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两军严阵以待时,世子俞修手持泣血剑,怒目横睁大叫一声——”
“呔!萨孤小儿!”
“世子第一刺震落流域名将萨孤宪的头盔,第二刺穿其衣襟,最后一刺直取对方首级!敌方十万大军不战而降,好不威风!”
茶馆内的说书先生捻着胡须,摇头晃脑地为大家伙儿说了一段,说到精彩之处神情激亢,仿佛亲身经历了数年前的那场经典战役。
一群听客也大都是些热血男儿,一时大声叫好,纷纷打赏,茶馆一角热火朝天,热闹至极。
施宁宁一手托着下巴,一手剥着花生,听得是津津有味。
而旁边的施元安百无聊赖地掏了掏耳朵,颇为好奇地问她:“阿宁,这段儿你都听了百八十来回了,还听不腻呀?我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再说了,这先生又没有到战场上去,他怎么知道当时的情形是怎样的?说的这么煞有其事的模样,要我说你还不如等俞世子回来了,他自个儿说给你听呢。”
施杰昀也难得赞同地点头啊点头,兴致勃勃地提议道:“阿宁,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快别听这个了,我们玩儿其他的吧!不然去荔园阁听唱戏?再不然就去游湖泛舟都好,我实在是不想听这老段子了。”
听的正在兴头上的施宁宁被他们左一句听烦了,右一句听出茧子说的噘起了嘴,她摇头否定:“不去,我要听这个。”说罢她非但拒绝了双胞胎的提议,还摆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赶他们,“你们要是不听就快出去吧,吵得我脑仁疼。”
反正有李初瑭在会看着双胞胎,李初瑭是个靠谱的,施宁宁并不担心。
眼瞅着进城的时日已过去了大半,再过不了多久就得回去跟太学众人会和了了,要是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还什么都没玩到岂不是遗憾?
是以双胞胎也被磨的没了功夫追究阿宁对他们的嫌弃,如今阿宁已经变成了他们侯府里继娘亲、大哥之后第三个靠谱的人,况且还不知从哪儿摸索出了一身高强武艺,俨然成为了府上的保护神,因此并不担心对方落单。
双胞胎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道:“那阿宁,我们到时候就在城门口集合!”说着拉着尚来不及反应的李初瑭跑出门自己找乐子去了,那迫不及待的模样就跟八百年没出过门儿似的。
没了不停抱怨的双胞胎,施宁宁的周边总算清静了。她继续开始剥花生,一边听说书先生的段子,一边在脑海中描绘着六年不见的俞修如今会是什么样子。
应该要比当时再高一些,当年的俞修已经很高了,这些年肯定还会再长。可能还是那副嬉皮笑脸,吊儿郎当仿佛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模样,但是又让人感觉很安心可靠。又或许已经沉稳了下来,变得少言寡语。
这样想着想着,施宁宁的心情不由的低落起来,她软哒哒地趴在桌子上,食指在桌面上不住打圈。
俞修怎么还不回来呢?
他可是自己的第一个朋友。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施宁宁也没心思听书了,不知不觉说书先生的这一章节便已告一段落,留下一句“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和一群意犹未尽的起哄的众人。
施宁宁依照惯例打赏了一锭银子,准备离开茶馆跟双胞胎和李初瑭他们会合。
施宁宁起身,踏出茶馆时无意瞥见前方街角处一阵喧闹,人们团团围在一起喋喋不休。因为距离太远、人声太嘈杂有些听不清他们说了些什么,只隐约听见几句——
“闹出人命了……”
“可惜了,还这么年轻,啧啧……”
周围不断有老百姓越过施宁宁,一脸看稀奇的模样冲上去想要凑个热闹。
施宁宁是不喜欢凑这种热闹的,她正欲避开人群绕道走,却无意间瞥见一个小小的身影。
她眨了眨眼睛,还以为自己看花眼了,待看清楚那孩子的长相,确定是自己想的那个人后,不由叹了口气,认命地上前。
施宁宁走近,拍了拍那孩子的肩膀,无奈地叫了声:“俞小擎。”
被施宁宁唤作俞小擎的男孩儿转过脸来,过分精致的长相令周围百姓眼前一亮,在心中不住的称叹。
这是哪家的小孩儿?长得可真漂亮,跟瓷娃娃似的。
“俞小擎,你为什么不在太学念书?”施宁宁以一个太学长辈的身份质问道,全然忽略了自己也在翘课的事实。
俞笙擎的脸上没有一丝被抓包后的懊恼与尴尬,他奶声奶气地叫了声:“阿宁姐姐。”
施宁宁被他这一声叫的再也端不起架子,索性蹲下去和对方平视。
一大一小,一男一女俱是白嫩嫩的皮肤,圆滚滚的脸蛋儿和乌溜溜的大眼珠子,只不过年龄较大的少女看上去有几分呆萌,而小男孩儿看上去机灵劲儿十足,两个人的身份就跟反过来了似的。
这场面乍眼一看着实令人有些忍俊不禁,也从心底对这相似的一大一小升起一股莫名喜爱。
施宁宁就像是在和一个平辈说话,她认真地问道:“为什么不去念书?”
跟他大哥一样。
俞笙擎骄傲地说:“夫子讲的东西我都懂了,不想白白浪费时间,而且……”他冲施宁宁眨巴了两下眼睛,“阿宁姐姐,你现在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吧?我记得今日是你们的狩猎课,怎么你也没去呀?”
施宁宁被一个后辈说的有些脸红,她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皱着眉抬头看了眼被人群包围着内里面的惨状——
约摸二十岁左右的男子身上有着明显剑伤的痕迹,周围并无多余血迹,可见此处不是第一案发现场,只是不知尸体是如何在朗朗乾坤下转移到这闹市之中的。
施宁宁赶紧亡羊补牢地捂住俞笙擎的眼睛说:“小孩子不要看这些东西,会做噩梦。”
俞笙擎被捂住眼睛也不做反抗,小小年纪看见这样血腥的场面心里其实并无太大的波澜,他勾着唇角道:“我才不怕呢,我胆子可大了。”
施宁宁不理他邀功的小语气,她牵起俞笙擎的手站起来说:“这种案子会有官府来过问,你让我管着你,那便走吧。不要惹是生非,免得又惹你娘不高兴,就要挨板子了。”
俞笙擎乖乖被牵走,笑着反问:“阿宁姐姐,我让你管着我你就管着我,你脾气也太软了吧,这样很容易被人欺负的。”
施宁宁牵着他一直往前走不说话,脑海中却浮现出那日第一次在太学遇见这小滑头的场景——
那日,刚入学的俞笙擎不知从哪儿得了消息迈着小短腿就来她的课堂门口找她,一见到自己就积极地自报家门,还说他是俞修的弟弟,今日是第一次来太学上课,知道自己和他大哥是好朋友,希望自己能在太学里罩着他。
那时的施宁宁先是感叹于对方出众的相貌和嘚啵嘚啵的利落嘴皮子,听了对方的话后更是沉浸在一种自己也是前辈,可以罩着小辈了的喜悦中,稀里糊涂就答应了对方的要求。
接触下来后施宁宁发现俞笙擎的确是一个乖巧聪明的孩子,而且人缘很好,能够和太学众人迅速打成一片,俨然成为了继他大哥俞修之后的又一个孩子王。
尽管俞笙擎在施宁宁的面前总是一副我很乖,我很懂事,我很听话的乖宝宝模样,但是她总觉得这小孩儿鬼心眼特别多,是个蔫儿坏的。
可是施宁宁并不反感。
正说着,一辆软轿在施宁宁二人面前停下。轿帘被掀开,一身着藕粉色纱裙的绝色美人走了出来。
她先是对施宁宁福身行礼:“柔萱见过元宁郡主。”然后又对着俞笙擎略带斥责道,“小擎,你又出来贪玩了,当心我回头告诉姨母。”
俞笙擎半笑不笑地挽住施宁宁的手臂说:“我娘要是知道我和郡主一起出来,她才不会骂我。”
施宁宁闻言非常不给面子的将手臂从他的手里抽|出来,纠正对方道:“你不是和我一起出来的,是被我抓住了你翘课。”
俞笙擎哀怨地看了她一眼。
“元宁郡主,柔萱的姨父和姨母都对小擎寄予厚望,柔萱很感谢郡主对小擎的厚爱,也明白郡主本身便是一个不拘小节的人,可是柔萱身为小擎的表姐,又怎能放纵他如此荒废学业?那样子不是辜负了姨父和姨母的一番期盼吗?”
李柔萱言辞温柔,可却处处透露着对施宁宁带坏了俞笙擎的不满,以及自己身为表姐跟俞笙擎的亲昵,仿佛在提醒着施宁宁她才是俞家的一份子,而施宁宁不过是个外人。
施宁宁蹙起眉心,她以前总觉得这位李小姐的眼里带着对自己莫名的敌意,今日一看果然不是自己的错觉。
若要深究起来,李柔萱作为一个无品阶的臣女,对身为郡主的施宁宁说出这番话已经算是犯上。可到底李柔萱才是俞笙擎的表姐,施宁宁想想也是,身为表姐关心表弟的学业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因此没有追究对方的失礼。
李柔萱见施宁宁沉默,还以为她是无话可说,面上忍不住带了一丝得意,她对着俞笙擎伸手,温柔地笑道:“小擎,过来。”
不料俞笙擎却当作没看见,他仰起头天真地冲着施宁宁说:“阿宁姐姐,不是说要送我回太学吗?我们走吧。”说罢自顾自牵起施宁宁,然后又对着笑容僵在脸上的李柔萱摆了摆手,连句话也没留给对方就拉着施宁宁离开了。
将李柔萱甩在身后,施宁宁低下头不解地问,“你不喜欢她?”
俞笙擎理所当然地点头说:“两家人平时没来没往的,她却时常以我表姐的身份自居,而且平日里没少打着国公府表小姐的名号在外面晃来晃去。我娘见她倒是没惹是生非、仗势欺人,便懒得理,可我却不喜欢,这个人心思重。”他看了眼施宁宁,看热闹一样说,“阿宁姐姐,你要当心着些,她可不待见你,小心她使绊子。”
施宁宁对这话不置可否,她见俞笙擎这副得意的小样儿实在让人手痒,就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对方小巧的下巴,开玩笑说:“你心思也重,人小鬼大。”
俞笙擎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说道:“我心思重,所以最见不得有人在我面前搬弄是非。”他顿了顿,不知想到了什么,状似不经意地问道,“阿宁姐姐,你知道李柔萱想要嫁给我哥吗?”
“嗯?”施宁宁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不明白话题为什么会跳到这里来。
俞笙擎见施宁宁这没心没肺的模样便知晓对方心思单纯,绝无半分旖旎。
什么襄王神女呀,什么落花有意呀,什么青梅竹马情窦暗生呀……
不存在的。
俞笙擎耸肩,忍不住在心里为他那个从未谋面的大哥默哀。
这些年大哥的家书传了一封又一封,除了问候府上的情况,出现最多的字眼便是——施宁宁,团子,阿宁了。
亏得他还以为八字有了一撇,一进太学便忍不住去找这个让大哥心心念念的元宁郡主。
想不到竟是大哥剃头担子一头热。
真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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