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心

    “啪嗒”一声, 青年的扇子掉在了地上。

    然而他根本无暇顾及这些,只顾惊诧的看向了延平帝。片刻后揉了揉自己的耳朵,仍旧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你刚才说什么我好像听错了”

    延平帝倒是一脸平静, 也不在意青年惊讶到几乎失态的模样,又重复了一遍“我说唐昭本是女扮男装,而且她也并非我子嗣。”说完顿了顿, 又补了句“如此阁下可能放心了”

    青年还是觉得自己幻听了,可再要延平帝说一遍显然不现实。他低下头,呆呆的看着自己掉落的折扇, 恍恍惚惚伸手捡起来, 才渐渐将这个消息消化了。然后他敏锐的察觉到这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机会, 但要怎样利用, 他一时之间还没想好。

    延平帝看着青年渐渐严肃并且若有所思的表情,大概能猜到他心中打算, 于是开口道“我与你说这个, 只是想让你放心罢了, 若你要利用此事也可。”

    青年此时来了兴致,便问道“怎么说”

    延平帝便将自己的作为和打算与他说了“唐昭那人生来反骨, 既不肯为我所用,不如便毁了。我将她女扮男装的事告诉了小皇帝, 小皇帝年轻,必会忍不住验证。等他查出是真的,唐昭欺君之罪坐实,你觉得明达能够坐视不理吗”

    青年手指在折扇上摩挲,一开始震惊太过,这时候他也没能彻底理清思绪“你是说”

    延平帝略微扬眉,反问他“你觉得她们俩够恩爱吗”

    自然是够的, 哪怕青年没见过二人几面,但朝中谁不知大长公主与驸马感情甚笃那是一举手一投足都能透出甜蜜的恩爱,从前看也只做寻常,至于如今么

    青年唇角露出两分玩味,三分讥讽的笑“大长公主必定是知道驸马秘密的,如果小皇帝因此想要问罪,或者他根本没打算做什么,只是之前调查的事暴露,两人之间恐怕也会生出嫌隙来。”

    别说什么母子之情,天家无父子,更何况所谓的母子其实不过是姑侄。

    延平帝点点头,说道“正是此意。唐昭之前背叛于我,为讨好明达将我生擒,这时我若声称是她父亲,也没什么人会相信。不妨一步步先瓦解了小皇帝与明达间的信任,等回头我再拿出证据与小皇帝说,说不准他就信了可惜明达手黑,竟是想要我的命。”

    小皇帝是先帝临终前不久认回来的,皇子没当几天,正经的太子也没做过。如此虽是保住了小命,可也因此错过了收拢势力的机会,在朝中明显根基不足。

    他如今能倚靠的无非明达与丞相,丞相是外人,而且一个七老八十的老臣想要对付起来不要太容易。别的不说,一场风寒便能让他起不来床。所以说到最后,小皇帝能倚重的也无非是明达,只要他与明达生出嫌隙,便无异于自毁长城。

    唐昭女扮男装的事也是可大可小,青年以己度人不觉得小皇帝会无动于衷至少这是一个把柄,一个能让明达退让,来日还能威胁明达不阻碍他亲政的把柄。

    青年眼中光芒闪耀,折扇轻敲掌心,觉得自己还能在这事上添把火。

    心中主意既定,青年又放松下来,想到延平帝之前的话,有些好奇又带着试探的说道“陛下说唐昭非你子嗣,可据我所知,你手下那些人可都认她做少主的。”

    延平帝神色冷清,淡淡道“不过是个假货罢了。”

    “唐昭”这个身份之下藏着许多秘密,借尸还魂的宋庭不清楚,就连原本的唐昭也不知道,她们其实都不是真正的唐昭。

    真正的唐昭确实是延平帝的女儿,为保证她平安长大,延平帝将她托付给了唐家和薛氏照料。可惜幼儿长大总是多灾多难,一场意外便使那尚在襁褓的小孩儿夭折了。唐家担不起这罪责,薛氏更是被吓得有些失常,最后还是唐明东一咬牙来了场偷梁换柱。

    唐家人自以为得计,又岂知少主身边哪能没人看着因此这事很快就让延平帝知道了,后者自是怒不可遏。可他原本子嗣艰难,好不容易有个女儿都得当儿子养着才能使手下人安心卖命,这时候自然不合适做些什么,便只能装作不知强忍了下来。

    到如今唐昭长大成人,还知道这个秘密的除了唐明东和薛氏外,便只有延平帝了。因此在发现唐昭背叛他时,他不觉伤心,却愤怒异常。

    果然不是亲生的,少了血脉羁绊,养多少年也是白养

    大理寺的效率让人着急,能力也让人不敢恭维,因此延平帝逃跑一事明达虽然交给了大理寺来办,却着实没将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

    离开禁军衙门后,明达便是一脸的忧色,总觉得延平帝还要搞事。

    这人太难缠,明达越发后悔起当初没有快刀斩乱麻,可这时候也是追悔莫及。她一路走一路忧心忡忡,走着走着衣袖又被唐昭扯住,回过头来忍不住叹气“阿昭”

    唐昭不等她说完便抬手止住了话头“殿下你先听我说。”

    明达眨眨眼,倒也从善如流,等着听唐昭说下去。结果却见她左右看看,发现随行宫人都离得挺远,也还是凑到明达耳边才低语了几句。

    温热的呼吸喷在耳廓,明达不自觉晃了下神,可旋即就被听到的话打散了那一瞬间的绮思。她眼睛倏然亮了起来,一把抓住唐昭手臂“此言可当真”

    唐昭便点点头,眼中光芒璀璨“可以一试。”

    明达对唐昭总是了解信任的,她既然说可以一试,那必然是有七八成的把握。于是原本还忧心忡忡的明达,瞬间便舒缓了眉眼,拉着唐昭“那还在这里等什么,咱们快走。”

    唐昭见她如此,忍不住笑“殿下还想亲自动手如何”

    明达语调轻扬,一边拉着唐昭走,一边答道“不自己动手,也可亲自去看看。”

    唐昭失笑,只好加快脚步,随她去了。

    两人匆匆出宫回去了公主府,转头又换了辆不起眼的马车出来,与此同时还有仆从牵着几只猎犬出了门公主府也有养猎犬,是每年秋弥冬狩时所用,虽然一年到头公主殿下也不见得能用得上这些狗几次,但确实是一直都有养着的。

    猎犬的鼻子最是灵敏,寻踪捕猎都是好手,公主府的猎犬就更不必说了。这些仆从牵着猎犬出了门,就分批而走,一拨人去了皇宫几处宫门,另一拨人则是去了城门口。

    马车里,唐昭问道“殿下,咱们先去哪边”

    明达只是略一思忖,便答道“去城门吧,那边人多。”

    人多气味就杂,延平帝逃跑的时间恐怕有小半日了,也不知那些猎犬还顶不顶事。不过要搜寻延平帝下落,确定他是否出城却也是很重要的。

    唐昭没什么异议,扬声对外吩咐了一句,车夫便驾着马车往东城门而去了京城四方十二门,寻起来要绕京城一圈儿,实在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公主府的猎犬能派往四个方向,但明达她们显然只能随便去个方向碰运气,唐昭最近东城门走得多,索性就往东去了。

    马车里,明达手中拿着个瓷瓶,把玩一番揭开了瓶盖。瓶子里是一瓶药粉,她揭开瓶盖之后便用手在瓶口上方扇着嗅了嗅,结果却什么都没闻到。

    唐昭看都好笑,忍不住说道“殿下这是做什么,都说人闻不见的。”

    明达听了只好将瓶盖又塞上,好奇道“我从没听过这种东西,好奇罢了。”

    唐昭便将药瓶从她手中接过,指尖捏着转了一圈,说道“这没什么好稀奇的,只是殿下用不着,所以才会不知道。”她说着又与明达解释“这药粉溶于水中无色无味,人闻不到,狗却能嗅到,本就是追踪之用。最妙的是一旦接触满七日,半年内就算把皮洗掉了,也绝洗不下这股气味儿。”

    明达听了放心不少,又好奇道“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唐昭将药瓶放到一旁,说道“我从前偶然听说过这药,后来生擒了延平帝又不好杀他,便将这药洗过的衣裳拿给他穿了,免得哪日人又跑了,功亏一篑。”

    延平帝大概也没想到,他自从被擒后表现得那般老实,唐昭也没有对他放下过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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