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七一下子都有些懵了,有些紧张的看看玄清,又看看玄凌,想要扯他的袖子,又怕害他丢脸,手指几番抬起又微微蜷缩着落下。
这光景落在玄凌的余光之中,直让他心中感叹不已。他舍不得叫小丫头为难,转而自己笑道:“不过是白问一句,你这样紧张。”
玄清勉强笑笑:“哪里有什么姑子,皇兄这样,清以后可不敢再去清凉台了。”
胡蕴蓉看气氛不大对,便“咯”的一声笑,娇娇俏俏道:“六表哥最风流倜傥,哪肯找个人来束手束脚。若被人管着,还有伊人可求么?”
玄凌便笑:“你都是做母亲的人了,怎么还这样俏皮。”
胡蕴蓉瞅了安七一眼,道:“若说娇俏,臣妾可比不得贵妃娘娘,贵妃娘娘膝下足有三个孩子,还不是一样动人?”
玄凌忍不住一手握住安七的手,笑睨她一眼,道:“听见了吗,说你白长了这些年岁,净会撒娇呢。”
安七便带着玄凌的手,捧住了自己的下巴,一歪脑袋,也不说话,只是笑。
玄凌眼珠子直了一下,很快回过神来,轻咳一声,无可奈何一样的用另一只手点了点她的额头:“越发没大没小了。”
安七身子一晃:“嘤。”
玄凌:……啊,好想把她抱在怀里哄啊。
胡蕴蓉脸色都变了,但很快又提醒自己要沉住气。
她眼睛无意间一瞟,就看见了安七挑衅的目光,顿时气得要爆炸——这女人故意的吧!?果然能混到贵妃这个位置的女人,怎么可能简单?!
这几人之间的机锋,玄清是不知道也不感兴趣的,只很礼貌的冲沈眉庄行了一礼:“还未恭贺惠妃娘娘有孕大喜。”
沈眉庄端庄的回了一礼。
玄清状似不经意的四处看了看,道:“皇兄,怎不见徐婕妤和傅嫔小主?”
玄凌眉头一挑,还没来得及说话,胡蕴蓉便道:“六表哥有所不知,傅嫔已经成了惜贵嫔,是娘娘啦,而且一个月前才生产,此时还在坐月子,自然是不能来的。徐婕妤是前日生产的,自然也不好出场了。”
玄清眼眸中便漾起来一圈痛苦,很快又遮掩过去,道:“哦?那可真是恭喜惜贵嫔和婕妤了。”
安七手一紧,玄凌便看了过来。
见她脸色有些发青,可见是恶心甄嬛恶心坏了。
玄凌安抚性的握了握她的手,然后笑着说:“老六这次回来清减了不少,不如就留在宫中一段时日,想必母后也甚是想念。”
太后咳嗽了几声,才说:“哀家一把老骨头,出去是不可能出去了,只好听小六讲一讲外面的见闻了。”
玄清便马上回答:“清领命。多谢皇兄,母后。”
玄凌便点点头,不再说话,示意众人听歌赏舞。
一旁本是静静坐着的滟贵人——前一阵刚晋封的——这时候难得主动说:“今日宫中众位姊妹都在,想也听腻了乐坊的曲子,臣妾逞能,虽不及安贵嫔天籁之间,也愿以一曲博得雅兴。”
这话一出,别说玄凌,就是安七也好奇的看了过去。
叶澜依还是那个样子,平日里让笑一笑跟要了命一样。
也就是玄清在场的时候会想要图几个表现罢了。
按照常规印象,这时候安七表现出好奇是很正常的。
玄凌道:“你在朕身边近年,从未听你唱过一曲,今日倒是难得听你开金嗓了。”
叶澜依抚媚一笑,道:“唱的好不过是助兴,唱的不好只当是逗趣罢了。臣妾献丑。”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一曲毕,场内多数人都沉浸在了她的歌声里。她“啪啪”击掌两下,闻得殿外鸟鸣声声脆玲,乍然飞进一群彩羽鹦鹉来,一只金羽的停在了玄凌手臂上,一只白羽红喙的停在了玄清肩上。
玄凌兴致勃然,笑道:“很有心思,小东西也□□得机灵。”
叶澜依微微一笑,神情中带上了两分雀跃:“臣妾歌艺不精,只好在这些旁门左道上用些心思。”
这雀跃,自然是给玄清的。
可是玄凌不知道啊。
然而鸟儿再新奇,终究也不过是个玩意儿罢了。玄凌赞赏了两句,便问安七:“你瞧着怎样?”
安七眨了两下眼睛,有些无辜,有些茫然,道:“挺、挺好的?”
玄凌:“好便是好,怎么又问起朕来?”
安七更无辜了:“臣妾也没玩过这个,新奇是挺新奇的,但也并不觉着多么喜爱,但是又想……滟贵人往常便是做这个的,对于她而言习以为常的事还能拿到大殿上来,大约是很不容易的?”
玄凌微微有些愕然,却又觉得情理之中,笑道:“你还挺会为别人着想?”
安七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胡蕴蓉欢快地道:“贵妃娘娘的意思说滟贵人本是驯兽女出身,寒微之人最擅长弄些本色的奇枝淫巧来讨好皇上?”
已经被封为修容的吕盈风(原欣贵嫔)便嗤笑一声——她与安七的梁子是早就结下来了的,虽然最开始是因为甄嬛才对上的,可后来甄嬛离宫后,她二人也没有冰释前嫌过。
主要是安七也不屑于与她交好,结怨就结怨呗,安七位分高孩子多还得玄凌宠爱,哪一点虚这么个拿着心直口快当优点的人?
吕修容道:“奇技淫巧啊!贵妃娘娘未必是有心这样说的,若说到寒微出身,难道贵妃娘娘是大家闺秀么?一样的人罢了,贵妃娘娘若有心说这话,岂非自己打自己嘴巴了。”
胡蕴蓉掩嘴一笑:“吕修容这话扎心了,贵妃娘娘对自己的娘家人限制可厉害着呐,早几年把自己父亲……”
“吃的都堵不住你的嘴。”玄凌直接打断胡蕴蓉的话,也不管她僵在脸上的错愕的神情,说:“一口一个贵妃娘娘,你可知她位分比你高?若……”
剩下的话因为安七拽了他的袖子,他便咽了下去。
玄凌看过去,却见安七凉凉的看着胡蕴蓉,眉梢眼角都是冰封的冷意,道:“若要论起出身来,胡昭仪不也是罪臣之女么?胡昭仪这么些年来的高傲,不过就是仰仗着你的外祖母罢了,论起父辈的功过,你未必又比本宫强。但本宫至少懂得坦然接受父亲犯下的错,个中处理不曾因为他是本宫的父亲就有失偏颇,试问这一点胡昭仪又是否能做到?”
胡蕴蓉一下子气到发怔,她又是头一回被玄凌这么下面子,又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登时就要哭出来一般,面皮红涨起来。
又被安七这么一番添油加醋,胡蕴蓉就更是难堪了,也顾不得失仪,更顾不得玄凌是否会将罪于她,从座位上站起来就跑了出去。
皇后急了:“胡昭仪!怎么跑了!贵妃也少说两句吧!”
安七微微低了头:“皇后教训的是。可臣妾出身如何,这本不是由臣妾决定的,如今吕修容和胡昭仪这样一唱一和的说出来,臣妾感受到了浓浓的恶意。臣妾觉得委屈,还请皇后娘娘给臣妾一个公道。”
皇后便皱了眉头,看了有些僵硬的吕盈风一眼,缓缓道:“不过是自家姐妹随口打趣两句,你若是不喜欢,本宫做主让众人以后都不许说了。”
安七细微的哼了一声,到底是没说什么出来。
玄凌看不过去,皱眉道:“皇后就是这样处理后宫事务的么?这样的和稀泥,怎么不纵得这后宫之中不良之气盛行呢?”接着转向吕盈风道:“吕修容这样德行,怎么配得上九嫔之位?还是先做一段时间的贵嫔吧!”
一句话,让吕盈风这么多年来的资历化为云烟,再要升起来……可就难了。
吕盈风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却一句求饶的话也不敢说出口。
她早该知道的——当着皇上的面,怎么能这么讽刺安七?
可她又想:难道皇上不在这里的时候,她就能讽刺了吗?鬼扯!皇上不在的时候安七根本就是一个言行无忌逮谁咬谁的疯狗!
玄凌还觉得不够,下意识就要揽住安七的肩膀好生安慰,却听玄清说:“皇兄——”
玄凌只得放弃自己的想法,转而问:“让六弟看笑话了。”
玄清本想为那两个女子求情,却在开口的前一秒察觉到了自己的僭越,剩下的话在口腔里硬生生的转了个弯:“臣弟在上京一直惦记着皇兄的藏画,这样合宫欢宴的日子,不如也借臣弟观赏一番?”
玄凌哈哈一笑:“知你就惦记着这些,早为你准备下了!”
就算这场宴会已经离开了两个人,就算在座的大多数人心里都不平静,可玄凌要粉饰太平,那就谁也不敢在脸上带出来什么情绪。
而宴会结束之后,安七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总之就是六王玄清突然传出来身染重病。
章弥说是在上京时染上的风寒,一直迁延不愈,回京城之后因车马劳顿,引发旧疾,这才一病不起。只要细心修养,一个来月或可恢复。
系统非常卖力地兜售自己的功能:【主子!您真的不看看录像吗?】
安七面无表情:【我真的要看不会在当天晚上看水镜吗?为什么现在还要回过头费心扒拉的看录像?玄凌有几根花花肠子我能不知道吗?】
系统不想死心:【不是,您好歹看一看呀?】
安七把它摁回去,送上一句:【没有必要了,这次轮回已经快要结束了。】
系统:【唔唔唔!!!】您别瞎来啊!!!你走一走剧情啊!!!
玄清闭门养病时,才刚生产的惜贵嫔突然去世了。太医说是产褥期没有护理好,恶露未尽,暴毙而亡。
这也是常有的事,毕竟妇人生孩子本就是鬼门关前走一遭,何况惜贵嫔又是生的双生子,对母体的伤害也就更大了。生完孩子之后的产褥期,也就是俗称的坐月子,更是重要非常的。至少产后恶露都是在这个时期排出来的,若是排不干净,母体就有极大可能细菌感染,尤其是上行性感染……
咳,总之,在这个时期,躺在床上再也起不来的妇人其实也不在少数。
可是安七知道,甄嬛的子宫几乎可以说是金刚不坏的,何况在后宫这种把主子当金子小心侍奉的地方,怎么可能有产妇产后调理不好的事?
光甄嬛身边的崔槿汐和当年被救下来的流朱,那就是个顶个的忠心,这点小事能处理不好吗?
安七也没打算揣着明白当糊涂,当场就去找了玄凌。
玄凌一见她来便笑了,道:“朕就知道你会来。”
安七也不客气,闲往嘴里放了一颗糖,然后才说:“那想必凌哥哥也已经编好了理由来搪塞甜甜了?”
玄凌拉了拉她的手,道:“哪里敢搪塞你?你坐下,朕说给你听。只一条,听了便是听了,不许激动。”
安七下意识便要点头,突然刹车,狐疑的看着玄凌:“这……就要看凌哥哥说的是什么了?”
玄凌没好气的点了点她的额头,道:“你倒是敏锐,怎么这股机灵劲儿没用在读书上呢?”
安七嘴角的笑突然消失:“说话就说话,人身攻击就不太妙了。”
玄凌哈哈大笑:“好好好,说说说。”
玄凌便把甄嬛和玄清在凌云峰苟合的事说了出来,包括玄清死后甄嬛是如何筹谋非要回宫,其身旁侍女崔槿汐是如何同李长互通有无,甄嬛又是如何企图将腹中孽子混入皇室血脉等等,一系列的事都说了出来。
安七起先还嘴角含笑,听着听着,那笑就消失了,渐渐的面无表情,到后来更是呼吸都缓慢并且粗重了起来。
玄凌轻咳一声:“你看你看,急了不是?”
安七看向他。
玄凌道:“朕就知道你不开心,所以处理他们两人之前都没有事先告诉你,就是怕你把事情又给搞砸了。”
安七反唇相讥:“怎么?难道发生这样的事情凌哥哥还觉得很开心咯?”
玄凌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开心肯定是不开心的,但是总也比朕一无所知的心疼那两个孩子许多年之后才骤然得知事实来的好。”
安七忍了忍,到底还是没忍住,狠狠拍了一下桌子:“无耻小贼,无耻女贼!”
“如今贱人何在?”
玄凌随手端起放在一旁的银耳羹,道:“甄嬛,杀了。周玄清,朕留着还有用。”
语气轻描淡写,似乎丝毫没有为甄嬛的死亡而感到伤心。
安七正要说什么,新上来的总管太监吴海全急急进来,道:“皇上,不好了皇上,惠妃娘娘听闻惜贵嫔暴毙的消息,惊痛过度,动了胎气了!”
安七和玄凌几乎是同时叫出声:“什么?!”
两人同时顿了顿,又异口同声的说:“太医去了吗?”
两人对视一眼,又转过去,说:“请的是哪位太医?”
吴海全也不敢耽搁,忙说:“以经请了太医,请的是院使章太医,院判胡太医,及妇科圣手侯太医!”
玄凌率先道:“不错,朕亲自去看看。”
安七也说:“本宫也去!本宫已经生养了三个孩子,多少比死读医书的太医方便些!”
玄凌便道:“不错,你也别着急。”竟是反过来安慰安七。
谁知到了棠梨宫,却见三位太医齐刷刷跪在了地上,不敢抬头。
安七见状,也顾不得仪态了,急急忙忙拎起裙子就跑过去,焦急的问:“你们这是干什么?惠妃的孩子保住了吗?”
三位太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始终没有人敢说话。
安七当下心里就有了不好的预感,转头看向玄凌,脸上写满了无措:“他们为什么不说话?”又转过去问:“你们为什么不说话?”
直到玄凌靠近,几人才推出来章弥,这位年纪已经很大了的院使大人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道:“回禀皇上,臣等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报与皇上,只是恐怕……”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出口,但是眼神却不断的瞟向了四周有其他人站着的地方。
显而易见是需要对玄凌单独禀报的。
玄凌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刚刚才出过甄嬛的事,他心里打了个突。
可是一国之君的威严不可废,玄凌稳住自己,一挥手:“走吧。”
却也不忘记叮嘱安七:“你就站在这里,不要动。”
安七却很茫然:“……皇上?太医都要走吗?那惠妃的孩子怎么办?留下来一个做照看……”
章弥便道:“回贵妃娘娘的话,惠妃娘娘的胎像以前暂时保住了,还请娘娘不要担心。”
安七剩下的话没能说出口,因为玄凌已经带着太医离开了。
安七没有办法,只能自己进去先照看。
而玄凌这边——
章弥跪趴在地,不敢抬头,道:“皇上,惠妃娘娘的胎像有古怪。”
“说。”
“娘娘她……敬事房说娘娘怀孕该有两个月,可臣把脉得知,娘娘她怀孕已有三个月啊!”
玄凌死死盯着章弥,似乎要把章弥盯出两个洞来。
“你们呢?”
侯太医和胡太医忙不迭的说:“章太医看完之后,臣等也马上看了,确确实实三个月,而不是敬事房所说的两个月……”
玄凌想倒吸一口气,却因为顾及着自己的形象,到底是忍住了,只是深沉而缓慢的吸一口气,又慢慢的吐了出来。
不得不说甄嬛的事给了他一个很好的心理基础,他竟然没有觉得太惊讶。毕竟沈眉庄与甄嬛一向都玩得很好,在某些习性上有些相似……好像也并不是不能理解。
玄凌没有多做思考,起身慢慢的走出室外,轻描淡写的留下了一个字。
“杀。”
而他走之后,三位太医都吓得瘫倒在地上。
尤其是侯太医。
此人颤颤巍巍的说:“……再这样下去,我可不敢再在宫里当差了。”
另外两位太医看着他,心想可不是嘛,连续看两位有孕妃嫔的龙胎,结果看出来月份都不对,简直是流年不利。
这哪件事拎出来单看不是皇家丑闻啊?偏偏他,两件都撞上,次次都有他,估计皇上想不记得他也难!
不过这次也幸好不是只有他一个人来看,不然皇上可能得怀疑他的医术是不是有问题了_(:з」∠)_。
玄凌回到室外,看见安七还在堂上等着,时不时吩咐一两件事让下人去做,既防止了下人们慌脚鸡一样的乱,又迅速安抚了沈眉庄慌乱的心。
很不错,但没必要。
玄凌走过去拉起安七的手,在她错愕的眼神下,没有多做解释。
可即使是这样,安七也没有耍脾气,而是乖乖的跟着玄凌走了。
这让玄凌暴虐的心得到了些许安抚。
等离开了棠梨宫,玄凌挥退身后跟着的吴海全,长长的巷子里就只剩了他们两人。
安七便知道这是有话要跟她说了,便主动问:“怎么了凌哥哥?是不是惠妃的胎有什么问题?”
玄凌冷笑一声:“三个太医都说,惠妃的孩子,已经三个月了。”
安七掰着指头一算,有些惊讶:“那么她为什么要虚报时间?”
玄凌见她不开窍,只得自己说:“三个月前,朕何曾宠幸过她?”
安七:“……!”
安七两腿一停,玄凌被拉了个趔趄,还没反应过来,手就被安七一甩。
再一看,安七已经气势汹汹的要按照原路回去棠梨宫了,那模样,妥妥的兴师问罪。
“你这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你可知道奸夫是谁?”
安七一下子歇了火:“对啊……甄嬛的孩子是清河王的,沈眉庄总不是啊?沈眉庄哪里有什么机会接触到清河王?”
玄凌这才松了一口气,道:“既然是红杏出墙,怎么能只有□□没有奸夫?你现在去找她,可不是打草惊蛇了?我们要引蛇出洞,你应该好好学学什么叫冷静了。”
安七便有些忿忿:“平时我也很冷静的,只是最近这宫里也不知道怎么了,一个两个的!凌哥哥何曾有半点对不住她们吗?”
玄凌冷哼一声,眼睛里面甚至有了杀气,道:“你知道什么是贪心不足蛇吞象吗?她们二人一个赛一个的想要的多。可是朕不是只有她们两个女人,而是拥有整整一个后宫。当她们选择进宫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往后的命运是一眼都能望到头的。可是进了宫之后却只能享受荣华,不能经历苦难,稍微有不顺心便认为是朕负了她们,自然也就……”
安七啧了一声,没好气道:“依我看,甄嬛和沈眉庄恐怕也没有那么在意她们的家人,她们心中但凡有那么一丝半点的为她们的家人或是家族着想,都不能一而再的……背叛凌哥哥!”
玄凌便道:“朕看也是如此。既然这样,那可就怪不得朕下狠手了。”
安七便不再说话,只是确实是气的够呛,这一路上就没笑一声。
很快,济州都督沈自山被全族削职的旨意就下来了。也没有谁特意隐瞒沈眉庄,她听见便听见了。
沈眉庄一下子就懵了——为什么?她父亲一路为官数载,可谓是两袖清风,为国为民!为什么年老了偏还要被削职呢?
她强忍着腹痛,跌跌撞撞的去了勤政殿,然后畅通无阻的进去了。
然后她就看见了太后、皇上、皇后,和安七。
这个架势……三堂会审么?
沈眉庄慌了,下意识先去看太后。
太后面色铁青,只别过眼去不再看她,那脸上,写满了失望和愤怒。
皇后也是,满脸的失望。
皇上和安七却是面无表情的。
她一时半会居然不敢开口,可想到自己老父大半辈子的官名就这么被削了,到底还是心疼家人的心占了上风,道:“太后,皇上,求皇上告诉臣妾,臣妾的父亲究竟所犯何事?”
太后让皇上回答,皇上指了指安七。
安七:“……”
好的吧。
安七咬了咬牙,道:“你父亲没有犯错。”
沈眉庄一下子懵了:“那为何……为何……”
“你父亲没犯错,自然有人犯错,你觉得会是谁?”
沈眉庄不知道该说什么。
安七猛地一拍桌面,道:“罪妇沈氏,你腹中孩儿,究竟是谁的!”
沈眉庄一下子软了腿脚,本就是跪着的,这时候更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安七气急了,道:“你和甄嬛可真是姐妹情深呐,一个在佛堂勾搭清河王怀上孽种,一个在宫里都能与人苟合!说!对方是侍卫还是宫外的情郎!”
沈眉庄护住了小腹,慌乱摇头:“不……不是……”
可她不懂得如何撒谎。
她是傲气的,虽然傲气得过分了,可她确确实实不会撒谎。
这事若是从头到尾都不曾被人发现也就罢了,她不算说了实话,却也没说假话,只是没有主动告诉别人事实罢了。
可若是被发现了,这种从来不撒谎又傲气得过分的人,分分钟露出破绽来。
沈眉庄现在就是这样。
如此冷汗淋漓浑身打颤的模样,就是一贯宠爱她的太后,也没办法对她说出任何求情的话来了——况且,被背叛的是她亲儿子,被混水摸鱼为她孙子的是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种,她怎么可能为沈眉庄求情?
玄凌敲了敲桌子,道:“吴海全,去温府把温实初拖来。”
沈眉庄一下子惊叫出来:“不!”
其实玄凌真的没想到这孩子会是温实初的,他只是想到,甄嬛的孩子是温实初照料的,一直以来沈眉庄的身体也是温实初照料的,这一个两个的都出了问题,怎么温实初就一个都没跟他说呢?
这位太医院的温院判,他效忠的究竟是他这个大周的皇帝,还是后宫的女人,或者是清河王?
是因为想到这些,玄凌才会想让人先控制住温实初。
可是沈眉庄这个反应,却由不得他不多想了。
玄凌一下子黑了脸:“奸夫,是温实初?”
“不……不是……臣妾……我……”
总之,很长时间也没有说出一句完整话来。
这个样子,谁还瞧不出有什么问题?
玄凌垂下眼帘,让小太监过来:“去跟吴海全说,人不要了。不拘找个什么理由,灭九族。”
沈眉庄捂着肚子向前爬了两步,裙子便慢慢的洇出了丝丝红色。
安七不忍心地闭上了眼,却到底是没有叫人来救她。
沈眉庄几乎是绝望的痛呼:“皇上……太后……救救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没有人理她。
玄凌沉默了一会儿,问:“朕,有何处对不住你了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背叛朕?甚至弄出一个野种来,试图混淆皇室血脉。”
沈眉庄痛得几乎神志不清,断断续续的说:“我只是……只是想保住我的孩子……我那么想要一个孩子……”
安七实在忍不了了,抓起桌面上的一个甜白釉茶盏就往沈眉庄身旁一砸:“你想要孩子,又不想承宠,你他娘是不是有病?!你这么能耐,当初又入什么宫,做什么妃嫔?!从山东可谓是千里迢迢赶来京城,到了紫奥城,从那一刻起你要面临的本来就是另一种人生,你自己做的选择,如今又不愿意了!本宫今天就告诉你沈眉庄,你的家族还留着一条命,你该庆幸是因为你的孩子注定了不会被生出来!若是这野种生了出来再被发现,这边是秽乱后宫,诛九族的大罪!但是你的父亲,你的族人,有如今的下场,那也是你一手造成的!”
玄凌收到了来自太后和皇后的眼神示意,却没说话。
安七说得很多啊,他为什么要阻止?
安七说着说着就起身走了过去,流了一地血的沈眉庄神志模糊的看着她,没有动作。
安七一把抓住了沈眉庄的下巴,然后狠狠给了她两大耳刮子,狠狠的说:“这世界上可有你要什么便有什么的好事?你要恩宠,便要给你恩宠。你要傲气,所有人都要给你让步。你要活得体面,皇上与太后你便选择了太后。太后如此施恩与你,你却要让你和别的男人生下的野种做她的孙子?你可还有半点良心?!是不是全天下的人都欠了你的?沈眉庄,你醒醒吧!收起你那无处安放的傲气!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你是在后宫啊,你是皇帝的女人啊!你希望皇帝无条件信任你,你就要先做到无条件地爱他啊,可你做到了吗?!你只是想要他信任你,你想要望不到头的荣华恩宠,可你怎么不想想,当年若不是你急功近利去求药方,慕容世兰又怎么陷害得到你?若不是你除了会求饶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又怎么会需要我开口为你开脱?到头来你却开始怨恨,为什么皇帝当初不信任你!?他要如何才能信任你呢!?你说啊,你说啊!本宫真不明白,你爹娘都是怎么教育你的?为什么让你空有一身傲气,余下的礼义廉耻却一丝也没告诉你!?”
沈眉庄已经晕过去了,安七却还不想罢休:“喂,你凭什么装死?你给本宫醒来啊!皇帝哪点对不住你?他不过是把你当作与后宫众多女子没有差别的一个罢了,你凭什么因此怨恨他,又做下这等伤风败俗的事!”
安七不断耸动的肩膀被男人宽大的手掌握住了,她一个哆嗦,还在呢喃:“为什么,这是为什么?为什么皇上要承受这些?不应该的,不应该啊!你凭什么,你们凭什么这么对他?”
玄凌沉声安慰:“好了,好了甜甜,朕没事。”
安七一震,顿时再也忍不住,崩溃一样的大哭了起来:“我好疼啊!我……我舍不得!为什么啊这是!她们凭什么啊!”
玄凌看着安七无意识的揪着胸口,哭得毫无形象的狼狈模样,自己的心脏也疼了起来。
是涨得发疼。
他什么时候见过安七这样哭过?
除了当年刚入宫时哭过一次被他意外看见,便就只剩下了这一次。
她是在心疼这几天里他所遭遇的所有事啊。
连太后看着这模样,心里也是老大不忍。
她在这后宫风风雨雨走过多少年,见过多少刀光剑影腥风血雨,却唯独没见过会把皇帝放在自己心尖尖去疼去爱的人。
皇帝把一个女人放在自己心尖上去疼宠,她见过,左不过是先帝和舒贵妃那样,十里桐花台,冠绝后宫。
可是舒贵妃难道是真的爱先帝吗?
她看未必。否则这个女人不会到现在还执着地活着。
太后从来没想过舒贵妃会追随先帝而去,不是觉得不会,而是从未想过——根本不会发生的事,没有的可能,她当然不会去想。
可是,这一刻。
太后看见安七这崩溃的样子,心里突然无比笃定——如果玄凌立时立刻就驾崩了,哪怕安七膝下还有三个幼子,哪怕最小的一个还不到周岁,她也会毫不犹豫的跟着玄凌一起去。
安七的世界,只有玄凌。
太后叹了一口气,让玄凌把安七打晕,然后抱着下去。她则和皇后来收拾残局。
朱宜修还在愣神,太后叫她也没用。
太后推了推她,道:“知道差别在哪里了吗?”
朱宜修有些恍惚,自言自语:“这就是……”这就是爱么?
无条件的爱?
甚至是失去尊严,不管不顾的爱。
朱宜修自问,自己是做不到的。
她所谓的爱,掺杂了太多的杂质——不,或者说这个世界上根本不会有第二个女人能做到安七这个样子吧?
好像玄凌对她笑一笑,她就会更爱玄凌。
可玄凌若是对她不好,她却一点也不记得。
不在乎玄凌又有什么新的爱宠,不在乎玄凌对她是不是偶尔不够温柔体贴,不在乎玄凌是不是在她和别的女人争执的时候站在别人那边。
无论玄凌怎么对她,她的爱永远干净,永远炽烈,永远不顾一切。
可她都不会伤心吗?不会贪心吗?不会因为失去而感到沮丧、因为得到而感到高傲吗?
朱宜修想了很久,还是觉得不可能。
可是安七就在她眼前,这由不得她不相信。
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这样的爱,那就只能相信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安七了。
朱宜修这样对自己说。
玄凌也是这么觉得的。
这世界上唯一一个珍宝,就是安甜甜,而这个甜丝丝的小姑娘,从她十七岁那年的九月开始,就这样属于了他。
这是何等的恩赐呢?
玄凌不知道,他只知道,他会用尽他的余生,去疼去宠这个小姑娘。
这样,才对得起她对他不计后果的爱。
安七在脑海里呈大字型毫无形象的瘫软在地,道:【我太棒了。】
系统也被感动得两眼汪汪,却被她这一句给噎得打嗝。
它怎么忘了,这位主儿演戏那是信手拈来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那个人设啊。
它真傻,真的。
这么多次了,为什么它还会产生这种毫无用处的感动?
安七撑坐起来,突然说:【我就算是现在就这么死了,玄凌也还是会用他的余生记住我吧。】
系统一边打嗝一边说:【所以主子,您要现在脱身吗?】
安七想了想:【现在没什么理由可以死啊……再等等吧。】
系统总算松了一口气——多一天,就多一个可能拿高分……虽然剧情已经毁得他妈都不认识了,但是、但是,故事总是要进行下去的吧。
安七幽幽转醒,看见玄凌还等在床边,一时却没想起来之前发生了什么。
“凌哥哥怎么来了?”一动身,才觉出后脖子的疼来:“嘶——臣妾这是怎么了?”
她揉着后脖子的动作一顿,然后狐疑的看向玄凌。
玄凌慢慢把人扶了起来,心疼的看她的脖子:“朕下手重了,叫太医来瞧瞧吧,若有什么上好的消肿祛瘀的膏药,拿来朕亲自给你揉。”
安七反而拉住玄凌的袖子,犹豫了一下,便在自己脸上蹭了蹭,语气里也满满的都是心疼:“凌哥哥不要生气,为那两人不值得。若要好的,多少没有呢?”
玄凌一时无言。
这傻子!怎么这时候想着的不是他下手打晕她,反而这样对他?!
安七顿了顿,又道:“眼见明年又可选秀,皇上若是愿意,就提前了也是好的。”
玄凌把她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道:“你莫要想太多,朕有你足够了。”
安七一愣,旋即绽放出了一抹甜甜的笑来。
“……我……我最喜欢凌哥哥了。”安七带着玄凌的手,在自己嘴边细细密密的亲了四五次,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便好似瞧见了人世间最美的风景。
玄凌老脸一红——虽然早就知道安甜甜特别甜,可是、可是这么甜,他也有点遭不住了啊【飘】。
系统:【……】好恶心。
安七:……这小崽子,怕是要造反:)。
因为接连去世了两位妃嫔,其中一个更是自戕的,宫里很是起了一阵风言风语。
这样的议论,让乾元二十二年的重阳节,也过的不是很安稳。
这让玄凌来了火气,便越过皇后下了狠手,很快,宫里再一次平静了下来。
当然,后宫这种地方,没有任何时候会是彻底平静的。
不过是她们的注意力终于从甄嬛和沈眉庄两个人的身上移开了。
人都死了嘛,再关注她们,还有必要吗?
然而令人感到诡异的是——无论是胡蕴蓉,还是管文鸳,又或者是皇后,她们再怎么斗得你死我活,却始终没有人来招惹安七。
或许朱宜修可以解释这一点。
朱宜修已经认识安七十二年了,在沈眉庄自戕之前,她从来没把安七放在心上过。
这么说或许有一些不对。
朱宜修防着这个后宫所有的女人,当然也包括凭一己之力让甄嬛和沈眉庄数次死里逃生的安七。曾经在她的眼中,安七是她头号注意要防止生出小皇子的角色。
可是每一次她对安七刚刚树立起敌意的时候,安七的状态总是会让她不知不觉的淡忘了这个意识。
朱宜修起先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明明安七的心智不输给任何人,也从来没有人能抓住她的错处,即使有和甄珩的那点捕风捉影的传闻做把柄也能被她轻描淡写的带过去,她甚至生了三个孩子,个个聪明乖巧讨人喜欢……这该是一个劲敌,可她却无法不管不顾的对安七出手,她就是察觉不到安七有任何威胁。
直到她眼睁睁的看见了安七因为皇上被一而再的背叛而崩溃大哭,她想她终于明白了。
安七这个人……和她的姐姐很像,两个人都是纯纯的白色。
但是又有那么一点不像——朱柔则的纯白,是她真的不知道、不懂得那些肮脏的事,朱夫人把她保护得太好了。而安七……安七不一样,她的纯白是光滑的。她懂得这个世界上的所有阴暗的不光彩的角落,她甚至拥有看透人心的力量,可她仍然是纯白的。她不是不懂,也不是装作不懂,她很坦然的把自己懂得这些的事毫不避讳的昭告天下,她只是不在乎。
纯白色少见吗?
一点也不。
刚出生的孩子,被过度保护的大家闺秀,都是纯白色。那样的纯白是无知的、天真的,却也是需要精心保护才能维持的。
纯白的纸张,一滴墨水足以毁了它。
但安七的纯白色,是光滑的。任何色彩都不可能在她的白色上面留下半点痕迹。
她……如今二十六七的年纪,根本算不得年轻,可只要认识她一个月,所有人都会知道什么叫做“干净”。
她的干净,甚至让人觉得诡异。
在全世界斑驳嘈杂的颜色里,她在中心位置占据了一片光怪陆离的白色。
那么显眼,让人看一眼就想弄脏她。可只有你尝试过才会知道,她不止白,她还滑,墨汁滴在上面也就这样流走了,根本不可能弄脏。
朱宜修想了一个晚上,终于决定放开安七,她可以不必对付安七了。
就像太后认为的那样,安七的世界里,只有玄凌一个人罢了。除了玄凌以外,所有的人或者风景,于她而言连过眼云烟都不是。
这样的人,爱到连尊严、傲气、贪念都没了的人,谁会想去对付她?
朱宜修知道这件事,胡蕴蓉也同样看得出来。至于管文鸳一类的人——若没有高位妃嫔的指使,难道还有胆子冒犯到贵妃娘娘身上去么?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所以安七的延禧宫就像她的人一样,在风云诡谲的后宫中活成了一处诡异的安静。
在太液池散步的时候,安七偶然遇到了管文鸳。
自从管文鸳被玄凌厌弃之后,安七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过这位祺贵嫔了。虽然还是一宫主位,可到底是没什么威望了。
管文鸳靠近安七,先是盈盈见礼,然后语气是十分的羡慕,轻声道:“臣妾真是羡慕娘娘好命。”
安七看了她一眼,让她继续说下去。
管文鸳笑了笑,多多少少含了些不平,道:“臣妾出身固然不算很高,但家里也是有军功在的。说容貌,臣妾算不得十分的好,却也委实不差了。只是凭臣妾如何努力钻研,终究是停在这个位置上,不得寸进了。臣妾甚至连九嫔的位置,都没能上去。”
安七很淡定,道:“七年前,贵嫔刚刚入宫一年就封嫔位时,本宫曾说过,人,要懂得知足,太贪心了,可是会被撑死的。想来,贵嫔并没有听进去?”
管文鸳神色复杂:“娘娘还请恕臣妾无礼冒犯,臣妾只是看娘娘这一路过来顺风顺水,实在是心有不平罢了。”
“你是不是觉得,连本宫都可以成为贵妃,你这样的身份,怎么也得和本宫平起平坐方才足够?”安七把她不敢说出来的话说了出来。
管文鸳有一瞬间的慌乱,却又很快镇定下来:“娘娘蕙质兰心,臣妾在娘娘面前,不敢耍弄心眼。”
安七轻轻一笑,道:“没什么。你要是这么想,那宫里的贵妃难道会只有你我二人么?事实就是,本宫的出身,也就比宫女好些。年前本宫父亲犯的那个错,被本宫亲手撤了他的职位,这出身和宫女的也就不差什么了。这么算起来,皇后娘娘和胡昭仪且不算,剩下的这么些妃嫔里,谁不是够格站在本宫头上呢?你也不是独一份罢了。”
管文鸳苦笑一声,叹道:“所以臣妾常常感叹娘娘的好命。”
安七摇了摇头,说:“好命,或者不是,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看法哦。本宫永远是那句话,人,要懂得知足。让欲望爆发这太简单了,永远不满足也太简单了,与之完全相反的克制却是最难的。或者这么说,什么时候你懂得说服自己,可以放弃某些东西的时候,你才会懂得本宫说的这些话的意思吧。”
管文鸳也只是随便说说,哪里可能真的听进去。
见安七都这么说了,也就察觉到她是要走了,便也不留,干脆行礼送走了人。
安七也知道她不会听进去——如果管文鸳也和她一样,多经历几辈子,见过的事认识的人多了起来的时候,大约她会明白吧。
这种几乎马上就能圆寂成佛的心态,或者人们常常称之为豁达的东西,非是在人间资历老了不能有的。
在这之后没有几天,便听说徐燕宜的儿子八皇子予沛,被人陷害着染上天花。
这事儿不是甄嬛做的,自然甄嬛和沈眉庄的死并不能抹消这件事的发生,反而会因为甄嬛的死,而让予沛真实的被传染上了。
这件事一出,宫内立马十分的恐慌。
玄凌对徐燕宜或者予沛都没有太大的期待和太多的感情,发生了这样的事,果断让人把予沛隔开了,连刚刚解开禁足的徐燕宜,也被重新关在了空翠堂内。
这无疑是对产后抑郁的徐燕宜再一次施加了双重打击。
予沛对于她来说,几乎就是余生所有的依靠和指望了。如今一旦出事,玄凌又没有流露出对她的不舍,而是在考虑不能让这个天花在宫内彻底蔓延开,这个态度更是让她的心凉了个彻底。
恨玄凌又做不到,徐燕宜只能加倍的厌弃自己,痛恨自己没有能力。
身为皇后,朱宜修不能表示出她对徐燕宜那个出了天花的宫殿的恐慌,而是必须领着几个高位妃嫔去看看。
然而徐燕宜目光灼灼的看着安七,半晌,说:“不知……臣妾是否能单独留贵妃娘娘说说话?”
朱宜修有些犹豫:“这……”
徐燕宜苍白的脸上扯出一抹笑来,说:“皇后娘娘放心,这空翠阁每天都用艾草烈酒熏五六次,再干净也没有的了。那日之后,予沛用过的碰过的物件,统统都被烧了,贵妃娘娘不会有事的。”
朱宜修看向安七——她私心里,是不愿意安七留下来的。她不愿意安七受伤,因为这宫里再也找不到比安七更爱玄凌的人了,她不愿意毁了。
安七却只是一歪头,道:“可以啊。”
朱宜修也就没什么话可说了,领着端娴和敬仪出去了。
徐燕宜看着安七,仔细地端详着这个据说是爱玄凌入骨的贵妃,一时并没有开口。
安七也很耐得住,自己寻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系统:【主子,玄凌要往这边来了。】
安七:【我知道——这边的事瞒不过玄凌,他担心我,必然会过来。】
系统就不再说话。
许久,徐燕宜慢慢说:“嫔妾听说……贵妃娘娘很爱皇上。可娘娘既如此深爱皇上,为何能容忍嫔妾对皇上如此之情。”她停一停,“只因嫔妾不深得恩宠么?”
安七似乎有一些茫然,渐渐的找到了一丝思绪,道:“为什么不能忍呢?”
徐燕宜道:“嫔妾以为,真的深爱一个男人,至少会有想要独占他的心思,至少也会在意自己在他心中究竟有多少位置,而不是像娘娘这样……”
安七停顿了一下,听系统说玄凌已经到了外面,隐隐约约可以听见她们说话的声音了,这才含了三分笑意的说:“徐婕妤这个话,意思是,觉得本宫其实并不那么爱皇上,至少是没有婕妤爱的,婕妤不甘心这个深爱的名号被本宫拿了去,是不是?”
徐燕宜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安七哼笑一声,道:“可是,本宫爱一个人,就只要他来看看本宫就好。他看我一眼,我心里就欢喜一分。他看我十次,我心里就是十分的欢喜。我的心就这么大,哪里还有多余的地方去计较那些呢?”
徐婕妤摇头:“不是这样的……那皇上没有来看娘娘的时候,娘娘难道不会难过吗?皇上宠幸别的女子的时候,娘娘不会伤心吗?”
她目光灼灼,似乎想要看透安七这层皮囊。
安七坦然的点头,说:“会啊,都会啊。”
徐燕宜想说什么,却被安七抢了先。
安七说:“……但是你知道吗,哪怕我心里有百分的伤心,他来看我一眼,我就通通都忘了,再也找不回来。”
徐燕宜一下子失了语。
她在不平衡什么呢?
人和人本来就是不一样的,她怎么能求别人和她一样的心绪,一样的思维呢?
她有些黯然:“嫔妾只是以为……嫔妾多少……”
“你以为你别的都不占上风,至少在对皇上的真心上,这个后宫是无人能及的,是不是?”
自己那点小心思全被说了出来,徐燕宜有一瞬间的无地自容。
她抬头看这个女人,却不期然撞入了她的眼中——是那么干净又纯粹的眼睛,却像极了被打碎了之后一块块拼出来的模样。
安七笑了笑,很坦然的说:“因为他是我喜欢的人啊。”
“比起爱,我更偏爱喜欢这个词。喜欢很干净,像孩子。爱像成年人,成年人的言行举止中,总是掺杂了成年人的欲念,那一点也不干净。”
“我喜欢的人,就算是拿我的真心去喂狗,我也很乐意啊——反正我留着这颗真心也没什么用,能让他拿去用一用,我就很高兴了。”
玄凌彻底缩回了想要掀开帘子的手。
他以为他已经足够了解安甜甜对他的爱了。
却没想到原来他知道的还只是片面罢了。
可是……可是安七为什么可以做到这样的深情却又一点压力也不给他?
玄凌眼眶一热,喉头一滚,竟差点酝酿出泪意来。
徐燕宜彻底死心了——比不上,不可能比上的。
她爱玄凌,爱到明知道自己是一个替身,也因为能看到玄凌一眼而甘之如饴。可每每想起来,心里还是会觉得意难平,却又懦弱的不敢为自己争取什么。
眼前的女子则不同。
比起来,她要年轻多了,且自幼饱读诗书,总不可能连这个出了名的不识字的贵妃都比不过。
可是今天听她这么说了,她才知道自己是彻底输了。
如果是安七的话,知道自己做了一个替身,肯定不会在意的吧。
而正是这种了解却不在意的情态,才最容易让玄凌上心啊——因为人和人不可能完全一样的,你只有不去在意这个替身梗,才会活得像自己,才能让人记住你。越是在意替身梗,越是会不自觉的去模仿,试图让自己更像那个人。渐渐的,你在别人心里也就真的活成了一抹那人的影子,而你是谁没人会去关心,他甚至都叫不上你的名字来。
徐燕宜脸色更加灰败了。
安七等了一会儿,主动问:“婕妤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拜托本宫?”
徐燕宜微微摇头:“没有……嫔妾只是……”只是不甘心。
她说:“嫔妾病体孱弱,恐怕不宜久留娘娘。”
安七顿了一下,也不勉强,清咳一声,道:“那本宫就走啦。”
玄凌这才回过神来,急忙让后面的人通报。
——“皇上驾到!”
安七眼睛一亮,哒哒哒的脚步声充满了欢快。
正如她说的那样——看见玄凌,她就觉得欢喜。
玄凌掀开帘子,见小丫头急忙走出来,面上便带了七分笑来。
徐燕宜隐隐约约看见玄凌,对方并没有进来看一看的意思,可见根本不是为了她而来。
她想了想,便竭力提高了声音,道:“嫔妾请皇上万安,只是嫔妾身体虚弱,请恕嫔妾不能起来见礼了。”
玄凌意思意思道:“无碍,婕妤好生休息,朕改日再来看你。”
安七已经见过礼了,等玄凌说完这句话,刚想跟着玄凌进去,就被他牵着手走了出去。
安七有点发懵:“凌哥哥不是来看徐婕妤的吗?怎么这就走了呢?”
玄凌没忍住轻啄了她的手背一下,笑道:“朕是专程来接你的。”
安七有些不自在:“……凌哥哥这是怎么了?徐婕妤这儿也没有洪水猛兽,这样着急……”
玄凌语重心长道:“朕担心你的身子,若是染上天花了可怎么办?”
安七却道:“哪里有那么容易就染上的?”
两人一路说了些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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