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盎然,花正旺。
却无人赏这大好春光。
花院里站了几人,三四个同样浅蓝色服饰的丫鬟,和一个着了绫罗齐胸襦裙的淡雅女子。
“小姐,日头晒,您要不先回房中歇息,您想看什么,奴婢们都替你看着。”一个被推搡出来的丫鬟柔声道。
被叫做小姐的女子不是安府里的嫡小姐,是安丞相安榆槿的侄女安冉,她因家中巨变,父母双亡,寄住在叔父家,成了半个安家小姐。
安冉站在安府偌大花院里,眼睛朝的却是在南边,对丫鬟的话充耳不闻。
那里是书房的所在。
距离方才帝王微服私访,和安丞相在书房中密谈,已过了很长时间。
丫鬟们仿佛感受到主子的情绪,都不做声地站在旁边小心伺候着。
打南边院子里来了个小厮,是伺候在安丞相书房里的,着急忙慌跑来,小厮脸上还有些许汗珠 ,“小、小姐,老爷那边让你过去一下,他有话想和您说。”
女子颔首,抬脚就要走,小厮却不动,她轻轻“嗯?”了一声,疑惑他怎么不动。
小厮为难地擦了擦汗,指了指她身后三四个丫鬟:“这个……”
“嗯,有什么事吗?”
一声淡淡的疑问,小厮却是汗又下来了,心里庆幸这位现在还清醒,要不然他可不敢走这么一趟,想到老爷那边还在等着,他擦擦汗硬着头皮道:“老爷那边只让小姐过去,不要带其他人。”
安冉没有为难他,苍白的脸浮上淡笑,她让丫鬟先行回厢房,自己则跟着小厮走。
小厮见了,没被她的美貌迷惑,更加惧她,加快脚步往书房方向带路。
在要踏入院子的时候,前面走过来几个行色匆匆的人,走在中间那人,一身素色藏青袍子也穿出凤表龙资。
看到这人,小厮腿肚子就一个没忍住,猛然跪了下去,战战兢兢道:“参见陛下。”
冷面帝王没有分给他半丝眼神,只在走过他们身边时候看到安冉后眼神闪烁了下。
安冉没下跪,只站在原地看着,帝王也并没有停下来降罪她的大不敬。
在帝王走过的瞬间,她的眼睛对上了那双眼,刹那锋利就割得她不自觉移开目光,避其锋芒。
安冉见过他几次,都是笙笙在的时候,他像极一个温和有礼的大哥哥,安冉是第一次见到他这种眼神。
安冉用脚踢了踢还跪在地上的小厮。“起来,人走了。”
小厮欲哭无泪,颤声道:“小、小姐,我腿,腿软,起不来了……”小厮是管家的儿子,胆子小,能在老爷身边伺候都是靠得爹。
安冉听小厮说起不来,没再理会地上趴着的他,迈着款款莲步进了院子,没有叩门就直接伸手推门而入。
梨花木书案册子摆放整齐,墙上挂着大师名画,几个大书架上摆满了书,书房里散发着一股文人独爱的书香气,还残留了一股淡淡的龙涎香。
梨花木案上一张空白宣纸,有一人正坐梨花雕椅,墨发束髻素色白玉冠,不惑之年的年纪,光阴带给他的,只有如同陈年佳酿的醇香韵味。
他就是当年名满天下状元安榆槿,如今的安丞相,年少慕恋他的人,也已经从闺秀成妇人,只但凡提到安丞相,还是会脸上羞红。
安榆槿被老天眷顾的人。
素青袍子的安丞相提笔蘸墨,在宣纸上行云流水地写下一行诗,听到推门声的时候也没有片刻停留,直至写完搁笔,才把目光投给来人,淡淡道:“下次莫要这么莽撞。”
安冉没理会他,拿起宣纸,诵读出了上面诗句诗句:“惆怅双鸳不到,幽阶一夜苔升。”
安丞相低头,翻开本子阅读上面事迹,不时提笔批注,“听柳吕说,你这几天不寐,库房里存有特制的助眠香,你拿到房中熏上几日,白日里记得开窗通气。”
“笙笙何时回府?”安冉再次不接他的话,问起此次目的。
面对咄咄逼人的安冉,安丞相只是翻了下一页继续披着,温声:“笙儿在宫里陪伴圣驾,还要过些日子才能回府。”
安冉不买账,依旧抓着话题逼问:“你惊才绝艳的安丞相,现如今,也沦落到靠卖子求荣吗?”越来越激动的情绪使她精致的面容逐渐扭曲,丝毫对叔父的尊敬也无。
“你又发病了。”安榆槿抿了一口清茶,如是道。
安冉的病,是丞相府里很多人都知道的,每个月她都会有几天会发病,发病的时候就像疯子,除了伤人还会自残,只有她青梅竹马的堂弟在,她才能克制几分。
安冉仍旧不依不饶,拍案问他:“笙笙是你的骨肉,他对那么依赖,你这样做,就没有一点愧疚吗??”
安榆槿听完的话,只是道出一句:“我护不住他,你更不能。”
他的笙儿颜色太好,但是好颜色生在男儿身,又是那样的稚童心思,他护了那么多年,终究还是护不住。被人窥得的无价珍宝,他没有把握能再把他护在翼下,不受半点伤害。
安丞相已经不年轻了,他想要在剩下的日子有人去护着那个孩子。
而在帝王和王爷里,他选了那位冷面帝王。
这些,没必要让他人知道了,面对安冉的连连质问,他都只是静静地听着,任由她揣测。
“我怎么护不住了?我可以……”说到这里,安冉脸上有些发热,还是把含在嘴里的话吐露出来:“我可以和笙笙在一起阿,这样,别人就没办法抢走笙笙了。”越说到后面,她的眼睛越亮,好似已经想到了那副画面,郁郁的脸上都带出了几丝甜蜜笑意。
安丞相叹息,“要是如此简单就好了。”这个侄女聪慧是聪慧,到底还是年轻了些,在那些人眼里,有什么是不能得到的?
如果不能,也宁愿玉碎不为瓦全。
早在他的笙儿风华初成之时,安榆槿就料到了这一天。
现在唯一的感慨,也只是这一天来得有点快罢了。
他的笙儿,要长命百岁,一生安康,自然要找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来庇佑。
岚妄彦这个王爷不错,是统领边疆的元帅,要是平日,安丞相或许会有迟疑难以抉择,但事关他的笙儿,他已经没有时间再去做万全准备了。
王爷是颗弃子,已经有更大的鱼儿上钩,那么就再也没有用处了。
这次的事情,安丞相也是知情者。甚至,里面有很大的手笔都是他早就策划好的。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他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思及此,安丞相嘴角微末弧度都抿了下去,指了指案上的明黄圣旨,道:“这次陛下驾临,带来了旨意,是有关你的婚事。”
安冉面上一喜,拿起圣旨逐字逐句地看了起来,看着看着,脸上表情越来越阴沉,最后直接摔掉圣旨。
“安家小姐,安冉,淑慎性成,勤勉柔顺,雍和粹纯,性行温良……着即册封为德安王妃,钦此;……这、是什么?”安冉的手指甲已经把手上肌肤抠破了皮,血顺着手腕滴到明黄的圣旨上,看起来瘆人的很。
安榆槿蹙眉,鼻端的书香气被血腥气掩盖,猛地合起书籍,他肯定道:“病确实更重了,你去冷静冷静吧。”
他话落,就两个黑衣人从暗处出来,制住了安冉的动作,在安冉身上点了几下,她反抗的动作瞬间停止,只剩下眼睛还在瞪着安榆槿。
安丞相想了想又道一句:“这虽是陛下的决定,但他没有逼迫你的意思,如果你不愿意,我会安排别的人去。”说完,他摆摆手,安冉就被黑衣人抬了下去。
书房门外几声敲门,随后进来了个小厮,还是方才带路的那个,他本来堆砌的笑在触及地上的血后瞬间消失:“老、老爷,您……没事吧?”他一紧张就结巴,慌慌张张的,声音刺耳。
“无碍。”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他想到进来的目的,“阿爹让我来打扫老爷书房,我现在收拾。老爷您等等啊,我马上就好。”
※
帝王所过之处跪倒了无数宫女太监,声音此起彼伏。
到了长乐宫,一大堆宫女太监站在门口,不知在做什么,连皇上来了也不知道。
太监总管眉头一皱,还未动作,就被岚妄殷挥手制止了。
等宫人发现皇上来了的时候,他们已经走到了长乐宫门前。
岚妄殷也听了个大概。
他们的话中之意就是,长乐宫里来的小公子和宫人玩了一早上,晌午的时候,找不到帝王,然后不开心,最后干脆把自己关在了房里。
虽然这期间不止找了他,但岚妄殷还是觉得很愉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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