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放肆

    李璃当晚睡不着了,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面膜都没心思再敷一下。

    他其实一直都在疑惑,姜直作为定北侯的副将怎么忽然会写那样一封信, 告知定北侯他已经按照命令与大夏约定于某日开城门让大夏兵长驱直入。

    定北侯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命令, 而且好死不死的刚好被人截获, 送往了京城,到达了先帝的面前。

    通过俞自成, 李璃已经知道武宁侯奉旨抓捕定北侯时,从姜直那里搜出来的回信是着人伪造的。

    他一直以为姜直那封写给定北侯的通敌密信也一样是他人伪造,毕竟定北侯被抄斩, 姜直一家也一样满门皆灭,落了个同样凄惨的下场。

    直到最后, 姜直都在喊冤,而且是替定北侯喊冤看起来忠心耿耿极了。

    可如今一切都是虚假的

    居然还是换囚, 此人依旧活着

    亏樊之远到现在都以为这位姜叔叔是受魏家拖累而亡,心存内疚。

    至于姜直为何要与人狼狈为奸,陷害自己的主帅, 怕是只有找到这个人才能得到答案了吧。

    袁梅青并没有完全认命,他在等,舍了全部身家,能不能换来几条命。

    然而他的运气似乎到头了, 没听到得手的消息, 却反而得到了樊之远护送云州百姓,大概还有两日就能进京的禀告。

    这一刻,袁梅青的希望破灭, 面前只剩下一条路了。

    他说“去, 给娘娘递个消息。”

    后宫之中, 那日施愉御花园中罚跪,燕帝下了朝便急匆匆地将人抱走,还立刻请了太医诊治,惹了后宫中所有的眼睛。

    瞧帝王那慌张心疼的模样,大伙儿纷纷猜测,这位年纪颇大的施美人要得宠了。而因为朝堂之事,已经被冷落了好几天的敏妃,大概要成为昨日黄花被彻底改过风头。

    可没想到,受了这么大委屈的施美人居然当晚没有留住燕帝

    似乎听说了敏妃崴了脚,燕帝便直接舍了施美人,奔赴了长秋宫去探望了敏妃,而且当夜没有离开。

    这下,还有谁不知道这位敏妃娘娘才是心中所爱,哪怕因为外族令皇帝忌惮,甚至交恶,也不能动摇他真心一分一毫。

    就是那几日冷落,想必皇上心中也是分外思念的吧这不,一听说崴了脚,受了伤,马上就紧张地去探望。

    施愉在后宫中砸出的那点水花还没荡起什么涟漪,又没了声响。

    而且第二日,庆春宫还受到了圣旨,让施愉好好养伤一月,不要随处走动。

    这个名为关怀,实则禁足的旨意顿时引来后宫的一阵阵耻笑。

    敏妃虽然跋扈,可施美人的苦肉计众人也都看在眼里,可惜帝王心里只有敏妃,就算故意崴了脚,那也令人疼惜。

    而施愉白白跪了石子路大半个时辰,反而遭了帝王不满。

    只是笑过一阵之后,思及自身,众妃也没了心思,千好万好争不过心头好,那有什么意思

    众人只剩对敏妃的嫉妒了,甚至觉得若是施美人得宠压过一阵子也是好事。

    敏妃养了三天的脚,燕帝就探望了三天,可谓盛宠,两人似乎又如胶似漆起来。

    不过今晚,敏妃身边的芳儿悄悄进来禀告“皇上,景宁宫的袁妃娘娘派人来,说是袁妃病了。”

    袁妃是袁梅青的孙女,之前一直以贵妃马首是瞻,如今便是跟在大小两周后面,与外家一致,明晃晃地站了队,也不争宠。

    若不是他的祖父,燕帝对她几乎没什么印象。

    而一向专宠着不愿旁人分得帝王关注的敏妃,今日却极为大度,还不等燕帝回答,便惊讶地问“怎么忽然病了,严不严重啊”

    芳儿回答“说是严重的,都起不来了。”

    “可有派人去请太医”

    芳儿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这下燕帝皱了眉。

    “为什么呀,得了病不请太医,请皇上有什么用”敏妃仿若不知地继续问。

    芳儿回答“说,说是心病,恳请皇上垂青。”

    “这”见过别出花样的邀宠,却没见过到妃子寝宫来直接截胡的,若是平日,敏妃定然是恼了,可是今日她看着燕帝却道,“真是稀奇了,袁妃姐姐也不是这样的人,是不是真的病重了,皇上,您要不去看看”

    燕帝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后者笑了笑道“前些日子皇后娘娘说了,皇上是大家的皇上,臣妾不能总是霸占着,得雨露均沾,大度一些。”

    皇后有没有说过这个话,燕帝不知道,不过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就算是冲着袁妃的祖父燕帝也要去瞧瞧。

    景宁宫

    袁妃躺在床上,头上带着抹额,脸上尽是一片素白,似乎真的病得不轻。

    燕帝见到她这个模样着实有些惊讶。

    袁妃却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惨淡的笑。

    她紧紧地握住燕帝的手,哀求道“皇上,臣妾的祖父想要见您一面,请您开恩。”

    袁梅青居然通过后宫来请见,燕帝更为惊诧,这就意味着他并不想光明正大地来觐见,而是要避开耳目,私底下偷偷而来。

    至于避开谁的耳目,燕帝忽然想到这几堂上,袁梅青与左相怪异的举动,心里顿时一动。

    然而燕帝还是挣开了袁妃的手,站起来,冷冷道“朕与他没什么好说,有事递折子便是。后宫不得干政,袁妃,你逾越了”

    袁妃面容哀戚,她从床上踉跄着下来,跪在地上,眼中含泪道“皇上,臣妾知罪。可是臣妾自幼养在祖父膝下,舐犊情深,如何能袖手看着袁家倾覆啊”

    见燕帝无动于衷,她匍匐往前,扯住帝王的衣摆,继续说“臣妾祖父说,他识人不清,犯下诸多不忠不义的错事,就是死上千次万次都不足惜,实在后悔不已。他不求皇上宽恕,只想他毕竟在朝中多年,知道不少事情,临死之前,他愿意将功赎罪,告知皇上,请皇上给他这个机会吧”

    袁妃泪流不止配上她那憔悴的病容,实在我见犹怜,燕帝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脸上带着一丝犹豫。

    “皇上”

    燕帝对袁妃没有怜惜之情,可是他对袁梅青想说的话感兴趣。

    左相乃是燕帝最大的威胁,袁梅青跟随左相多年,势必有不少把柄在手。

    如今左相将他舍弃,正是一个好机会。

    燕帝道“朕考虑考虑。”

    “多谢皇上。”袁妃磕头谢恩。

    燕帝觉得他有必要跟李璃商量一下,然而他刚起身正准备离开,袁妃却道“皇上,臣妾祖父说,请您瞒着怡亲王,万万不可让他知道。”

    闻言,燕帝蓦地转过身,低下头,危险地盯着她“你说什么”

    语气虽然不重,可是眼里的震怒和忌惮,将袁妃给镇住了,她忽然觉得自己可能摸到了帝王的逆鳞。

    “臣妾”那眼神如刀剑刺骨,帝王威慑,让袁妃连眼泪都缩在眼眶里不敢流下来,心中忍不住哆嗦一下。

    然而就在这份危险下,她依旧艰难地说“臣妾祖父说,他只效忠于皇上”她顿了顿,接着犹如豁出去一般闭上眼睛,大声喊道,“不是王爷”

    “放肆”袁妃寝殿的门被燕帝狠狠地一脚踹开,那声音之大,吓得景宁宫上下都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燕帝似乎气疯了,他并没有搭理这些宫人,只是凶狠如狼一般盯着袁妃。

    后者吓得浑身颤抖,脑中一片空白,接着眼睛一闭,便晕了过去。

    宫女哭着喊着跑去找太医,燕帝冷冷地看着不省人事的女人,最终下颌滚动,甩袖离去。

    这些胡言乱语的话,燕帝清晰地知道他们的目的。然而那被他刻意埋藏在心底的,被他极力忽视的不安却翻滚着往上,试图占据他的脑海。

    回明正殿的路上,随性的内侍和侍卫,皆噤声屏息而行,生怕惹得帝王的不快。

    一直到达殿门,燕帝似乎才缓过来道“今日之事,不许传出一丝风声。”

    张伴伴将头低得低低的,应了一声“是。”

    今日的起居郎乃是状元刘启文,他平时就默默地在明正殿帷幕之后记录着燕帝的言行,并不多话。

    虽然按照惯例,帝王者不得查看起居注,不过张伴伴偶尔经过还是能瞄上一眼。

    而且恰恰看到的是燕帝在乎的那一处,对于这位状元郎的知情知趣,燕帝就越发喜欢他。

    今日帝王心情郁郁,刘启文更是垂头默默当自己是个透明人,然而燕帝还是看见了他,于是他屏退了左右,问了一句“听说刘卿熟读历史经传,各种书籍皆有涉猎,不知可有帝王临朝,贤王辅政之书,供朕一阅”

    刘启文听了微微一愣,他垂着头思索着燕帝为什么突然这么一问。

    什么是帝王临朝,谁又是贤王呢

    燕帝的语气虽然平淡,可是瞧周围侍者那提心吊胆的模样,似乎刚刚发了好大一通火。

    明明如今形式一片大好,就是左相在朝中都被打压地不怎么开口,怎么就

    忽然他心中一动,福临心至,回答“皇上,此等书籍自是有的,微臣这就前往找寻”

    然而燕帝却笑着摆了摆手“不忙,卿记得便是,还是正事重要。”

    他似乎很高兴刘启文这么说,心情都变得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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