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像一道炸雷, 将陆璟轰得脑海一片空白。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唐栩，唐栩眼中再无半点压抑的痛苦与悲伤如灭顶海浪般轰然将陆璟吞没。
陆璟有种魂不附体的感觉。
过了好久, 他才听到自己声音颤抖着问了一句：“你这是……什么意思？”
唐栩没有回答, 他还是看着陆璟。
他的眼神让陆璟觉得自己心都碎成了一片片，刺在血肉里, 钻心彻骨地疼。
“真的有黑幕，对吗？”陆璟问道。
说话时他把手放在唐栩后背上反复摩挲着，像在安抚他也在安抚自己。
“有人逼你转会吗？是不是他们要挟你？是谁？为什么？”陆璟继续问。
唐栩一言不发。
陆璟也知道唐栩不会回答, 可他必须要问。因为如果不问他现在可能会发疯。
之前在微博上看到长情粉丝对唐栩职业生涯的记录后，陆璟就隐约猜到，唐栩当年的离队原因，可能不是官宣的因为想赢所以人生有梦各自精彩那么简单。
因为如果是那样的话，唐栩不可能越打越差劲，最后甚至自暴自弃到委内瑞拉联赛结束自己的职业生涯。
可是陆璟自己猜到唐栩被迫离队, 和唐栩亲口承认，又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更不要说唐栩那句话。回味几次过后，陆璟竟觉得毛骨悚然。
像是紧闭的岩石缝隙突然拉开一线, 他上前窥伺, 却看到足以将人吞没的无尽深渊。
唐栩是当时的联盟第一人。
除了没有拿到全球总冠军之外, 论声望、论观众缘、论技术、论口碑, 他都与现在的陆璟不相伯仲。
可就是那一次转会, 他不但跌落神坛，甚至成为了万人唾弃的叛徒。作为一个职业选手，他从技术到战术都最成熟的三年彻底被荒废。
直到三年后的现在, 永世不得翻身。
当然陆璟也大概猜得到，唐栩多半是被胁迫，所以转会前后，他完全没有发声。正是这样才让那些诋毁咒骂他的言论甚嚣尘上，最后将他整个人湮没。
如果唐栩真的开麦，事情可能不会这么糟糕。甚至可以说唐栩这样的沉默是在包庇施暴者。
可是，谁又没有软肋呢。
陆璟自己都不敢想象，如果把他摆到唐栩当年的位置，如果有人以唐栩为把柄要挟他，他能不能为了自己——或者为了所谓的“正义”发声。
以唐栩为把柄……
陆璟忽的想到什么，心中大震。
“唐栩，他们要挟你的把柄是什么？”陆璟问，他的声音在发抖。
唐栩依然不回答，可这个问题，陆璟没办法再像刚才一样让自己跳过。
因为他心里有个非常可怕的想法。
“……是我吗？”
——
三年前那个夜晚，魔都天气很晴。
唐栩对那一天唯一称得上正面的记忆，就是那如水洗过的碧蓝天空。
他如约去了一间写字楼，办公室里，一份合同递到他面前。
唐栩看着那份合同的标题已经皱起眉：“转会？MG？可我不想转会。”
“我知道你不想转会。”对方说，“但是转到MG，对你没有什么坏处。你是个优秀的打野，在哪里都能发光发热——”
“可我只想留在LSG，LSG有成为全球总冠军的潜力。”唐栩说。
而且，LSG有他想一直陪伴的人，还有他的兄弟，LSG就像他的家。
“——可如果Jing去了MG，他的职业生涯就毁了。”对方慢条斯理地说完后半句话。
唐栩瞳孔骤然收缩。
MG有个非常厉害的中单，叫青叶，很多电竞粉都畅想过，如果青叶和jugX合体，是不是能创造出一对在世界赛场所向披靡的组合。
其实在唐栩眼里，陆璟的潜力比青叶更大，他只是需要沉下心来，更多磨练自己的心态，最多一年，他就可以完成对青叶的全面超越。
但是在成绩说话的电竞圈，除了唐栩之外，不会有人这样想。
如果陆璟转到MG，他只会是替补中单，青叶22岁，还在当打之年，不出意外怎么也能打到25，26。
而且只要青叶在队，就永远是主力。
可那样陆璟的上升期就会彻底被荒废，就算他保持训练，上升期不能在最高强度比赛中磨练的话，也会极大影响陆璟的发展。
“Jing是新签的合同，还有三年，如果你拒绝的话，去MG的人会变成他，而且必须呆满三年。”对方笑了笑，看唐栩的眼神如同看着落入虎口的羊，“你意下如何？”
唐栩想问，为什么我和陆璟中一定要有一个人去MG？
拆散LSG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你和这支战队有什么血海深仇吗？
又为什么一定是MG，不能是其他任何一个战队？
可他知道这些问题对方都不会给他答复。
从他被叫到这里拿到这份合同——其实从现在的情况看，应该叫“告知书”——开始，一切就注定是一场不公平的交易。
从对方看他的目光里唐栩清楚地意识到，他只是一枚棋子而已。
棋子没资格过问自己的命运。
不过，这些问题对唐栩来说也不重要。
不管怎样他都不想离开LSG，可他和陆璟必须有一个要走。事情就是这样简单。
唐栩觉得如果是陆璟的话，他一定会拒绝这场交易。
但在对方用陆璟威胁他时，他就知道对方对他的了解非常之深，所以能够一击中的，捏住他的死穴。
那么换成陆璟的话，一定也有让陆璟没办法拒绝的方法。
“你可以和家里人商量一下，或者和朋友？”对方的语气带着几分戏谑，“不过，尽快吧，在你走出这间办公室之前给我答复。”
唐栩看着脚下的地面。
他没有圈外的朋友，可这件事，显然不能和圈内人讨论。
无论和谁说，都等于拖对方下水。
家里人。
唐栩自嘲地笑了笑。
“笔。”唐栩说。
与其让陆璟的未来被埋没，不如自己转去MG。虽然要背负骂名，但时间会冲淡一切。
而且以自己的实力，不管在哪个战队，都一样能打出来，这点自信唐栩还是有的。
他那时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一纸合约只是噩梦的开始而已。
——
“唐栩。”
有人在叫他，那声音很熟悉，在这场混沌而黑暗的记忆里，像一道刺破黑暗的光。
唐栩迷茫抬眼，视线有短暂的昏眩。
才看到陆璟近在眼前，他的手捧着自己的脸，好像是这样。
他离得好近，他眼里有自己的影子，那影子看起来羸弱枯槁，甚至不如死人。
右手被陆璟抓住，唐栩想缩手，陆璟却不许。
他一根一根手指地展开唐栩无意识攥紧的拳头，轻轻抚摸他掌心被指甲掐出的深深红痕，然后小心翼翼地，把他的手握在自己手心。
“唐栩。”陆璟又一次叫他的名字。
唐栩本来不想和陆璟对视，他不想看到自己现在可悲的模样。
可陆璟的声音好像有魔力，像一道让他无论如何想追逐的光。
唐栩忍不住抬起眼。
“他们是不是拿我来要挟你？”陆璟又一次问他。
陆璟眼睛亮闪闪的，里面一片晶莹水光。
“别问了。”唐栩低声说，“就让它过去吧，好吗？”
陆璟没有回答，却小心翼翼地把唐栩拥进怀里。
唐栩闭上眼，感觉到陆璟的脸，轻轻贴上自己冰冷的面颊。
.
唐栩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抬起手回抱住了陆璟，陆璟的怀抱很温暖，给他一种莫名安稳的感觉。
这种感觉就像是冬日午后的阳光，再冰冷的角落都一样会被照耀。
“我好很多了。”唐栩轻声说。
稍微缓过劲来之后，唐栩第一时间想的就是先把这件事糊弄过去。
因为他不想让陆璟追问，更不想陆璟纠结这件事，甚至试图为他讨回公道。
陆璟做不到的，一意孤行陆璟只会把自己都搭进去。
于是唐栩决定再缓和下气氛，他轻推了陆璟一把，用平时那种温柔带着点调笑的语气说：“要被你勒死了。”
陆璟果然应了一声，松开唐栩，但两个人并没因为这样就分开，唐栩主动往陆璟身边蹭了蹭，两个人像对连体婴似的靠在一起。
“毛毛熊好可怜。”唐栩继续找话题，总而言之，就是让陆璟不要再纠缠这件事，“都被我们压成熊饼了。”
陆璟看了看坐在毛毛熊同一只脚上的两个人，又看了看委屈巴巴的毛毛熊，一本正经道：“它不叫毛毛熊，叫爪巴。”
“……”唐栩没忍住笑了下，“都这样了你还欺负它。”
“对情敌是这样的。”陆璟说，“要像秋风扫落叶一样残酷。”
唐栩第一反应想纠正情敌这个说法，毕竟他还有一条根本方针是“不要和陆璟关系过于亲密以免一旦曝光影响到陆璟”，但纠结了一下他觉得，还是先把眼前的事糊弄过去比较重要，于是任由陆璟这么说了。
“可怜的爪巴。”唐栩说着，抬手想去摸摸毛毛熊的头。
手刚举到一半就被陆璟截住。
“不许。”陆璟一脸霸道地说。
唐栩只得乖乖就范，没想到陆璟居然还是抓着他的手，不肯松开。不但不肯松开，还认认真真把玩起他手指。
被陆璟牵下手就够唐栩心跳过速的了，更不要说玩手指这么亲昵的动作，唐栩瞬间感觉自己脸烫的可以煎鸡蛋，想抽手回来，陆璟不给。
一切似乎都回到了这番对话以前，岁月静好，相安无事。
唯一的槽点是，其间还夹杂着陆璟的借机耍流/氓。
就在唐栩松了口气，以为这件事真的被陆璟放过去时，陆璟忽然开口。
“逼你转会的人是谁？”陆璟用一种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在拉家常的口气问道，“MG的人吗？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作者有话要说：遇事不决欺负毛毛熊（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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