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嬷嬷们都躬身向李霁见礼。
嘉让忽的见到他,心尖颤了颤,面上却是镇定,她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肚子,退了两步欠身请安。
“燕王殿下安。”因着方才干呕过,现下声音中参杂着一些沙哑,怏怏的,却是柔而不媚,听在人耳畔,带着那么一丝沙哑的甜蜜。
李霁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了片刻,她今日穿着云雁纹锦黛青领口对襟常服,早不是做女儿家时那样娇嫩的颜色,显得端庄优雅,不说话时一副清冷模样,将娇媚之态稳稳压了下去。
发髻上坠着一支宝珞金步摇,在阳光里幻化成了几种虚虚实实的色彩,将她的脸庞也衬得愈发温柔严实。
可一想到这个令他心动过的女人如今怀着别的男人的孩子,心中如鲠在喉,更是隐隐作痛,李霁终是别开了眼,声音低磁又冷淡,“免礼。”
这一下伺候的人大眼瞪小眼,不知该怎么办了。秦/王府的老人都知道七殿下是个冷漠疏离的性子,也猜不准他来这里是要做什么。
嘉让不想与他离得太近,躬身想要告辞,只听得李霁声音不容辩驳的响起,“听闻夫人师从方音道长,不知本王能否有幸一聆夫人琴技?”
嘉让抬眸,有些吃惊的看着李霁,他那一番诚恳堆悉眼角,她会古琴,这做不得假,想着要怎么不得罪人拒绝他,只见李霁摆了摆手,立马有宫人小心翼翼的将一架古琴搬去了莲花池中的凉亭里,根本没给她拒绝的机会。
服侍嘉让的侍女嬷嬷们面面相觑,七殿下这一反常态的举措,让她们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他是殿下,没人敢上前去反驳他,更何况他只是想听一听崔少夫人弹琴罢了。
都这样了,嘉让也不好拒绝,赶鸭子上架似的跟着李霁来到凉亭,她凝着眉看着李霁的背影,虽不像将军那般精壮宽厚,却也是修长挺拔,一派雍容矜贵的,嘉让看着看着,虽没看到正脸,光看他的身量就觉着十分具有攻击性。
李霁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两人端坐于凉亭,一旁仆从环绕,不敢怠慢。
嘉让第一回见他的时候弹奏的是《兰藏谣》,这首曲子少见,她怕被他认出来,自是不敢再弹,遂问,“殿下想要听什么曲子?”
“夫人随意。”他的目光仿佛带着灼灼热浪打在她身上,嘉让惊悸,忙移开眼,专注于琴身,琴的确是好琴,是难得的金丝楠木制成,有一股淡淡的木香味,嘉让从善如流的戴上义甲,纤纤十指幼白柔软,置于琴身之上,令人赏心悦目。
李霁觑着那手,眸色暗沉。
一曲《雨别》轻轻浅浅被指尖勾勒出来,雨别,谓离散,主遗憾释然,虽不应景,却应了李霁的心境。
李霁听着曲子里风流云散,一别如雨的情愫,只单单凭几条瘦弱的音线支撑的曲子,却能表达出其中的怅然失意,无需文字赘述,满心早已惆怅。看着女子认真端静的模样,目光一刻也不舍移开。
仆从们都低垂着头,不敢扰了贵人兴致。凉亭里轻透的纱幔在微醺的清风里袅袅飘扬,李霁放松了身体,微眯着眼,有些慵懒的倚靠在石栏上。
遗憾吗?遗憾。释然吗?休想!
嘉让一曲罢,仆从们才敢抬起头来,她觑着李霁,这人好似睡着了一般,空气中氤氲着怪异的缱绻。
“王爷?”嘉让试探性的出声。
好在男人睁开了眼眸,眸中一片清明。他将周围碍眼的人屏退至长廊中。
他看着女子那丝掩饰不住的紧张,淡然的笑出声,带着不置可否的笃定,“夫人怕本王?”
颜如舜华的男子明明是带着笑,却掺杂着几缕不可名状的玩味,嘉让听着他似有若无的轻浮气,实在恼,霍地起身,“王爷恕罪,我身子不适,不宜久留于此。”
语气中的强硬一如上回春日宴上一般,她这样与众不同的女人,这辈子怕是遇不上第二个了,他哪里能放手呢?
李霁没答应放她走,利落起身堵住了出口,投射的一团黑影笼罩在嘉让的周身,压迫感重重袭来,李霁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幽幽说道,“夫人方才怎么不为本王演奏《兰藏谣》呢?”
嘉让顿时睁大了眼,鼻尖沁出了薄薄一层细汗,这便是认出她来了?所以那日竹斋里发生的事,他也......
“只是希望夫人莫要怕本王,那日竹斋是个误会,本王在此向夫人道歉,若是吓着了夫人,改日登门向夫人致歉。”
嘉让被他说得一愣一愣,后知后觉才摇摇头,“王爷不必、不必如此。既是误会,解除了便好...”她现在就想离开这儿。
李霁看着她避之不及的模样,心中的占有欲愈发的高涨,眼神充斥着掠夺的欲,焰。
她在崔鹤唳身边不是这样的,明明十分乖顺。却也知道不能操之过急,皇位与女人,都要徐徐图之...
......
容氏将嘉让怀孕的消息告知了应府,应夫人得了信儿,极为高兴,第二日便递了拜帖去将军府探望女儿。
见到母亲,嘉让很是高兴,应夫人叮嘱了一番,女子怀孕生子极不容易,稍不留神便会出意外。
“年年,这事儿先别急着告诉崔将军,等过了这头三个月再去封信。”
“女儿省得了。”
这边女儿是过得极好,就是丈夫不在身边,不过大将军保家卫国,应夫人也不能说些什么。只微微叹了一口气“你这两个哥哥要是能有你一半省心就好了。”
“哥哥怎么了?”大哥不是更省心吗?
“还能怎么?你大哥都二十有一了,还迟迟不成亲。”
“大哥惯是有主见的,母亲就别劳神劳心的,不是说在相看罗家小姐吗?”
罗小姐本名罗寄颜,上回定国公府的宴会,她见过一回罗小姐,因着是大哥顶头上司大理寺少卿的女儿,所以关注了一些。
“唉,不提也罢。”虽是门当户对,也是个是个可人的姑娘,终究是有缘无分,应夫人也不想在此时提一些操心的事。
三个月一到,嘉让便提笔写了一封信送去了丹沙边境,崔鹤唳拿着信的手微颤,他喉头发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这页雪白的纸。
副将还以为将军家出事了,竟比崔将军更为着急。
“将军怎么了?出了什么事?”这时候要是出事可就太不应该了,那就极为影响前线作战。
崔鹤唳笑得像个毛头小子一般,攥着白纸一副死不撒手的模样,有些傻气的摇头,“不是。”
恰巧敏让进来汇报军情,崔鹤唳难得在大营中露出和煦如春风般的笑,敏让一怔,汇报完毕,请将军指示。
结果崔鹤唳出声,“你妹妹有喜了!”
在场的二人登时瞪大了眼珠子,敏让狂喜的想要跳起来,他呼吸有些急,看着崔鹤唳手中的信,一下便忘了尊卑,“将军手里的信,给卑职看看。”
敏让接过信,笑得更傻,心中盘算着,妹妹怀了偶像的孩子,我是偶像孩子的二舅子,这是什么人间喜事啊!
信这一来一回,到了暑气最重的七月,这信才交到了嘉让的手上。
信中字里行间虽同他人平时一般,有些淡淡的,但不难看出写信之人下笔时的喜悦。嘉让看着信,手又轻轻抚上了肚子,不知为何有些怅然,竟是头一次流露出思念的情绪,这令嘉让有些羞赧,想他了,可能是腹中怀有他的血脉的缘故吧?
到了嘉让怀有身孕七个月的时候,已经很显怀了,容氏为了让她安心生产,便不让人告诉她边关的战事。可府中的侍从们一个个面色发紧,嘉让还是看得出来的,只不过还是听了容氏的话,安胎为先,旁的不要过问,也不知将军能不能赶在她生产之际回来。
他那般英勇神武,应该很快就能回来吧?
这一日,将军府来了客人,是来找嘉让的,看着贺兰顼牵着一个小娃娃,嘉让母性大发,喜欢得不得了,一直盯着瞧。
贺兰顼与她嘘寒问暖了一番,将贺兰颐给的画像拿了出来,叹了一口气,“这傻姑娘还念着呢,又拒了一门亲,闹得忒大。我也是来你这儿碰碰运气罢了。”
贺兰颐比嘉让正好小一年,马上就要及笄了,这样的世家大族,婚事更是拖不得。
嘉让徐徐的打开画像,里头的男子映入眼帘,看得出作画之人的功底,竟是画得如真人一般。嘉让瞧着轻蹙着眉,纳罕的出声,“这不是我二哥吗?”
二哥,那贺兰颐相中的人就是二哥?
贺兰顼也不敢置信,“这真是你二哥?”
“这模样,确实是我二哥无疑。”
还未等两人感叹找到人之时的欣喜,门房的管事如临大敌一般急匆匆的跑来,嘉让见他要去找母亲,可母亲还在礼佛,嘉让便将人拦了下来。
“孙管事,可是出了什么事?”
孙管事显然是不敢与她说,打摆子一般颤巍巍的说没有。
嘉让瞧的很不对劲,头一回摆出了当家夫人的架势,逼迫着孙管事说实话。
孙管事面色如土,放弃了挣扎,“宫里传话来,说是将军...将军没了。”
嘉让蓦地跌坐回了椅子上,面色赫然发白,贺兰顼扶着她,感受到了女子柔软的身体瞬间变得僵硬又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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