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换囚

    如此大的动静, 街坊邻居都派人出来张望, 不过没敢靠太近, 只是远远地瞧着。

    除了不怕风雨,不怕危险,就怕漏了关键信息无法写出准确内容的八卦小报记者,反而随着禁军走进了梁宅, 兴奋地看着这个场面。

    禁军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拿着武器, 将几个张皇失措的盗贼团团围住,另有弓箭手上墙列阵, 冰冷泛寒的箭矢之尖直直地对准他们, 只待上头一声令下, 下面着区区几人瞬间能成为马蜂窝。

    这黑压压的一群,什么话都无需多说,光人数和气势就能让这些盗贼心理崩溃。

    哪怕此刻有人质在手,这匕首也握不住手抖, 一个个吓得脸色苍白, 实在不明白, 他们只是毛贼而已, 为何要出动这么大的阵势对付啊

    就连身为人质的梁言云在此时此地都没敢大声喊救命。

    看到被挟持的人质,樊之远顿时挑了挑眉,他瞥了府尹一眼, 后者连忙将脸上的惊讶显露出来, 转头看向梁方, 指着梁言云震惊道“这本官若是没看错,梁老爷,这不是贵公子嘛”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倒是省了搜捕的功夫。

    梁方此刻点头也不是,不点头也不是,支吾着,最终摇头“不,不是,大人,看错了,他是,他是小的远房”

    此刻樊之远却忽然抬起手,顿时弓箭手将弓弦拉满了,仿佛要不顾人质直接射杀盗贼。

    梁言云吓得面如金纸,尖叫道“救命爹娘祖母”

    他胡乱地一喊,倒是让梁方那接下去编造的话都变得分外可笑,那脸色简直跟自己的儿子没什么两样。

    只见梁夫人扑了过来,一把跪在地上,哭喊道“樊将军,求求您,不要射箭,不要伤害言云啊”

    那老祖母也是摇摇欲坠,恨不得以身代之。

    梁言云的身份已经确定,未免夜长梦多,樊之远回头扬了扬下巴,晓飞上前一步大喝道“放下武器,放开人质,束手就擒,以国法相惩,还有命在,不然格杀勿论”

    哐当一声,匕首直接掉落在地,那几个毛贼齐齐跪下,抬起了手做投降状。

    若只是一般的官差,他们还敢搏一搏,可在军队之下,哪儿有哪个胆子,坐了牢好歹还能吃牢饭,顽固抵抗怕是得当场见了阎王。

    他们可不觉得此时此刻,区区一条梁言云的命能让这位杀人如麻的大将军投鼠忌器。

    直接全杀了,也没人跟他说理啊

    几个毛贼全部灰溜溜地落网,被官差锁了链子带走了。

    梁夫人见着儿子没事,正要过去嘘寒问暖,却忽然被禁军给拦住,没让过去。

    “樊将军,这是做什么”梁方咽了咽口水,抬起手拱了拱,故作不知,满脸陪笑道,“多谢将军施以援手,我儿才能顺利得救,今日有些晚了,待明日,小的必然好好感谢将军和诸位官爷,届时还望不要推辞。”

    他说着看向了府尹,脸上带着请求,希望这位向来和稀泥的府尹能帮着说说话,只要今晚能将这帮禁军大爷们给送走,他马上将儿子塞进马车送出城。

    可是显然,他越害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屋顶传来一个笑声。

    “梁老爷,贵公子怕是不能放呀。”

    屋顶上坐着两个执笔书写的短打小哥,长得皆平凡无奇,不过其中一位手里拿着一块小木牌却分外令人眼熟,正是八卦小报的记者。

    梁方一瞧见这俩人顿时浑身一震,心说完了。

    只见那记者坏笑道“樊将军远在边疆怕是不知道,不过府尹大人应当是非常清楚,三年前轰动京城的那起秋闱毒杀案,梁言云可是作为凶手被秋后问斩的,咦,这就奇了怪了,已死之人怎么忽然间又回到家里了呢”

    禁军不像边军,家住京城的占了多数,三年或许久远,不过细细回忆一下,还是能够想起来的。

    这样一来,怪异的目光不禁纷纷往梁言云身上而去。

    梁言云目光闪烁,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梁夫人趁人不备,一把推开边上的禁军,跑过去将儿子拉回到身后“你,你们认错了,他不是言云,是,是我另外生的,养在老家,不常见人,言云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你们别想把我另一个儿子也害了”

    “对对对,他们是双生子,是双生子”梁老夫人也狡辩道。

    “樊将军”梁方动了动唇,“还望开恩,梁言云真的已经死了,梁家,吏部侍郎会记得将军恩情的”

    他跪了下来,眼泪夺眶而出,将头磕得砰砰响。

    府尹看着,不禁叹了一声,摇了摇头“梁老爷,别挣扎了,已经捅破天喽。”他指了指蹲在屋顶奋笔疾书的八卦小报记者。

    就算樊之远网开一面,这八卦小报也能让全京城的人知道,届时所有人都会质疑。

    三年前,梁言云被判死刑,死刑犯人头落地,说不定还能找到当初围观之人。

    可三年后梁言云又活得好好的回到京城,那么那时候被执行死刑的又是谁

    调换死刑犯这可是重罪啊

    府尹说的捅破天还真不是一句危言耸听的话,一旦查下去,就能牵扯出一长串出来,就是梁方那作为吏部侍郎的堂兄也得跟着一同玩完。

    樊之远会在这里本就是冲着梁言云来的,既然找到人,便不再多废话道“带走。”

    “等等等,樊将军,将军”梁方此刻已经顾不得儿子,连忙迎上去,却被樊之远身边的亲兵雪白的刀尖给逼了回去。

    他结结巴巴地说“这,这得交由刑部,樊将军,您不能带走小儿”

    樊之远闻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终于带起一点笑意,颇为讽刺地说“刑部对了,当初这案子是在刑部结的吧”

    他转头问着府尹,后者默默地点了点头。

    “挺好,那兄弟们别忙着回去交差了,顺便再走一趟,将刑部上下所有人都抓起来,包括那位熊岭熊尚书。”

    “是,将军。”

    梁方在一旁听着,顿时瘫软在地。

    而府尹在一旁听着,不禁咋了咋舌。

    这位大将军真是雷厉风行,贼抓了,拿住了梁言云,直接将那背后一水儿的刑部官员也下狱,就一晚上的时间,旁人根本来不及反应,怕是连那位时刻关注怡亲王的吏部尚书都还老神在在,等着李璃吃瘪。

    同时又忧心忡忡自己,从今晚开始,他就再无后退路了。

    怡亲王这条船已经启航,下不来。

    大理寺卿乃是开国元勋之后,如今世袭的宋国公,母亲还是先帝时期的长公主,妥妥的勋贵,不管是对皇帝,还是左相,都没有特别的倾向。

    与当初李璃的左右逢源不一样,此人古板,不太近人情,也不好拉拢,如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但身份使然,想搬开还不太容易。

    是以,凡是重要的,能够周旋的案件,左相一句话,都会直接调入刑部,而留给大理寺的,都是些陈年旧案。

    以左相的意思,那位置就是留给宋国公养老用的。

    没想到,这次刑部官员集体落马,却是这养老的大理寺来主持这个案子。

    一时间,不管是左相一派还是武宁侯一系都纷纷傻眼了。

    当夜顾不得歇息,吏部尚书袁梅青带着侍郎梁端赶往左相府,同行的还有户部尚书甄为民,虽然这些不关他的事,但他心中慌乱并不比袁梅青来的小。

    而此刻天色蒙蒙亮,左相已经端坐着等他们了。

    他的手边是一盏已经放凉的茶,可见这样的枯坐他已经坐了很久。

    “相爷,怎么会这样”袁梅青口中发紧,那点自负风发都在这一夜之间荡然无存。

    刑部一旦完了,等云州之人到京,他又该怎么办

    昏暗的灯火下,左相的神色隐晦不明,他沉默着,没有说话。

    这时,心腹匆匆跑进来道“相爷,所有刑部的官员府邸都被禁军给查封了。”

    “那熊尚书呢”袁梅青问。

    “熊府也一样,熊尚书已经被压往了大理寺。”来人艰难地回答。

    甄为民思忖着,忽然问道“禁军凭什么抓人如今只是找到了梁言云,还未过审,根本没法定罪,樊之远擅自动用禁军抓捕朝廷命官,此乃重罪,左相,咱们是不是可以控告他以权谋私”

    一声叹息从左相口中而出,只见他抬起头来道“有圣旨就能抓。”

    不把皇帝当回事太久了,却忘了,这大燕国最大的是当今天子。

    燕帝哪怕再怯懦,如此好的机会,他怎么会不抓住

    大权在握的皇帝让抓人,没理由都行,燕帝虽然有所限制,可如今证据就在手里,凭什么不可以

    甄为民来回踱步,看着吏部侍郎梁端怒道“这梁言云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在京城不是已经送走了吗,回来干什么,故意给人抓把柄”

    梁端作为梁方的堂兄,这件事自然也有他的手笔,他跪下来,有苦说不出。

    “下官也是刚知道,这小畜生在乡下日子艰难,呆不下去,家里人耳根子软,便偷偷地将他带回京来。相爷,大人,下官有愧,下官万死不辞,若是早知如此,就该让他死在断头台上,也好过拖累熊大人等啊”

    他将头磕得砰砰作响,后悔不迭。其实别说是熊岭,就是他也逃不过,当初换死刑犯的事,他也有参合。

    “现在后悔有什么用,当初怎么就”甄为民还要再骂,却听见袁梅青扶着额头道,“如今谈论这些没有任何意义,接下来该怎么办吧左相,您可有高招”

    左相坐了那么久,别看闭目养神,可是脑中正疯狂地想着各种办法,然而事出太突然,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大意了,还是大意了。”

    禁军如此大动干戈就为了抓贼,其实不管是左相还是袁梅青,都不太相信,他们是心生警惕的,只是一直以为李璃会想办法对付袁梅青,却不知道在此之前,他是要率先的目标是刑部尚书熊岭。

    云州不过是个混淆耳目的烟雾而已。

    左相忽然觉得惊讶,他有些难以置信八卦小报的消息有这么灵通吗,一个被人忽视的三年前的一个小小凶犯也能关注的到,而且无声无息,犹如毒蛇蛰伏,等待着好时机,一击必中。

    区区一个梁言云成了他们满盘皆输的关键。

    若真是如此左相动了动手指,心跳骤然快了几分,不敢再细想下去了。

    还是眼前之事要紧,左相最终起身道“老夫亲自去一趟宋国公府吧。”

    “下官可需一同前往”两位尚书跟着道。

    左相摇了摇头“不,老夫这张老脸总还有几份薄面,趁八卦小报还未刊登,总还能稍作周旋。”

    宋国公府离得不算远,可左相的马车刚拐了一个弯,却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左相心生不妙,掀开帘子往外头看。

    只见老仆回答“相爷,是晋西侯的马车,拦了去路。”

    晋西侯

    左相忽然想起来,面色顿时阴沉,他闭上眼睛,心中郁结凝重,心道今日宋国公这面怕是见不到了。

    “左相。”车外传来一声唤,却是晋西侯下了马车,走了过来。

    左相再不愿意见他,也只能打开帘子,与晋西侯见礼。

    不远处就是宋国公府的大门,却见晋西侯笑呵呵道“本侯猜着会有人来找宋国公,便特地过来堵一堵,没想到左相亲自前来,真是令人意外,但是细想,也不意外。”

    晋西侯是个头发全白的老头,不过年纪其实却比左相小了不少,他虽然脸上带笑,可是眼中却冰冷阴霾,死死地盯着左相。

    “侯爷消息真是灵通,来得颇为及时,可见怡亲王之局真是一坏扣一环,将所有人都算计在里面,真是心机深沉,老夫心生佩服。”左相淡淡道,言语中却暗含讽刺。

    晋西侯闻言抬起手朝怡亲王府的方向拱了拱,一字一句道“可本侯却分外感激王爷,要不然,怎么知道小儿当年的凶手居然还在逍遥法外”

    他说这话的时候是咬着牙吐出来的,带着浓浓地怨恨。

    左相道“侯爷,老夫愧疚。”

    “不用愧疚,你们这些人的心都是黑的眼里只有权势,哪有什么正义公平可怜我儿白白一死,冤仇报不了”

    晋西侯眼眶发红,眼中闪着泪光,他两鬓全白就是因为丧子之痛。

    那可是他一生的骄傲啊,却白白死在他人的嫉妒之中,早早夭折,怎么不恨本以为凶手已经伏法,却发现多苟活在世三年,若不是这次被发现,他怕是永远都不知道,他的儿子死不瞑目

    突然他口风一转,抬起下巴冷然道“好在老天有眼,这一次,老夫就是拼了命,也要让刑部上下,那些胆敢更换死囚之人都下地狱去,好慰藉我儿的在天之灵”

    夜里,当李璃派人将这个告诉他的时候,他几乎要咬断了牙,什么都不做,脑中只有一个信念和仇恨,一定要让这些人都去死

    相比起梁言云,刑部上下的官员更让他憎恨

    他冷笑着看着左相道“从今日起,我的眼睛就会一直盯着这个案子,不眠不休,哪怕凶手,帮凶全部都人头落地,我也会仔细地一个个数着人头过去,看清每一张脸,这回,放心,不会再让人掉包了”

    晋西侯就这么站在路中央,此刻天色亮了,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群,都在看着他们。

    痛失爱子之人什么事做不出来,左相听着轻轻点了点头,便回到了车厢内,“回吧。”

    马车调转,又从原路返回。

    只留下晋西侯深深地看着“如飞,我儿,你在天上好好看着,爹为你报仇,为你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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