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怔怔的瞧着他,忽而想起了他派来伺候自己的刘嬷嬷说的那番话:
世子身负整个贺兰家族的厚望,别看他虽是个清风霁月般的男儿,却也活得极为不易,家族压在他肩上的担子,可远比看到的多,对世子而言,此生都不能行错一步。
可世子对夫人却是极为不同的,他为了您做下了对整个定国公府都存有隐患的事,这份情谊,可值千金重。
世子用情如此,老奴但求夫人莫要作贱自个儿,您才十七岁,大好的年华,有什么槛儿过不去呢?
......
她怎会不懂这个男人的刻意讨好,她寄居于此地,是他亲自妥善安排,虽失了自由,无谓日夜,但始终是活了下来,终日与山风绿林做伴,不问世事索然乏味却也清静安然。
嘉让知道他很忙碌,这一年来,贺兰集偶尔来过那么几回,每一回都带些稀奇物件儿让她开心。告诉她家中发生的事,以及外面的趣事。她知道,他想拯救她,让她抱有希望的活下去...
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其他的男人这般花心思的对她好了,他就像噩梦里的一束光,虽带有目的渐渐向她靠近,但她仍是感激的。
贺兰集这般算是唐突了,见嘉让只是怔怔的看着自己,眼神温和,并没有意料之中的惊慌,倒把自己整得有些不自在。
贺兰集有些欲盖弥彰,匆匆抓起晾挂于竹架上的她的外衫,盖住了那一双白生生的脚。
“你受不得风,进屋去吧。”
“可是我很热...”女子温吞又柔糯的声音轻轻剐蹭着男人的耳膜,贺兰集面上一阵热,早知道就不这样冒失了。
待他扫过她冒着微微热气的后脖颈,还有滴着水珠未擦干的发梢,眼神蓦地一紧。
刘嬷嬷从屋里出来,拿着一方巾帕,是要给嘉让擦拭头发的。嘉让正要起身,贺兰集轻轻按住她,“躺着吧。”方才猫儿似的轻声舒缓喟叹,听得人心肝渐痒。
刘嬷嬷眼中带笑,“世子来啦?”这是曾经伺候过自己的老嬷嬷,别人照顾嘉让他信不过,只得央了刘嬷嬷前来,他才能放心。
“嬷嬷将帕子放下吧,我来。”
刘嬷嬷放下后,欣慰的看了一眼院中仿若壁画般惊艳绝伦的男女,世子是她从小看顾到大的,她活到半截身子入土了,都还没有见过比世子长得还要好看的男子。
应姑娘更不必说,那就是天宫里的瑶池仙子,天生的绝美骨相,身段,皮相,性情,就连那一把好嗓子,无一不是天赐的恩惠。
若是这二人真能成为一对,也不枉世子这一番付出了。
贺兰集将丹果拎在嘉让眼前,“晓得你爱吃,又只喜欢芝山上的,就这么一些,快吃吧!”
说着便十分随意的往竹席上一坐,翻看着上头折了几页的外邦书籍。
贺兰集见嘉让看向他,若无其事的翻了几页,知道是暹罗文字,却是一个也看不懂,他皱了皱眉头,自觉在她面前跌了份,尴尬的咳了咳,道,“这些可看得懂?”
手里的东西自然是他为博美人一笑,而专门搜集来的外邦书籍与译文。
“没有老师教授,自然是晦涩难懂,却也磕磕绊绊的晓得一些。”嘉让模样有些温吞,如实的回答。
从前在家中,爹娘自是不会让她习外邦文字,这于官家闺秀来说是件并不可取的出格事。眼下因为困在山里,日子平白多出了许多,贺兰集原本送来很多话本子,不过那都是她在还尚在闺中时用来打发闲时的,如今年岁见长,也不兴这些了。
她静下心来看着陌生的书文,一点一点的去摸索与探究,竟然能够平复曾经总是被噩梦缠身的夜晚。
“等外头的风波过了,我便带你出去,可好?”
若是一开始她还会丧气又冷漠的拒绝,可现在却不那么想了,那些想放弃的日子里,是眼前这个男人将自己拉了回来,给予她温暖,给她活下去的勇气。如今看着他还是这般小心翼翼的爱护自己,嘉让觉得,她应当承他这个情。
“好。”
终于听到了肯定的回答,贺兰集一怔,随后便是一阵狂喜,他乐不可支的瞧着她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有些无措,总要找些事来做才好。
他攥着巾帕,绕到了嘉让的身后,轻轻擦拭着她那一头滴着水珠的馥郁青丝。
手执青丝,郎心化作绕指柔。
“我去芝山见过你阿翁,他养了一只猫儿,生了许多奶猫,赶明儿我给你带一只来养着,可好?”声音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郎对着喜爱的姑娘那般轻快又讨好。
“好。”嘉让听着擦过耳际的清凉山风,思绪忽然飘的很远,远到那一年舅母在她身旁说离世子远一点。
远到莲花池里他脱下斓袍包裹住自己的温煦。
身后的人就像她第一次遇见之时,依旧心生欢喜,不再遥不可及......
刘嬷嬷在一旁感叹,世子这润物细无声的爱意,怕是早就感化了应姑娘这颗孤寂的心吧。
贺兰集却不得不提及,后日便是崔鹤唳的忌日,他知道嘉让定是不会忘记的,他不至于和一个去了的人争夺在她心中的地位,虽然心里头却是极为不甘。
今日清明,故人远逝,棠梨送旧,年年如复。
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将军的名字了,嘉让觉着恍如隔世一般,她站起身看向贺兰集,眼神变得清冷,好似又把自己包裹了起来。贺兰集有些无力,很多事做再多的努力好像也无法得到想要的回报。
是!他承认,他想试探一番他在她心里的位置,他想让她忘了崔鹤唳,以后只属于他一个人。
“所以你还是不能来到我的身边,是吗?”话里的沉郁愤懑,嘉让自是听得懂。
嘉让用眼神安抚着贺兰集,目光里满是坚定,“我知你心意,你可愿再等等我?”
她没法和他说,若是将军没死,日子久了,她可能会爱上他。爱上他沉默不言却满怀爱意。爱上他那一句等他,他承诺过带她去草原。
但这些都随着那人的身故而变做了无法企及的旧梦。
只要贺兰集愿意等她,她便答应他,答应他任何事。
“需要多久?”男人的喉头干涩。
“两年...”
这轻轻浅浅的声音一语道出了一个残酷的事实。
“所以,你要为他守孝是吗?”他不可置信却又觉得意料之中。
嘉让点头,她能为将军做的事,只有这些了,这之后,她便从新开始。
贺兰集心口一滞,艰难的扯出一抹笑,自虐一般的牵起她的手,“那两年后,你便嫁与我!”
那难以言喻的难过感受撕扯着两人,贺兰集抱过她,力度之大只让人喘不过气。
“你不必感到为难,我为你安排了一个新的身份,是你舅母已故的女儿,你的表姐,名叫息迟,以后,你便叫做蔡息迟,从此忘却前尘,我不会再让你受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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