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缘起·第三

    韩九渊注视着篮子里的朱果和地上的字。

    他眼眸深黑,眸光中有一丝料峭的冷意。

    韩九渊个子很高,在程欣眼里,至少要有一米八。而他现在却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

    在清月宗,没有哪个十五岁少年的眼睛里,能潜藏这样深不可测的孤冷。

    不单纯是孤冷,还有被克制的疯狂、和被压抑的摧毁,以及一丝晦暗不明的挣扎。

    篮子里暗红色的朱果,灼烧在韩九渊的眼睛里,像火,又像洒落地上腐朽的暗红血液,肮脏,粘稠,丑陋,隐隐撩拨着他体内某种兴奋的神经。

    他生于这样丑陋的色彩,他生于乱葬岗一片腐肉里……

    这个颜色,让他的头隐隐作痛,他移开视线,就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他微微蹙眉,上前一步,隐入洞府之中。

    程欣匆匆忙忙折回来,刚才她已经离开,可走着走着又觉得,做戏就要做全套,既然现在是在表演对韩九渊好,那么,她既然知道韩九渊枕头里有毒针,水桶里有水蛭,就要把这些事情也替他处理掉。

    程欣望了一眼仍然放在地上的朱果,又望了望放在朱果后边不远处,靠着墙角的一个半人高的大木桶。

    程欣二话不说,抱起木桶,“吭哧吭哧”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过不片刻,又“吭哧吭哧”地抱着比刚才还满的木桶走回来,将桶放好。

    她还故意在路上洒了自己一身水。

    接着,她又在洞府外犹豫片刻,最终压下跃跃欲试破解禁制的手,又用小石头在地上写下:“小心,你枕头里有毒针。”

    程欣朝周围暗暗望了几眼,看来没有正好被韩九渊瞧见她做好事的机会了,她心道,真是白洒了一身水。

    程欣再次走后,韩九渊缓缓出来。

    地上多了一行字,桶里被换了干净的水。

    韩九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从他踏入清月宗的第一天起,那些弟子们对他的针对就没有停止过,暗地里千奇百怪的捉弄方式他都见过,但也不知道为什么,敢正面招惹韩九渊的,却没有。

    除了成欣。成欣是唯一的一个正面针对韩九渊的修士,且她无耻之极,一会儿对他用刑,一会儿又来大献殷勤,在他看来,也是恶毒的花样。

    这些弟子们手段拙劣,他通常选择无视,他出手非死即伤,他并不喜欢杀人的感觉。

    除非,是像绮月长老一样不知死活,越过他容忍底限的。

    视线掠过地上两行大字,韩九渊并不打算理会。

    至少在现在看来,程欣除了暴虐一点,还没有哪一点值得他对她出手,也没有哪点,值得他关注。

    这些她兴致来潮的新颖游戏,他也懒的奉陪。

    回到洞府打坐时,韩九渊身上的鞭伤,以及被倒刺勾得血肉模糊的伤口,还在流血,他向来不爱惜这尊身体,且时时觉得身体太弱,就需一些折磨,才能锻炼得出色。

    他并不打理那些伤口。刚才在成欣静室,暂存的那些金木屑,他还没有让这具身体充分的吸纳、融淬。此时,便已开始运行小周天。

    时光飞逝。

    两个时辰后,韩九渊终于将金木屑淬体完成,但他觉得十分口渴。且浑身忽冷忽热。

    这是极正常的现象,他大概发烧了。他走出洞府,去河边喝水,他干净的手指没入水里,掬起一捧迫不及待地吸/吮。

    又许是蹲的久了,原本就虚软的身子,又变得头重脚轻,脑袋又昏又痛。

    他心里有些烦闷,又觉身上发冷,往后挪了挪,将浑身的重量依靠在身后的大树上,方觉好了些,但又是口干舌燥。

    就在这时,他看见眼前走来隐隐约约的三两人影。

    他们的对话声,仿佛是从地底传来,在他昏沉沉的听力中,仿佛隔着一条遥远的时空才隐约传进了耳膜:

    “韩九渊?”

    “等等!别过去!韩九渊在那里!”

    “他不太对劲!别怕!他好像生病了。”

    “好像是真的,真是个废物,来了五年还是炼气期,连仙门第一步都跨不进去,生病也活该!”

    “他好像是晕过去了!哥几个,你们谁敢趁机滋他一泡尿,我请他喝酒!”

    “……他要是醒了怎么办?”

    “怕什么!他昏沉沉!两泡尿都醒不来!”

    “我不敢…”

    “怂货!闪开,老子自己来!”

    ---

    程欣回到静室之后,就坐在黑色石椅上发呆。

    这个房间,装饰豪华,但却是黑色为基调,房间里还有很多刑具,以及杂乱无章堆放起来的动物皮,甚至……有一些看上去像是干瘪的人皮……

    程欣独自呆在这里,感觉很不好。

    静室空荡荡、阴森森的。

    成欣从前在这里杀死无数的动物,折磨过许多弟子,所以,程欣的鼻腔充斥着浓郁的腥气,让她忍不住又想起那个梦,那口泛着腥气的井。

    仿佛有什么正攥着程欣的喉咙,一想起梦里韩九渊杀她时那可怕的样子,她坐立难安。根据原书的剧情推断,她只要安分守己,不像成欣那般作死去触碰韩九渊的底线,就能苟过十集,在韩九渊手里活下来……

    但是,韩九渊的早起经历若不改变,还按原书走的话,随着他炼体境界的提升,他也越来越嗜杀,尤其是黑化之后的韩九渊,杀人已无底线,她还是死路一条。

    她思来想去,觉得在小命面前,脸皮真的不重要,韩九渊看上去生人勿近的样子,她靠等是等不到机会的,只有自己主动去争取。

    她也不敢像成欣一样,直接用玄铁链把人家再绑一次……

    何况,程欣比谁都清楚,韩九渊这段时期放纵成欣对他施暴的原因,也就是单纯觉得被她用玄铁链捆一捆,有助于炼体……

    因他从小的经历和习惯,他从来没有意识到,他早已伤痕累累的身体,其实,也是需要呵护的,即便是锤炼也需要一个限度,他却从无限度……

    想到这,程欣就有一种交织着同情的兴奋。这种美强惨,实在是她的心头好。

    不行……

    她摇了摇脑袋,驱逐莫名其妙的想法。

    她决定了,没有机会就创造机会,哪怕是二十四小时候在韩九渊身边,被他嫌弃,被他撵着让她滚蛋……

    她都要锲而不舍坚持下去,因为这是她唯一救赎自己的方法!

    程欣再一次折返韩九渊的住处,还没有走近洞府,就在路过刚才她打水的河边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正是那时说自己研究暴雨梨花针那个修士。

    程欣朝着人群瞥过去,就看见韩九渊靠坐在河边的树下,他浑身血迹斑斑,仿佛陷入了沉睡。

    在黄昏树林投下的夕阳光影下,安静,沉郁。

    俊美无俦的少年,此刻就像用伦布朗光线描绘出的森林精魅。

    轻皱的眉头,不轻不重地撞击到程欣的心弦,使她的保护欲忽然就泛滥了起来。

    而他的面前,一个弟子正嘿嘿笑着,朝两边的弟子眉飞色舞吹着牛,一边又恐惧,又兴奋地解着自己的裤腰带。

    他们的笑声尖锐、刺耳。

    韩九渊的头又开始痛,和刚才发烧的昏痛不同,这笑声像是一根一根的尖锥,往他的太阳穴里刺去,是一遍一遍,穿透性的疼,就像刚才,韩九渊盯着那些暗红的朱果,想起过往的血腥、杀戮、暴力……

    他紧闭的眼帘之下,一双眸子已然赤红,可眼前的三人却浑然不觉他们的死期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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