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无碍,令子活泼灵动,丞相言重了。”岚妄殷噙着笑,伸手扶安榆槿起身。

    安榆槿顺着他力道起身,“谢陛下。”

    看向一旁已经和安冉说起悄悄话的安笙,他道:“你随你堂姐叙旧罢,我与陛下还有朝堂之事要细谈。”

    岚妄殷不做声,当是允了。

    安冉和少年呆在一块后,那种蔑视所有人,很高傲的感觉散了不少,她提起裙摆,福了福身,罕见的有礼数。

    等她起身少年就有急急忙忙拉着她往殿外走了,苏公公刚要踏进殿的脚收回,默不作声地跟在两人身后。

    岚妄殷则同安榆槿走入内殿,宫人上好茶点,就退得远远,在君臣交谈间不能听到内容,又能随时伺候的距离。

    “丞相近来身子可好?朕道听途说丞相感了风寒,现告假半月有余,实在忧心。”岚妄殷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安榆槿。

    “臣的病已告愈,让陛下忧心,臣深感愧悔。”安榆槿直视他,目光无波无澜,脸上犹带病容,说出的话不是很有说服力。

    他笑着说:“丞相能痊愈,真是太好了,没有丞相在的这几天,朕最近都要被那些人烦死了,还是需要丞相来帮帮朕管理前朝。”

    安榆槿忍住喉中涩痛,开口之时声音有些干哑,“不敢,陛下乃天子,山川大地皆是陛下的掌中之物,臣只能为陛下分忧,怎能谈得上管理二字。”

    岚妄殷却像是没发觉一样 ,他道:“丞相之才能,不止朕,乃是天下皆知,无需谦虚,朕今日除了要慰问丞相,其实还有另外一事想与丞相商议,此事,困扰朕许久。”说完这话,他俊脸上剑眉微蹙,星眸闪烁,似有难言之隐。

    “陛下被何事、咳…困扰至此?”安榆槿说话像有根针扎在他喉咙中,喉结颤动吞咽还是止不住咳嗽声。

    “朕觉得,最近不太平,有些人……”岚妄殷猛地把脸凑近到他面前,五官凌厉尽数彰显,“想要谋反!”一直温和的嗓音被压低,眼里涌动着黑色的波澜。

    “咳咳咳咳…陛下、此话怎讲?”拿出帕子堵在嘴边,安榆槿挥退递上茶水的宫女。

    岚妄殷亲手接过茶水,捏着滚烫的杯壁面不改色,递到安榆槿的面前,“丞相莫急,朕也只是揣测,并无找到确切证据。”

    滚烫茶水顺着喉咙灼烧到胃中,生疼的感觉,压下了安榆槿的咳嗽,把帕子放进袖中,他直视岚妄殷,“陛下,需要微臣做些什么吗?”

    ※

    安冉顺着少年的力道,被他拉着走,走到了一处池塘,少年就不走了,拉着安冉坐到凸起的假山石上。

    此处离长乐宫近,连石子都被宫人洒扫得干净,池塘里养的鱼叫鲤,是他国进礼时的随礼,红白相间乃是瑞兆,陛下不爱鲤鱼,宫人们却不敢怠慢,都精心伺候着,鲤鱼也在池塘繁衍了不少,清绿池水总算能看到斑斓色彩。

    少年自上次经过池塘,就对这里念念不忘了,现今坐着石子,伸长脖子,眼睛直往池塘里望。

    安冉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一池鲤鱼,她柔声问:“笙儿喜欢?”两手相交垂于身前,轻捏丝帕。

    “看起来很好吃……”少年囫囵应她,他怕水,脖子伸那么长,脚却不敢往前去,贴在石子旁。

    “公公。”安冉侧头唤站在不远处的苏公公。

    苏公公上前,屈膝行礼:“奴才见过德安王妃。”

    安冉摆手,自上而下瞥他几眼,移开目光,“纳垂竿,小公子要用。”

    “是。”

    少年去拉安冉的手,用力摇摆,激动道:“冉姐姐,快看!鱼,鱼跳起来了!”

    安冉转身应他,苏公公则倒退着下去了。

    “冉姐姐,你怎么啦?”

    “没、没事。”安冉目光停留在他脖颈,绯红的痕迹,印得深了,像块淡淡的淤青,一直染到耳后,密密麻麻占据他。

    充满占有欲,和掠夺者的味道。

    “笙儿,最近是被蚊虫叮咬过吗?”

    少年用手抓抓脖子,挠痒过后,那里的颜色变得更加鲜艳,他做沉思状,最后摇摇头:“没有呀,但是这里,会有点不舒服哦。”他指指抓过的地方。

    安冉发现这些,再仔细看少年,就发现了其他端倪。

    例如,少年的嘴唇有些太过饱满,颜色较之从前,也像得到灌溉后绽开的石榴花。

    少年手上也有微痕迹,安冉把他衣袖轻轻撩上去,就看到了和脖颈一样的景象。

    手颤了颤,安冉抬头看少年,少年也正懵懂看她,不明所以,静默了很久,在少年快要按捺不住时,她才笑笑道:“无事,这些很快就会消的,笙儿就不会不舒服了。”

    “那个是什么?”远远地,少年就见到了苏公公手上的垂竿,很是好奇。

    他还从未见过这种东西,府里的池塘因安榆槿喜好,都种了水莲,里面的鱼黑不溜秋,少年不感兴趣,出去游玩也从来不搭乘船舟,故而连垂竿都不曾见过。

    安冉接过苏公公的垂竿,她熟练地把诱饵挂在钩子上,把丝线扔进池塘,垂竿拿给少年,纤手一指池塘,“这个是让你垂钓用的。”

    少年拿着垂竿,有点傻乎乎,问:“那它们就会上来吗?”

    江南水乡,安冉自小就常与父亲在江边垂钓,自是熟稔垂钓之法,她让少年手持垂竿不动,垂竿颤动就是鲤鱼已上钩。

    少年半信半疑,但还是耐着性子不动弹,眼睛一直盯着垂竿,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动静,等了不过一会,他就感觉垂竿变得沉甸甸,“动了动了!是鲤鱼!”丝线被他拉扯上来,下面钓着一条肥硕惊慌蹦跳的鲤鱼。

    这一池鲤鱼被养得很肥,陛下不管,宫人则好生伺候,还没被垂钓过,单纯的鲤鱼看到诱饵就一涌而上。

    “笙儿真棒。”安冉的目光从他手上痕迹移开,夸奖道。

    日头已然高升,呆在凉爽的池塘边,偶尔有风刮过,也抵不住越来越毒辣的阳光,少年额边一串汗珠滑落。

    华服女子用丝帕为他擦拭掉,轻轻蹙黛,眼含心疼,被她心疼着的少年冲她甜甜一笑,道:“冉姐姐帕子香香的。”

    “就你嘴甜,”安冉把他袖子捋下来,问他:“如此晒的日头,鲤鱼钓了不少,够你这小馋嘴尝鲜了,回去看看你阿爹在做甚?”

    此时瓷缸中的鲤鱼有五六条,都有一手宽大,肉质肥厚,不枉费宫人的精心饲养。

    少年也感觉有些热,阳光晒到他脖颈 ,那里一层薄薄汗液,绯红加剧,让他很不舒服,“那,就回去吧……”他还依依不舍看了看满池鲤鱼,可以想象到,接下来这一池鲤鱼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苏公公适时上前抱起瓷缸,瘦削双手有力地抱着装着池水和鲤鱼的瓷缸,动作时没有停顿,一气呵成。

    少年走在前头,突然跑到瓷缸边往里看,手还扒拉着瓷缸壁,里面的鲤鱼摆动尾翅,浅绿水色一尾赤红,煞是好看。

    一条胖乎乎的鲤鱼跳起,冰凉滑溜溜的鱼鳞磨在少年几个手指头上,少年先是一惊,然后又欣喜地去触碰那尾最胖的鲤鱼,鲤鱼没有躲开,而是乖乖地任由他手指戳了戳,还用一开一合的嘴贴在少年手指上。

    少年迟疑不决,这里面都是他钓上来的,准备吃掉的,但是这条鲤鱼看起来很好玩,权衡再三,他同安冉道:“冉姐姐,我想养胖胖。”

    安冉同意了,抚摸着他的头,还允他一个好看的瓷缸来养鱼。

    回到长乐宫,岚妄殷与安榆槿早就等候多时,发现少年带回来瓷缸里的鲤鱼,安榆槿斥责少年两句,被岚妄殷笑着拦下了。

    岚妄殷并不在意那一池鲤鱼,所谓祥瑞之兆,不过子虚乌有,他能坐上这个皇位,靠的从来不是这些,若是能讨少年欢喜,至于下肚还是观赏,又有何差别,左右都是它们的荣幸。

    御膳房大厨们还未做过鲤鱼菜肴,看到被邻国献宝似带来的鲤鱼,出现在御膳房,大厨们其实是有点愕然的,讨论了一会,也不知要用什么方法做,才能对得起这鲤鱼,最后免不了想出几道新菜品。

    安榆槿和安冉没有离开,都落座在金丝楠木椅,少年则抱着一个小罐,里面一尾胖乎乎的鲤鱼正在吃他喂的鱼食,少年笑得很开心,这还是他第一次做这种事,从前他没有照顾过他人,都是被人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安榆槿和岚妄殷说着话,安冉坐在一旁安安静静,三人的目光都时不时扫到少年脸上。

    两颗梨窝嵌在脸颊,清晰可见,一扯动嘴角就会显露出来,情绪很容易被捕捉。

    少年是真的在欢喜,或许是一尾鲤鱼欢喜,也或许是他能照顾到其他东西,哪怕那是一尾靠鱼食和水就能生长的鲤鱼。

    鲤鱼上桌,少年坐到椅子上,还让苏公公要小心帮他端着瓷缸,不能摔了里面的鲤鱼。

    金红色的鲤鱼被烧得深红,这一午膳,安榆槿不能沾荤腥,并没有多吃,岚妄殷一直给少年喂饭,为他挑刺,也没有多吃,安冉眼神一直在少年身上,偶尔会看给少年喂食的岚妄殷一眼,对炊金馔玉的御膳也只是动了几筷子。

    只有少年是在认真吃着。

    ※

    午膳后,宫人端上瓜果,一颗颗晶莹剔透,都是上品。

    安榆槿把揪着他袖子的手撸下来,对岚妄殷作揖:

    “今日能与陛下同用御膳,乃臣与竖子的荣幸。”

    “竖子叨扰陛下多日,陛下日理万机,笙儿这次便随臣回府。”

    少年双手扒拉安丞相肃穆官服,身子倚着金丝楠木椅背,把头靠在安丞相肩膀上。

    他点头应和,“笙笙想要和阿爹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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