直接受命之下,不经过三司,直接捉拿审讯犯人,她记得飞鹰卫的指挥使是祁武忠,此人平日里与她往来不多,仅有几次,都是代父皇传话。
但他的夫人乐韶与她倒是往来频繁。
朱鸾心底一阵疑惑,让小黄门去将人带进来。
一扇素绢手绘仕女图屏风将朱鸾的身子遮挡住,只片刻的功夫,便听到珠帘响动,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传来。
转眼间,那人就到了屏风外面,高大的男人抱拳对着屏风后面的女子行礼:”臣参见公主!“
男人低沉的声音是如此的熟悉。
朱鸾脑子里”嗡“的一声,她猝不及防的瞪大双眸,清澈的眼瞳瞬间被冰寒浸染,变得乌沉冰凉。
她看向屏风外头之人,眸光就像淬了毒箭一般射过去,她咬着唇,压住心里翻腾的怒意。
因刻意的压制,声音也变得沉冷了几分:”林绍晟,为何是你?“
林绍晟身姿笔挺的站在外面,他锐利的目光在素绢屏风上划过。
她腰肢挺得笔直,端着姿态,隐约透出个朦胧的倩影。
屏风底下露出一双缀满珍珠的绣鞋,小巧又精致,他恨不得用眸光将屏风撕裂开来,好让他真切的瞧着里头身姿窈窕的少女。
这扇屏风隔着他的视线,同时也隔开了他与她之间的距离。
她与他自幼相识,曾也是好友,从前她见他从未这般避嫌。
林绍晟绷着俊脸道:“公主殿下,臣是陛下亲自任命的新飞鹰卫指挥使。”
作为大梁第一高手,他成为指挥使实至名归。
朱鸾脸色一变,语气带着嘲讽:”不知今日指挥使来本宫这儿是有何指教?“
她此刻内心格外的沉重,林绍晟上位,意味着上一任指挥使祁武忠出事了!
上辈子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涌出,祁武忠是个刚直不阿之人,看不惯奸相姚恪祸乱朝纲,上了一道折子给皇帝弹劾姚恪,却因为证据不足而失败,事后皇帝虽未问责,但却遭到姚恪记恨,没多久,祁武忠就因为私收贿赂被皇帝革职入狱。
然后,林绍晟新官上任,替皇帝办了几桩大案子,完全取得了皇帝的信任,这也为以后太子被废,豫王逼宫造反埋下隐患。
她担忧的事情,还是一件件的发生了。
隔着屏风,林绍晟看不到她脸上神色变幻,只听着她说话的语气,心里头很不舒服。
即便他从前知道朱鸾对陆谨有那份心思,他劝过她几回,让她不要浪费感情,两人闹得不欢而散,可过几天又和好了,朱鸾也从未像现在这般对他冷淡过。
他自问,最近根本没有得罪她,她怎么就忽然转性了?
他眸子发冷,声音克制:“鸾儿,你为何要这般说话,我过来看看你,也不行吗?”
朱鸾眉头微蹙,怒斥一声:“林绍晟,你放肆!本宫的闺名也是你能叫的么?”
林绍晟越听越不对劲,朱鸾对他的态度简直天差地别,他心底微沉,正细细回想自己到底哪些地方做错了,屏风里头的人,语气清凌透着冷意:“林指挥使,你若是没有其他事情,请你离开。“
今日跟她闹得这样僵,已不适合再谈话,何况这里是昭宁宫,她下了逐客令,他必须走。
林绍晟冷静道:“公主殿下,明日臣在校场等你,臣有话与殿下当面说。”
“臣告退。”
说罢,他转身离开。
林绍晟走了好一阵,朱鸾才从怔忡中回过神来,两个宫女上前来将屏风撤掉,才发现朱鸾的脸色一点血色也无,她瘫软的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虚无。
浮碧吓了一跳:“殿下,你怎么了?”
默了一会儿,才听到朱鸾的声音“本宫没事,你去将刚才传话的小黄门给打发了,另外,以后不许林绍晟再踏入昭宁宫半步。”
浮碧轻轻的应了声:“是。”
一旁的沉水却神色复杂。
梧桐巷,陆府。
怀澈院,润墨斋内。
一个身穿湖色直身,头戴东坡巾的年轻男人义愤填膺道:“那姚恪简直是个丧尽天良的无耻老混蛋,居然用这等卑鄙无耻的手段对付祁武忠,可怜一个忠勇之士,却落得如此地步,实在太可惜了!”
他慷慨陈词了半天,口水都讲干了,坐在上首主位的陆谨,也只是略抬了下眼皮,神色淡定如常的拨了拨手里的茶盖子。
见他没有什么反应,杨致灿瞪大眼睛道:“兰舟兄,祁武忠是个好官,你是刑部尚书,你得还他一个公道啊!”
祁武忠这次被诬陷收了十万两银子的贿赂,罪名不小,很多人都认为他是冤枉的,但证据确凿,赵步云送他的东西里的确搜出了十万两银票和黄金。
如今朝中官员半数以上是姚党,与其沆瀣一气,其余之人又怕得罪他,又有几个敢于站出来冒着得罪姚恪的风险,为这位忠正不阿的指挥使说话?
像杨致灿这种满脑子都是热血,敢于仗义执言的人太少了。
“诚敬,此事不归我刑部管,祁武忠是飞鹰卫统领,他如今被关押在刑狱。”
杨致灿见他如此说,眼底露出一丝失望之色:“兰舟,即便他不在刑部大牢,以你在皇上心中的分量,要帮他说句话也未尝不可,你这般推脱,莫非是贪生怕死?”
当初考进士之前,杨致灿拜在内阁次辅薛明恩的门下,而陆谨则一直在姚恪和薛明恩之间保持中立,两不相帮,与杨致灿这个薛党的关系也渐疏远,杨致灿想将他拉到薛党的阵营里来,陆谨一直不为所动。
而杨致灿之所以帮祁武忠说话,是因为祁武忠和薛明恩也暗中往来,成为了薛党。
陆谨不表明态度,是因为他不想站队,不管站谁都会得罪另一方,他淡淡道:“诚敬,此事非我能左右,我也奉劝你一句,莫要蚍蜉撼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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