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 江梓苏并没有如庄律威胁夏菱的那样, 去和林奕聚,而是去了庄律在苏镇的别墅。
从之前在翡翠山庄, 江梓苏就感受到, 这男人生活算是相当有情调的。
他到哪儿都有令人舒适的住处,衣食住行都讲究舒适。但说他贪图享受吧,他又习惯自己下厨。
家里的卫生显然不是他在打理, 但只要有他在,他住的地方就看不见多余的佣人之类的闲杂人等。
当然, 翡翠山庄明面上还是梅家的产业, 所以情况例外, 但那些佣人也会在他用餐的时候主动离开, 大多不会干扰他。
江梓苏看着男人换上居家服后悠闲恣意的背影,想到庄律刚刚用林奕威胁夏菱的事,忍不住问他:“你和林大叔是什么关系?”
庄律打开冰箱取出一瓶冰水,拧开, 仰着脑袋喝了两口,粉色的唇瓣被冰水染得晶亮晶亮的,配上他独家的懒散笑容, 倒也有几分邪魅勾人。
“这世界的人, 但凡是有欲望的,和我都有潜在的利益关系。”
江梓苏皱眉:“你不会是打他的主意吧?”
庄律将冰箱门关上,发出轻微的声响,朝着江梓苏笑:“一个五十岁的中年男人, 早就过了拼搏上进的年纪,但他白天在古玩市场摆摊,晚上又忙酒吧的工作,你说,图什么?”
江梓苏抿了抿唇:“图一口气。”
她知道,不管那大叔表现得多么豁达潇洒,被泼脏水的感觉并不好,谁也不愿意带一辈子背一个莫须有的污名。
“你知道他的计划吗?”
“和我的计划不谋而合。”庄律嘴角漾着笑,迷之自信。
江梓苏心里却不舒服,不愿意相信,她还挺有好感的大叔,会和庄律“不谋而合”。
她发现,自己对庄律的好感度几乎已经降到,任何和他有关的东西,在她这里都会被降好感。
“你们的计划,会伤害到我母亲吗?”
庄律抬眸看她一眼,才隐隐感觉到她的不开心。
他走过去,弹了下她的脑门:“我的计划,是为了你好吗?你忘了你的规划里,要让江浩森一无所有,悔不当初,要让你母亲重新获得幸福?”
江梓苏皱眉:“但我不希望我想要的结果,是用谁付出代价和你交易得来的。”
庄律目光顿了一瞬,而后大大方方搂着她,轻慢闲散的嗓音响在她耳边,“我本来也是想诱导他交易的。不过相处下来,发现那男人身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又太抠,不值得我花心思去发展交易。”
江梓苏微不可查松了口气,“我其实挺怕他卖掉爱情的。”
庄律轻笑了一声:“你信不信,如果我要和他发展交易,他第一个想要卖的,就是爱情。”
江梓苏心里咯噔一声,她不觉得能随意卖掉爱情的人,能给她母亲幸福。
庄律却根本不懂她心里的担忧,还兀自好心给她解释:“他被你母亲伤得太深,爱情反倒是徒添痛苦的累赘。极度困扰但靠自己无法割舍的东西,如果有人告诉他能够拿出去卖钱,为什么不拿出去卖了?不过男人的爱情根本不值钱就是。”
江梓苏心里又松了口气。
她觉得,庄律现在说的,不过是他自己的推测,因为他根本不懂,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推测。
她反倒觉得,哪怕再痛苦,林奕也不会卖掉他的爱情。正是因为在里面吃了苦,伤了心,反而对他而言更加珍贵。
庄律看着江梓苏的表情轻笑了一声:“我接待过的男客户里面,几乎百分之九十九最先想要卖掉的,就是爱情。男人眼里,爱情一文不值,反倒是累赘。”
江梓苏轻轻挣了下,从庄律怀里出来。
她不知道庄律说的是真是假,但她知道,这就是他的爱情观——爱情一文不值,反倒是累赘。
不知是出于怎样的心理,她不喜不怒盯着他,眼里没有情绪,单纯而随意地问:“你爱我吗?”
“不爱。”庄律答得相当干脆,也没回避她的眼神。
江梓苏并不意外这个答案,毕竟,她上次和他聊起同样的话题时,满嘴谎言的男人连句虚伪的喜欢都说不出来的。
只是,明明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听到这么直白的两个字,她心里还是有种,酸酸涩涩的失落,就和之前在翡翠山庄知道他种栀子花是因为梅澜喜欢时,是类似的心情。
她觉得这不是喜欢,顶多就像是班里普通平凡的小女生,有点儿渴望万众瞩目的异性喜欢自己一样。莫名其妙的心理。
也是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莫名心理,她又试探着问:“你觉得爱情一文不值的话,可以交易掉自己的啊。”
庄律托着下巴思索片刻:“是个不错的主意。”
他说得漫不经心的,像是在认真考虑这个建议,又像是随口一听随口一说。
江梓苏发现,这男人永远一副漫不经心不正经的样子,反而让人不清楚他真正想的什么。
但她知道了,他要割舍什么,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就看他想不想罢了。
接下来两天,庄律带着她玩遍了苏镇,吃的,玩的,看的,处处周到,还拍了不少照片。
两个人亲密得就好像真的情侣爱人,但她心里,不可抑制地空落。
庄律像是盯紧了她,时时没和她分开,让她和想要从霍知寒和萧一鸣那里获取更多信息都不能。
等再回京都的时候,她也没再见过林奕。
想想也是,夏菱现在都还是江浩森的妻子,实在不宜和其他男人有什么过分的交集。
就算最后真的和林奕走到一起,也得等和江浩森离婚之后。
江梓苏从和庄律的交谈中隐约知道,当年的事,应该是夏菱对不起林奕,或者有苦衷。
毕竟,夏菱是未婚先孕嫁的江浩森,她和江浩森发生关系时,是不是自愿还未可知。
江梓苏回京都的这天,夏菱夏晚儿以及萧一鸣也从苏镇回了京都,包括严云清也给她发了不少消息,表面是替江浩森传达消息,但大多是隐晦的讨好与示爱。
但江梓苏依旧没有回江家见江浩森,而是先回了自己在外面的家,和庄律一起。
庄律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沐浴,正好他之前就有搬一些他自己生活用品过来。
而江梓苏,趁着他洗澡的时间,去了对门向黎家。
当初让严云清买房的时候,不仅是房子安排在对门,她自己还有向黎家门的钥匙。当然,向黎也有她的,她硬塞给他的,他没用。
那个时候的她,还不太能以人的角度考虑人情世故,比现在实在任性太多了。
现在想想,她一个女人,坐向黎的车,摸他腹部的肌肉,跟他回家让他捏腿,实在是荒谬可笑的行为。
打开房门时,有个保姆样子的女人正坐在客厅,眼睛盯着电视看,手里还在剥着橘子。
保姆听到开门声,有些心虚地站起身来,手里剥了一半的橘子也慌忙放到茶几的果盘里,看了眼坐在阳台的向明,才对江梓苏恭恭敬敬道:“小明他很乖,刚刚也吃了饭。我忙完了才坐着休息一下。”
江梓苏点点头。本来保姆来这儿也是为了看着向明别有什么危险,工作轻松,闲下来看会儿电视倒也没什么。
“向黎还没回吗?”
“哦。他昨天给家里打过电话,问过小明的情况,说今天会回的。”
江梓苏皱了下眉头,她记得严云清和她说的是,一个月内不宜出院的。他才休息几天就出院?这是已经想好不要命了吗?
“您忙自己的去吧,我去阳台看看小明。”
说着,她自顾自往阳台去了。
那保姆人这会儿不敢看电视打扰她,干脆去了厨房,也不只是倒腾什么了。
阳台上,少年前面的桌子上放了个水果拼盘,并没有插牙签,应该是保姆做给他的。
保姆平时把他当成智障看待,刀子之类锋利物品都藏起来,给向明的吃的也都不敢带核带刺什么的,生怕把这小金主伤着了。
说到底,严云清请的这保姆还是不错的。
江梓苏坐在少年面前,圆形的小木桌上瞬间多了一道暗影,而少年依旧沐浴在阳光里,没有丝毫反应。
据向黎说,向明以前喜欢躲在各种阴暗的地方,又一次甚至把自己关在柜子里让他好找,他花了好几年的时间才让向明适应并喜欢阳光。
于是,少年大部分的时间,都在阳台里沐浴着阳光,像一位哲人一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为外界所干扰。
今天的阳光正晴,打在人身上还挺舒服。江梓苏发现,这少年睫毛浓密,又黑又长,看起来干净讨喜,清澈的眼眸间却是一片空洞死寂。
向黎和她说过,儿童自闭症中有四分之三伴随着精神发育迟滞,通俗来讲就是智力障碍,而向明就是那四分之三中的一个。
江梓苏心里好奇,将上半边身子微微趴在桌子上,手臂缓缓伸过去,拿一根纤白的手指轻轻刷过少年浓密的睫毛。
少年依旧无知无觉,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江梓苏知道,他却有最漂亮干净的灵魂,好像纯粹与世隔绝一样。
坐了没几分钟,大门处又有声响,江梓苏起身去看,居然是向黎已经回来了。
他手上打着石膏,脑袋上也缠了一圈绷带,整个人看着都好像又清瘦了些。
有些惨白的脸更加衬托出那一双漆黑的眸,正正好地定着和江梓苏对视。
江梓苏觉得,罪大恶极是庄律,她没有必要太过愧疚。但心底,却有极端复杂的滋味,捉摸不透。
她缓缓走到客厅沙发上坐着,并没有过去扶向黎一把,表情眼神也相当冷漠,轻描淡写地问:“你给我发过消息?”
向黎微白的脸色似因为愉悦的情绪而暂时浮上一层薄红,他倏而笑起来,明媚而纯粹。
缓步走到沙发边坐下,才看着她淡声道:“大概是运气不好,被庄少撞见了。”
江梓苏知道自己大概不用解释什么了,她朝着他问:“你手机呢?我想看看你给我发的什么。”
向黎抿了抿唇,有些虚弱地靠在沙发上,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解锁,打开聊天记录,然后将手机递给她。
微信删除消息的功能只是单方面的,庄律在她手机上删除了消息,但向黎手机上还有显示。
只有两条。
第一条是一张图片,是向黎的自拍——
男人躺在洁白的病床上,脸色惨白得毫无血色,眼皮抬起来都好像费了全部的气力,虚弱得好像随时都能死掉一样。
照片上还拍出了性感锁骨,极富爆发力的肌肉,同时还有……胸膛处骇人的伤口,触目惊心。
最可怕的是,这样一副近乎奄奄一息的身躯,眼眸漆黑明亮,有些迷蒙眼里氤氲了笑意,唇角也微微勾起弧度。
这触目惊心的美感,也因为这浓郁的血腥味与那天使般的微笑而到达顶点,看得人呼吸紊乱。
图片下面一条是文字消息:【这样,你还想睡我吗?】
江梓苏微垂的眼眸里泛着意味不明的情绪,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攥紧。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有点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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