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渊一下就听出了声音的主人是谁，一激灵猛地坐起身，就看到昏暗的柴堆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池渊来不及感叹对方的神出鬼没，就立刻想从榻上爬下来：“兄长。”
凌烨转眸扫了眼池渊桌面上的那个还未收起来的药包。
仙门中无人过问他，凌烨也没给过这个东西，不用想就知道那这药包是谁的。
凌烨不知怎的，突然不合时宜的再度冒出了那句话：她就是想保护我。
但凌烨快速回神，没有过问，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方才吃过晚饭，凌烨刚跳上房顶，就看到家主的小儿子在院子里乱跑，这才知道那倒霉小屁孩已经被放出来了。
不难猜到对方会故态重萌的找茬，但既然没来找自己想必就是找池渊去了，凌烨便找了过来。
池渊的脸和脖颈上有几块青青紫紫的痕迹，很明显是才挨过揍的。
凌烨面容微冷，自柴堆中走了出来，又重复问一遍：“你知道你为什么总被他们欺负吗。”
虽然池渊年纪不大，但日日被人杂种杂种的骂，还是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不招人待见的。
就是因为血统。
池渊绞紧手指，别开视线没有回答，幽蓝色的眼眸中带着一种失落的情绪。
凌烨却给出了不一样的答案：“因为他们都说你是个会吃人的邪恶妖怪，但事实上你不光不会吃人，还像只绵羊一样。”
池渊不明所以，谨慎的再度看了过来。
“若是你真的会吃人，他们便不会欺负你了。”凌烨又问，“今日挨打，你打回来了吗？”
池渊迟疑了一瞬：“我娘说……”
打架不好。
“我没问你娘说了什么。”凌烨直接打断了他，“我就问你，我上次说什么你记住了吗。我上次说，被人欺负了你就要欺负回来，要还手。”
书听了，无力的问：[您到底在对他说什么啊……]
池渊睁着大大的眼睛，乖巧的说：“可我打不过他们。”
“打不过不是借口，他没比你大多少。”凌烨冷淡的看着他，“我这就教你个欺负回来的法子，你现在立刻马上去做。”
池渊有点害怕了，不太想听从对方的话。
他一直知晓，若是挨了打不还手，事情便会过去，若是还还手便会遭至报复。
“越退越会挨打。下次他若带人再来，你就先下手为强，这样还能显得你凶点。”凌烨一眼就将他的犹豫看穿了，挑起一边唇角，笑不入眼底，“可你若永远如此怯懦的只会委曲求和，却不敢还手，那你在我这就是废物。我告诉过你，我不养废物。”
池渊感觉一种更大的恐惧直击内心，更害怕了，怕对方也不再喜欢自己了。
他立刻跳起来想去抓凌烨的衣角：“兄长。”
凌烨又问：“那天留给你的那株荆棘草，也被他抢走了吧？”
池渊盯着他点了点头。
“荆棘草倒也算得上灵植，但其实许多修士都认为其是害草，只因它若在灵力充裕的环境中，便会落地生根快速生长，长出一片荆棘，甚至占据一整片灵田。又有毒性，极不好处理。”凌烨道，“上次我教你的聚灵阵，你记住了吧。”
池渊点点头。
“考验你的时刻到了。你现在去他墙上画满了聚灵阵，若你真的学明白了，明早他便出不来门了。”
“若是其他人来问，你只管说你不知道，和你没关系。若是他本人找来，你就说你是妖怪，你在上面施了妖法，若他以后再来抢你东西，下场就是如此。凶一些。”凌烨道，“快去，别让我失望。”
池渊再度迟疑了。
凌烨微微眯起好看的眼眸：“怎么，教了你你没记住画法？”
这倒不是。
池渊立刻盯着他摇头。
池渊只是这些年来一直在希冀着有朝一日可以融入池氏仙门中，被所有人接受，被大家所喜欢。
但事实总是事与愿违，池渊便连自己也在轻微的怨恨着这份血统和这对幽蓝色的眼眸了，听久了他自己都在怀疑着自己是否真的低贱。
他绝对不想说出类似于“我就是个妖怪”这样的话来。
凌烨又催促：“那就快去。”
池渊在去做坏事的恐惧和被兄长所不喜的恐惧中稍稍犹豫了片刻，担心被兄长不喜便快速战胜了去做坏事。
他招呼了一声，就急急跑出去了。
凌烨看着他跑远，默默又转眸扫向了不远处被用水泼了的木柴。
方才刚一进来他就看见了。
想必柴都受了潮，到时候他也没法交代。
书谨慎的措辞了一番之后，问：[您刚刚是在教他，去做个睚眦必报的人吗？]
事实上凌烨并不觉得这是瑕疵必报。
又没有人逼那小屁孩来抢别人东西，乱抢来的东西让自己吃亏了，本来也该是后果自负才对吧？
而且画聚灵阵这种事，明明是对修行有利的，怎么能说是欺负人呢？太看不起这三个字了。
凌烨走向柴堆，在管与不管之间迟疑了一瞬后蹲下身，在木柴上快速勾画出一个阵法，很快便见到有水汽缓缓蒸腾而起，木柴一点点变干了。
凌烨道：“这柴不错。”
说起柴就会想到火，想起火就会联想到烧书。
书领悟到了，默默闭嘴。
池渊出去不一会的功夫就又跑回来了。
凌烨听到脚步声，默默算了一下，觉得时间有些不对，回来的太快了，就收回盯着木柴的视线，迈步出了柴房，堵在门口。
池渊见他出来，脚步不禁放慢了许多。
凌烨垂眸看向他，问：“画满了？”
其实没画满。池渊刚画三个，就因为害怕赶紧跑回来了。
“去，画满了。”凌烨看出来他的心思，便淡淡道，“让他明天出不来门。”
池渊觉得对方仿佛有能看穿自己的能力，不敢乱说话，只好又原路跑了回去。
这次他按照凌烨说的，将家主幼子卧房外的墙面上绘满了一个个的小聚灵阵，才再度跑回去准备交差。
池渊推开破木门，向里扫了眼，没看到兄长的身影，便叫了一声：“兄长？ ”
无人应声。
池渊走进去转了一圈都没再找到凌烨，便猜测也许对方是回去了的。
随即他注意到了受潮的木柴似乎突然变干燥了。
池渊有些疑惑，又过去摸了一把，发现是真的变干了。
方才还在发愁的事情这会就解决了，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帮了他。
池渊又摸了摸，不禁心里感觉到了一种温暖，开心的小跑回榻边，钻进了小被窝里。
他躺了一会之后，等到约定的时间一到，又跑去凌烨房门口守着，一如既往的跟着对方练了前半夜的剑才离开。
而后半夜则因为干了坏事，忐忑的盯着头顶的茅草一直到天明。
天明时分，家主的小儿子在一阵刺痛和瘙痒中睁开了眼，却总觉得眼皮沉重到抬不起来。
朦朦胧胧之间，他只觉视野中影影绰绰，布满了奇形怪状的东西，像是鬼影一般。
其间，似乎还偶尔有些色彩斑斓的小人在来回跳动。
小屁孩被吓得停顿了片刻，随即一声恐惧的尖叫从喉咙眼破了出来。
此时隔壁不远处，家主的长子正在与自己带回来的道人论道，隐隐听到了这一声惨叫后不禁回头。
白发白衣的道人轻挽起拂尘，笑道：“少爷去看看吧。”
长子应了一声，道过歉后就急急起身，大步向隔壁走去。
道人也起身，挽着拂尘跟在了他身后。
长子敲了敲自己幼弟的门，又喊了两声都没见回应后，便抬手捏诀，施展出一道术法向门撞去。
两下之后门便被撞开了，长子本想直接冲进去，却在看清了屋中情景后立刻抬袖捂住鼻子，向后面退了一步。
道人“嗯？”了一声，向里看去，便见到屋子中不知怎的长出了许多黑绿色的荆棘，隐隐分泌出了些绿色的烟气。
他动了动拂尘，下意识的也想掩住鼻子。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只是微微皱起眉头。
荆棘草，一种低级灵植。
通常情况下只是植株内有轻微的毒性，但如果在有限的空间内大面积繁殖起来，令它们感觉到了拥挤，这种植物就会分泌毒雾，尝试毒死附近的其他植物。
这本是一种植物间的竞争手段，但偶尔也会毒到其他生灵。
长子站在门边，等着屋里通了会风，才用袖口捂着口鼻冲了进去。
屋中，他的幼弟躺在榻上，浑身布满了深红色的疹子，眼睛也肿胀的睁不开了。
长子来不及细看，一把抱起自己的幼弟就又转身冲了出去。
候在外面的白发道人见他出来，身形动了动，凑上前来：“怎么样？”
长子这才有空低头看向怀中的小孩。
道人挽起袖口，伸手探了探，舒了口气：“应当只是中毒了。”
长子一点头：“道长先请等候片刻，我去找家父。”
道人甩了下拂尘，道：“自然，人命要紧。”
长子说了声“道长请自便”后，就急急的抱着自家幼弟快步离去。
道人看了一会后，才抱着拂尘进屋子里看了一眼出来，随即绕着屋子转了一圈。
荆棘草怎么会无缘无故长了一屋子呢？
道人的眼眸在墙面一寸寸的扫过，过了许久，视线最终凝在了一处隐蔽的角落中。
隐约可见那里夹藏了一段若隐若现的纹路，隐隐散发着些光亮。
道人顿了一瞬，缓缓蹲下身，细细看去。
很明显这纹路的一大半都被不知什么人抹掉了，仅剩的这一点根本看不出之前画的是什么。
独独残留这么点在这里，就像某种无声的挑衅。
道人知觉这可能和屋子中的奇怪事情有关，但又实在看不出到底是什么，只得心中暗暗戒备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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