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让心不在焉的轻轻拂过李光游记的那页注记,心中却很是妥帖。
她想起临别前他的那句“我带你去草原”。脸上蓦地不有些泛热,自顾自的娇羞窃笑,心想:原来他那日看见了?只是没立即说出来而已,他原是都记着的。
嘉让将游记安放好,外头流玉便进来回禀,“少夫人,夫人请您去一趟蕉湘院。”
“母亲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吗?”
“听说是三皇子册封为秦王,下个月便要做宴,□□邀了咱们将军府。”
容氏丧夫之后便不大管事了,自她嫁进来之后,容氏竟然极为放心于她,府中中馈没几日便落到了她手上,竟是一点缓冲的时间也没有,□□下帖,定是先呈给容氏,这她是知道的。
“儿媳向母亲请安。”容氏点点头,慈爱的看着嘉让,这孩子很规矩知礼,虽然模样惹眼招人,但品性极好,一瞧便知道是个老实安分的。
“嘉让坐吧,想必你也知道□□的宴请。”她本是哪里都不想去的,可想着她嫁进来没多少时日,应该对这种皇亲国戚的宴席了解的不多,唯恐她出了什么差错。
“儿媳省得。”
“那日母亲会陪着你,不用担心。”嘉让抬眼看着容氏,这真是出乎了她的意料,她本以为上回春日宴容氏称病没去,这回应该也不会去了,却没想到容氏怕自己担心,还是叫她过来一趟知会于她,心中很是熨帖,崔家的人真的对她很好。
......
□□外香车宝马络绎不绝,一辆辆象征身份地位的马车按尊卑排序停放整齐。往来宾客皆是衣香鬓影,出自钟鸣鼎食之家。
容氏携着嘉让同秦王妃道喜,秦王妃见着嘉让,直夸道,“崔将军真是好福气,能娶上崔少夫人这般仙姿玉色的美人。”
嘉让落落大方,回以微笑,“王妃过誉了。”漂亮的场面话说过一两句也就差不离了,嘉让跟在容氏身侧不紧不慢的走着,这是她第一回进王府,给人的感觉比那定国公府还要贵气,到底是皇上的儿子。
宴会伊始,丝竹管弦之乐不绝于耳,是大气庄谨的大齐宫乐,这一回宴席上她相熟之人只有贺兰顼,疑惑着贺兰颐怎么没来,贺兰顼笑着同嘉让道,“她这不马上要及笄了吗,母亲将她掬在府里呢。”
嘉让一怔,想到了贺兰颐竟也这般大了,也是个要嫁人的姑娘了,总觉得她还是孩子呢。
“那颐妹妹是指了哪家的亲事呢?”
贺兰顼苦笑,眉间一股担忧之色,“倒是有几家青年才俊任她挑,这个不省心的愣是一个也不满意,说是有一回在大街上,有位英俊公子帮她赶走了野狗,听说是行伍之人,不知这一回丹沙之战有没有出征。”
“可知道姓甚名谁?我让我家相公的部下留意一二。”
贺兰顼摇摇头,“多谢表妹的好意,那个傻丫头忘了问,不过她丹青素来不错,倒是将人画了下来。改日我寻个空来你府上做客,将画带来。”
席间众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间,嘉让看到一抹身穿藏蓝织金折花襦袍的身影,她下意识的抬头望去,执起酒杯的手一顿。
只见那人在人群中分外的惹眼,肩宽窄腰的身量颀长俊逸,比站着的一众人都高大不少,浓密的墨发被鎏金玉冠高高束起,深邃又白皙的面庞不见笑意,与人交谈也是三分的漫不经心。偏生被轻待的人还得好言殷勤着。
嘉让还没来得及收回目光,便被李霁转过身来的眼神逮了个正着,他的桃花眼一看就知不是什么良善之辈,眸中沉沉,投向她的视线却冷冷淡淡的,嘉让忙不迭的低下头,颇有些欲盖弥彰。
李霁复又见着她,本来那些抓人挠心的小心思都歇了大半,女人于大业而言,地位自是微乎其微,可只要见着她,哪怕是静静的不说话,那种莫名的悸动依旧无法剔除,它强硬到自满,生生的扎根于他探不着的地方,等他快忘了,又卑劣的出来招惹他。
嘉让不知为何,她与燕王本无交集,可这两回见着他,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错觉,她仿佛置身雨中的竹斋,能闻到飘碎在空气中龙涎香潮湿的气息,和遮天蔽日寂静的密林。还有便是那不可控的危险,这个男人太神秘了,就像是孤帆远影一般,明明看在眼里都让人觉得不真实。
这一回是秦王设宴,不似那些名头好听做着幌子牵桥搭线的宴席,所以来者皆是入了仕的官员妻眷,便没设置帘幕阻隔。
伶人舞姬在堂中献艺,嘉让小口尝着盘里的各类湖鲜,味道十分鲜美可口,也不知□□的大厨是怎么烧制的,竟一丝丝腥味都没有,很是鲜甜。她从小在平都长大,吃惯了苏帮菜,所以这次的菜肴很合她的胃口。
不过在人前她得随时保持好端庄得体的大家夫人形象,所以不敢吃的太多,只要自己停杯投箸,便会有侍女上前将食盘撤下。
每每这时,嘉让两道秀娥一般的眉便会轻轻蹙着,心中抗议,面上不舍。
李霁的视线越过那些光怪陆离的影子,似是而非的看着远处的女子,将她面上演化的表情瞧得一清二楚,心中不觉好笑,倒是个隐藏的小馋猫儿。
秦王看着七弟嘴角噙着一抹笑意,看样子心情甚悦,顺着他的眼神望去,大抵是瞧着底下的哪个舞姬。心中不由一喜,这个弟弟可真是铁树开了花,竟还会盯着女子瞧?随即看向秦王妃,在其耳边低语,“将这些女子都送给七弟。”
秦王妃以为是自己听错了,那个老僧入定一般的七殿下?“这些年送的美人还少吗?他一个都不收,何必呢。”
“你照做便是。”
秦王妃侧过头,也将信将疑的看着李霁,那模样确实有些不一样。
嘉让突然觉着有些犯恶心,本以为是太久没吃过湖鲜了,可饮了一盏清茶却还是压不住的想吐,她悄声和容氏说了不适,立马捂住嘴,忍着呕吐感跑向了没人的地方。
侍女见嘉让呕吐不止,吓得不轻,连忙请示了王妃,秦王妃命人将嘉让扶去厢房,转而遣人将府医叫来。
“快将崔夫人请来...”如今就她们婆媳二人赴宴,若是在□□出了什么差错,保不齐老四那边又要大做文章,这倒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躺在塌上分外柔弱的女人,可是崔将军的妻子。
嘉让的反应实在厉害,看得人心惊,府医和容氏一同赶了进来,容氏看着府医为嘉让诊脉,面上担忧不已。
良久,府医与嘉让道了一声恭喜,“夫人,这是喜脉,已有两个月余,切记好生养胎,不可颠簸。”
秦王妃松了一口气,笑着道,“虚惊一场,虚惊一场,原来是喜脉啊,崔夫人,崔少夫人,恭喜,恭喜啊!”
待容氏反应过来,人已是后怕不已,今日赴宴嘉让食了那么多性凉之物,若是这孩子有个一星半点的闪失,她可要怎么交代?这可是崔家第一个孙儿。
嘉让听自己怀孕了,也是有些懵,两月有余,意思便是她嫁进府不久便怀上了?府医嘱咐了几句,开了几贴安胎药便背着药箱离开,只剩嘉让与容氏在屋里。
嘉让呐呐开口,似乎有些慌张,“母亲,我这是有孩子了吗?”细嫩还如少女一般青葱的手轻轻附上了腹间,心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异感觉。她这是要做母亲了?
“是啊!嘉让怀了肃玠的孩子,这是咱们府上小金孙!你这个孩子月事没来怎么也不告诉母亲?”容氏激动坏了,有些关爱的责备。这孩子,她可要一定看护住,这是肃玠的第一个孩子。
嘉让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微微低着头,如实相告,“月事原是来了的,只不过很少,儿媳便没太注意,是儿媳的不是。”
容氏哪还舍得说她,坐在塌上握着嘉让的手安抚道,“好孩子,你是要做母亲的人了,今后可得好好注意着。”
江公公其实有些为难,他并不想将崔少夫人一星半点的消息透露给七殿下,总觉得崔少夫人的存在将来会掀起一场不可预见的风暴。
可看着自家主子面上分外少见的担忧之态,还是走上前去,一五一十将情况道明。
李霁听完后,神色凝重,不知为何会有些无措,心紧紧揪着,他只得紧紧捏着酒樽,似是要把这铜器捏碎了般。
江公公不敢开口,这都是别人的妻子了,难道殿下这是还放不下?
宴席过半,容氏不好离开太久,把身边的嬷嬷留下来看护。嘉让只是觉得有些恶心而已,并没有其他的不适,反而久待于室,有些胸闷气短,容氏身边的老嬷嬷是个妥帖的老人,怀孕这些事她自是清楚得很,笑眯眯的对嘉让说道,“不若少夫人去□□的莲花池散散心?”
很快王府的掌事姑姑就带着一行人来到了莲花池。
初夏时节,莲花池里头的莲将开未开,大多都是花骨朵儿,却别有一番生命悄然绽放的气息。
嘉让见着这番景色,觉着特别应景,掌事姑姑瞧她实在美得耀眼,荷塘丽色都不及她半分,遂折了一支雏莲献给嘉让,说了一些漂亮话,惹得嘉让笑意连连。
李霁从宴会中出来便看到了这副美景:
芙蓉含芳,菡萏垂荣,夕佩其英,采之遗谁。
突然觉着有些遗憾,却还是止不住的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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