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 34 章

小说:空有美色 作者:未及之地
    宴席散去, 贺兰集来到定国公的书房。

    “父亲,儿子来了。”

    “进来。”定国公嗓音低哑, 应该是沾了酒,贺兰集不禁有些担忧。

    “父亲沾酒了?”

    “几位大人兴致高涨,为父总不能失陪。”说着国公爷便有些咳。

    “十三已经入南疆寻解药,父亲应该爱惜自己的身体才是。”

    “这毒不好解,图谋大事才是出路,集儿, 你要尽快成长起来!你祖父才算是没有白白送死。”国公爷双目如炬,紧紧盯着贺兰集。

    每次见到父亲这副神色就有满腔说不出来的情绪。祖父的死不是恶疾,父亲身体的毒也不是寻常毒药。这一切都是因为制衡,因为帝王之术。

    繁荣稳定之下必有暗流涌动,白骨成堆。定国公府所要做的事不过是为了贺兰氏的生存与延续而已。世家与皇权,从来都是相辅相成, 相争相夺, 这条路注定是不好走的。

    “今日万烨与我说起你升迁一事, 都指挥使司黎大人打算提拔你为步军都指挥使,说现如今你年纪轻, 怕压不住人。为父想着万烨八面玲珑, 肯卖我们一个好, 何不顺势而为, 两全其美。”

    贺兰集眉头紧锁:“若是得了这个好处,父亲可曾想过我们会成为他手里的刀?”

    “这也是保护你的最好的办法。如今皇帝相信万烨,你有他的庇佑, 他就轻易不会动国公府。”皇上已经除掉了老国公,现在的定国公坏了身体,难当大任。

    “儿子想想法子。”贺兰集只想让父亲别替自己处处安排,他已有法子安排下去,可如今父亲怕是并不想听,若是听了,怕也不会轻易答应,只得先作罢。

    “集儿,你终究还是太年轻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要是入了三皇子的阵营,于七殿下也大有裨益。”

    贺兰集垂首应下。

    如今就看崔鹤唳崤关大捷之时回京,七殿下的计划也要提早日程。眼下京中李霄与李霖分派而立,七殿下倒是少了些关注,这些天得寻个时间将七皇子约见出来。

    离开书房之后,贺兰集就交由心腹将事情安排下去。

    ......

    “主子,定国公府来信。”小江公公将信件呈给了李霁。

    山间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竹林之中坐落着一间小小竹斋。

    这还是两年前芝山道观的一位羽化升仙的老道长所赠,竹斋四面环竹,精巧文雅,一瞧便知是文人雅士脑子里避世修行的去处。

    竹斋的外观虽瞧着普通,院落里也种着根根修竹,一进去掀开珠帘便是禅坐的雅堂,两旁是可供休息的竹屋。

    可内里却大有文章。竹林排位采用八卦阵法,气的流动,风的变向皆能带动阵法变换。靠近竹斋之处有几道隐秘机关,全有竹斋主人一人操纵。

    李霁细细地擦拭着琴身,恍若未闻。

    江公公看着自家主子如此模样,也不敢将那英国公府纪小姐的信拿出来。纪小姐如此胆大痴心,着实难见。但瞧着自家主子这一等一的模样,也难怪那些世家门阀大族的女子趋之若鹜了。

    本是面冠如玉的翩翩郎君,一双温柔多情的桃花眼,却因不见笑意的模样反而显得凉薄与冷峻,五官有着外邦的血统而更加深邃立体,若说最出彩的,莫过于殿下的双眸,较之常人略浅,左眼下的一颗泪痣,平添几许妖冶。

    与逝去的贵妃娘娘有着如出一辙的惊人容貌。

    江公公想着,任何一个女子瞧见殿下这抚琴时随意慵懒的模样,恐怕都会陷入迷恋吧?

    李霁是修文帝第七子,是与西域盘蓝古国的乌杞公主所生,那乌杞公主是西域最美丽的女子,当年修文帝见了乌杞公主第一面就情难自已的起了掠夺的心思。后来不惜派兵西去议亲,盘蓝国王迫于压力将乌杞公主送来大齐和亲。

    乌杞公主生下七皇子不足六载便与世长辞,而后修文帝性情更是变得古怪难测。在国事上一改以往,变得专.制强硬,雷霆手段更是让世家大族措手不及。

    而今弱冠之年的七皇子,应该早就要册封为王,领封地娶妻,然后此时携妻带子去往封地生活,可如今皇上没有表露一点要为七皇子受封娶妻的意思。

    在外人们看来,七皇子是个闲云野鹤,抚琴弄箫的闲散皇子,正因为他的血脉,使得他无法成为储君,更是对其他有外家势力的皇子构不成威胁。

    修文帝对七皇子忽亲忽疏的态度,也是叫人猜不透,朝野上下,更是没什么大臣与七皇子交情好的。

    李霁缓缓拆开信件,大致瞧了一遍,神情严肃。江公公倒是安静得很,知道此时主子定是不喜人开口打扰。

    “此事张全德可知道?”李霁淡淡开口,腔调疏冷。

    “殿下放心,张公公并不知!”张全德是皇上身边的大太监

    “给世子回信,竹斋一聚。”

    “是。”

    江公公心里讪讪,如今这一位才是满腹心计,深藏不露的人物呢!

    李霁接着擦拭琴身,心中也开始有了计较。将军府与定国公府不过是看似式微,这一下就把牛鬼蛇神引了出来,倒是出乎了李霁的意料。

    贺兰集得到李霁暗卫的回复,扮做青衣道士的模样,戴着一顶斗笠,暗中前往芝山竹斋。

    贺兰集与李霁自小便相识,一个是宫里的皇子,一个是国公府的世子。本就是这大齐帝国顶顶高贵的人。

    不过在外人看来这国公府的世子倒是与三皇子,四皇子交情颇好,两边都不得罪。

    可只有贺兰集自己知道,为什么会选这个留着外邦血脉的七皇子,明知此人在夺嫡的道路上将会有千难万险,却还是将少年人曾经的约定与家族兴亡捆绑一起。

    那还得从京郊赛马一事说起,七年前,贺兰集十三岁。

    那年修文帝在皇家京郊马场举办一年一次的秋狄狩猎。声势浩大,檀京城里排的上号的家族都携妻带子前来。在各皇子为修文帝助兴之时,七皇子躲在三皇子身后,安安静静,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看得出来修文帝对七皇子的态度极为不满意,四皇子见风使舵,诱哄着七皇子去跑马。

    当时年仅十三岁的七皇子极不情愿,见修文帝眼神严厉,便吓得骑上了四皇子那匹烈马,马儿不受控制的跑了起来,眼看七皇子要摔下马,皇上没发话,谁也不敢去救一个无依无靠的皇子。

    贺兰集看着马背上的身影,艰难又倔强的拽着缰绳,在马场里兜兜转转,双手都磨出了血痕,在白皙的手上分外刺眼,看着就疼。

    七皇子也只是咬着牙,死命的与烈马撕拉着。贺兰集那一刻看见那马背上少年的身影,突然有那么一刻觉得心酸,具体是什么样的感觉自己也说不上来,可能是与他做着对比吧,庆幸自己没有生在帝王家,虽锦衣玉食,却也步步为营。

    也庆幸自己有母亲疼爱,那种强烈的比一个皇子更加有的优越感,让贺兰集同情这个少年,他决心帮他一回,翻出一只竹笛,这还是崔鹤唳给他的,说是只能吹出一种曲调,是边关将士用来镇住受惊马匹和未完全驯化的烈马用的,贺兰集一直将这好兄弟的东西随身携带。

    不料今日就派上了用场,也不知管不管用,就嘴下一快,吹了起来,没多时,那烈马就渐渐停了下来,众人皆以为是七皇子驯服了烈马,不经呼声叫好。只有七皇子自己知道,是马场外的一个少年吹了“稳笛”。

    在贺兰集沾沾自喜的认为自己算是救了七皇子一命时,修文帝情绪不明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这个儿子,并没有父亲该有的欣慰或者满意。

    李霁藏住眼底的一片灰败,自己早就要死心了,为什么还是会有些难过呢?看来自己的心还是不够坚韧啊。李霁让太医处理好了伤口便一个人出去了,十二岁的孩子再怎么心智坚韧也还是个孩子,坚强又脆弱,彷徨又无助,此时的李霁便是贺兰集看到的这样。

    李霁听到人的脚步声,抬头一看,是那马场外吹“稳笛”的少年,也是定国公府的世子,知道他是个自由不羁却又殚见洽闻之人,也知道是他帮了自己,不好装作瞧不见,淡淡地说:

    “方才马场还要多谢贺兰世子。”

    贺兰集冲着他浅浅一笑,“七殿下客气了。”

    说完便在旁坐下,毫不客气地说道:“七殿下想不想学真正的骑术?”

    少年神采奕奕,并没有半分怜悯他在马场时的狼狈,看得李霁心头一震,坚定的点头。

    修文帝只在诗书琴画上给他配老师,而三哥四哥都有自己的剑术骑射的师父,每次李霁看到的时候不是不羡慕,而是极度的不甘,却只能沉默,他知道自己如今的地位。

    李霁看着贺兰集,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有些掩饰不住的激动。

    “你肯教我?”

    贺兰集被李霁这样一瞧有些心虚,有些磕巴地说道:“不是我,是我一个朋友,他的骑射才是一等一的好,改日我将他带来与七殿下你认识。”

    李霁点头,瞧着贺兰集此人的确不错,不禁露出了真实的笑意。

    .......

    贺兰集刚进入竹斋附近,一排排的细竹从竹斋中射了出来,他随手甩开斗笠,嘴角一笑,哼出一口气,快如疾风般抽出佩剑,洋洋洒洒间便将箭竹各个击落,却还是不慎被竹叶划过手背,贺兰集心情颇愉悦,知道这是李霁放水后的结果,这些奇门遁甲自己也有钻研过,若是心怀不轨之人路过这里怕是要射成一只刺猬,就冲这出其不意又尖又快的特制箭竹,若不是自己和李霁一起研究过,怕是自己也得栽。

    贺兰集笑吟吟的走了进去,见李霁懒散的半倚在席榻上,仿若刚才的事与他无关一般,不由感叹:

    “竹斋眠听雨,梦里长青苔。你倒是好兴致。”

    “今日找我何事?”

    “万烨欲将步军都指挥史的位子让我坐。”贺兰集立马严肃了下来。

    “万烨的手伸的够长,怎么?你不想坐上去?”

    “想,怎么不想?但是怕这老狐狸耍心机诱我入套,到时候怕脱身不得。”

    李霁挑眉,嘴角一扬,“世子爷竟也有胆小的时候?”

    贺兰集迎上他揶揄的目光,“别埋汰我,总要想办法应对,你给想个好法子。”

    “那就去,总比肃玠去崤关吃沙子强。”

    贺兰集听了他一句打趣的话,不禁发笑,“嗯,话糙理不糙,到时候哥哥我有难,七殿下可要记得捞我一把。”

    两人相视一笑,部署着接下来的计划...

    ......

    嘉让在道观无所事事的这些日子,着实无趣,却也不甘就这么退缩。

    今日阳光正好,她拿着一把称手又锋利的小镰刀只身上了芝山,其实小时候与阿翁在道观的日子她也没少上芝山,因着这儿山势不高,且没什么野兽,只要一下雨便雾气缭绕,颇有一股人间仙境之感。

    而今日自己来芝山顶上,不为别的,就为了那漫山遍野,正当季节的小丹果,她的心头好。

    果子摘得差不多,路过那片竹林的时候,想起小时候阿翁还带自己来过这儿,选了一支竹子做竹笛呢。

    那青色的修竹,选了下面一截,阿翁细细打磨,将竹身磨的平滑,还刻上了自己的名字,小小的一个“嘉”字刻得特别漂亮,后面穿孔之后阿翁便在竹身上裹了一层特殊染料用来润色,自己曾与阿翁亲手做出来的竹笛,现在都还在她的枕头底下放着呢。一晃眼自己都长大了,便想去竹林里看一眼。

    进入竹林深处之后,赫然有一座十分雅致的竹斋,嘉让疑惑,莫非还有人住在这芝山上不成?

    远远便听见竹斋里传来的古琴声,丝丝缕缕的,像是雅乐中的《竹仙》一曲。

    嘉让在外静静听着,这弹奏的手法十分的熟练,此时与芝山,竹林,竹斋等实物融为一体,化实而虚,虚虚实实,外物变成幻象,乐曲变为实物,果然意境深远。

    此景此曲不由得让人想起郭熙大师关于意境之论。《林泉高致·山水训》称“山有三远”,即“高远”、“深远”和“平远”。

    这儿的“远”既是审美客体,亦是审美主体,即追求一种超脱、平淡、豁达、澄澈、宁静的心理境界。而这种心理境界与审美客体的“三远”相融会贯通,便会形成一种“见其大象”、“见其大意”的感官意境。

    嘉让心生赞叹,这竹斋里坐的莫不是伯牙子期般的乐曲大师?心里百转回肠,若是受大师指点,怕是自己的琴艺也能更上一层楼了。

    听得《竹仙》曲毕,嘉让便兴冲冲地走向竹斋门外,还没靠近,屋内便射出一排尖竹,吓得嘉让魂都要飞了,连忙匍匐在地,大喊:

    “饶命,途径此地,绝无恶意。”

    见屋中没了动静,嘉让壮着胆,慢慢抬起了头,谨慎的看着竹斋的方向。

    “不知屋中先生何人,在下是这芝山道观的居士,为先生琴音所折服,所以斗胆靠近先生竹斋,若是得先生不喜,在下这便退出竹林。”

    嘉让想想刚才凶险一刻还是有些后怕。不断给自己顺顺气,好好说话,保命要紧。

    屋中的李霁听得是一音色清透却带着孩童奶音的少年声,不由得好奇声音的主人,抚琴弄箫之人重乐,于音律音色上十分敏感。有时光听人声音就能听出年岁与大致体态相貌。李霁心中好奇,这少年音色突出,悦耳耐听,不知其人容貌如何?

    李霁起身走出竹斋,居高临下,看着嘉让。此时嘉让看到屋内人出来了,站起了身,拍了拍灰尘。两人四目相对,都有些疑惑。

    嘉让原以为弹奏《竹仙》的先生会是一个类似于归隐山林,鹤皮白发的老者,结果却是一个长身玉立,白衣翩翩的年轻郎君,而他周身仿佛镀了一层柔光,贵气又明亮。

    一时间被眼前的俊俏郎君迷了眼,嘉让不得不服气,自己这三年在外云游,也是见识过江南各地的美男子,可都不及眼前这一位来的惊艳绝伦,像书里的谪仙,引得人不由自主的将目光缠上他。嘉让用欣赏美好诗画一般的眼神注视着李霁,渐渐也将思绪拉回,向李霁遥遥一拜。

    李霁瞧在眼里,在看清少年郎君的模样之后小小的触动了心弦。这张脸,自己恐怕没有再次遇见肯定是想不起来了,可偏偏在宜州时这少年着实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那个扣着三弦,冷冷清清的少年。那个抱着琵琶,柔美润雅的少女。

    那日少年带给李霁的惊艳之感也随着时间推移而慢慢变淡,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冷心冷情,对什么新鲜事物都没有旁人那样来的激情。

    可复又见到这人,脑子里一下子便想起了当日的江景,灯火,三弦,琵琶和那雌雄莫辨,悠悠吟唱的俊秀少年。

    嘉让看着竹斋门口的年轻郎君,见他面容有丝丝松动,就适时地露出微笑,表达友好。

    “方才听先生弹奏了一曲《竹仙》,觉得意境甚是高远,遂在外驻足,先生可否为在下解疑?”恭敬又知礼,想必先生不会拒绝。

    “随我进来。”李霁转身带起衣袍下摆,倒是一副世外高人的做派。

    作者有话要说:上辈子在竹斋发生了啥不用俺说了叭?

    猜猜下一章会发生啥?哈哈哈哈哈感谢在2020-05-21 16:43:37~2020-05-22 17:58: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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