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魔大战结束已有三年。
魔域自从在三年前黎清仙尊和魔门妖女的惊天一战中化为寸草不生的焦土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人迹。
原本随处可见的魔修们似乎都遁入地下不见,又或许是正道早已在问天门的带领下将他们剿杀殆尽。
总之,仙域如今人人提起三年前的仙魔大战,便又是感慨万千又是拍手称赞。
“若不是咱们仙域出了黎清仙尊这样万年一见的天纵奇才,如今岂不是还要叫那魔门的妖女骑在咱们头上耀武扬威!”
“好在有黎清仙尊,纵横灵界这么多年的魔域才能封闭。这三年来,我闻着灵界的灵气都比从前味儿甜了!”
“可不是,三年前我远远在魔域外看了一眼,山崩地裂皆在那两人挥手点头之间,那岂是普通人能插手的战斗?”
“嗐,莫说我们这些小虾米,你看就算是换那些元婴分神的大能们,又有哪一个能靠近?不怕把自己金身玉骨赔了进去?”
“……好在那妖女虽然修为了得,到底不敌仙尊,伏诛剑下,否则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要陨落在她手中!”
“我听说那妖女修为提升飞快,皆是因为她每日采补童男童女身上之灵气,那可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邪魔外道!”
酒楼中原本还说着正经话题的几人脸上突然都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其中一人举起酒杯,神秘地道:“哦?这么一说,我也知道一点不足为外人道的秘闻……诸位知道我有个亲戚在问天门做事吧?”
“自然自然,王兄提过好几次,又有什么新鲜事儿?”
“此事事关重大,我还没同别人说过,你们今日听了,可千万不能外传!”
“一定一定!”
“王兄放心!”
王姓人士慢悠悠地抿了一口灵酒,才压低了声音在几位狐朋狗友的注视中开了口:“其实黎清仙尊除了资质是他人难以望其项背的之外,还有一点与普通人不同。”
“有何不同?”
“仙尊他……”王姓人士笑了一下,笃定地说道,“他没有痛觉!诸位请想,双方生死大战之时你来我往,必定要受伤挂彩,问天门也说了,黎清仙尊在诛灭魔域妖女后闭关疗伤足足数月——可若是两人修为相近,其中一人哪怕被人当胸捅了一刀也察觉不到疼痛,你们说这胜负是不是早就注定了?”
他虽然说得信誓旦旦,但狐朋狗友们却纷纷露出了不信任的表情。
“嗐!王兄这话缥缈偏颇了,仙尊也是人生人养的,怎么能没有痛觉呢!”
“再说了,仙尊向来性格薄凉,谁人曾经见他笑过哭过?我觉着他就算痛得狠了大抵也是不会皱眉毛的。”
“我可没骗你们!我亲戚亲眼看见的!”
“来来,比起痛觉,我们不如说说仙尊到底有没有情思?灵界这么多女修仙子倾心于他,我可一个见他另眼相待的也没有。听说妖女倾城之姿,不是照样被斩于御虚剑下?”
“嘶,若是要我在男女之情和仙尊那等修为中选一个,我倒还是乐意选前者,否则这活几百上千年孤零零一个人有什么意思!”
“呸,你可想得真美,你摸得到黎清仙尊的脚后跟?还让你选,也不怕问天门一人一口唾沫淹死你!”
“咳咳,我这不就是嘴上花花,诸位可别说出去叫人笑话我……仙尊自然是人心所向、吾等最感激敬佩的仙域第一人!”
……
仙域第一人正御剑从空中经过,只要他愿意听,脚底下万丈红尘的声音便如同就在耳边响起一样清晰。
黎清确实已经是仙域第一人,又或者说,他许多年前早就是了。
他也确实没有痛觉。
但三条里只说对了这两条。
黎清御剑的速度非常人可比,小城酒楼中的调侃八卦从他感知中一闪即逝,并未引起他一丝半毫的动容。
随后他又经过数个城镇,即便一路风驰电掣,却始终无人能发现他的踪迹。
途中黎清只停下来过一次。
他悬在高空中,目光深邃地凝视了会儿街上一对正在游玩的年轻男女。
这对男女看起来关系亲密,就算不是道侣亦不会差远。
当女子试了一枚青玉簪在发髻上揽镜自顾时,青年在旁温柔地笑着称赞道:“你真漂亮。”
飒爽女子脸上立刻飞起红晕,嗔怪地瞪了青年一眼,又偷偷去勾他的手牵在一起。
黎清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青年身上,只偶尔转开去看看女子的反应。
足足半刻钟后,他才再御剑继续前行,直到最后抵达一处他早先物色好的悬崖上方。
这处悬崖有六七丈深,只要筑基了的修士都可一纵而上,但对于普通人来说却是难于登天。
黎清踩着飞剑缓缓落地,回头看向无知无觉沉睡在他剑上的人。
少女的黑发顺着飞剑剑身盘了大半,又从边缘垂下。本该吹毛断发的御虚剑在她身上乖顺得像是一张柔软的床铺。
她脸颊白皙,眉眼比画中仙子更精致昳丽,合着的双眼盖下一片浓密又无害的阴影,唯独颊上唇间缺了血色,像是刚刚大病初愈,惹人生怜。
可若是此时有其他人在场,见到这名甜美得天人失色的清丽少女,多半也会遗憾地叹一口气。
因为少女身上没有一丝修为,显然并非修仙之辈。
——这样美的容貌,却只能停留于世十载二十载,实在是太可惜了。
黎清俯身把一个手镯模样的法器扣到了少女手腕上,手指稍稍用力将其扣拢之后,法器自动缩小贴合住她的手腕,而后由实化虚没入了她的体内,只在腕上留下一小圈金色的精致花纹。
随即,少女的容貌逐渐变化,十分的容貌被化作了五分,便不再叫人看一眼便心神震荡,变成了个清纯恬静的邻家姑娘。
黎清俯身将少女抱起,踏到悬崖底部坚硬得能将人磕破的岩石上,皱了一下眉。
下一步他再迈步时,磅礴浩荡的真元从他的足尖逸散出去,如同流云般在崖底扑开一层绿意。
绿意眨眼间便落地扎根,化作一片软乎乎毛茸茸的厚实草坪,小石块落上去甚至能弹起来两寸。
黎清这才弯腰将少女放到了草地上,从须弥戒中取出一枚玉制的罗盘。
这罗盘的指针是金色的,直直正对着沉睡少女的方向。
当黎清将罗盘往旁撇去时,金色指针仍旧固执地指向少女,仿佛被她身上的什么东西吸引住了一般。
黎清将罗盘握入掌心,掐指算过时辰,踩上飞剑离开。
他没有走得太远,两百丈的距离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个念头的功夫,一眼望过去连少女的眼睫都纤毫分明,但凡人肉眼却绝对看不到那么远。
……
冬夏昏昏沉沉地醒来,只觉得脑袋异常沉重,却同时又有种十分怪异的空虚感。
譬如,她一时只记得自己姓甚名谁,何方人士、什么来历、又身在何处,统统一无所知。
大概被人打了一闷棍?冬夏纳闷地想着,支撑身体坐了起来。
手掌底下是绵密软嫩的青草,头顶却是一块悬崖。崖底下呈现封闭状,想要脱困只能想办法爬上去。
冬夏抬头去看时只觉得那悬崖实在低得过分,只要轻轻一点足就能上去,可一转念又啼笑皆非:人怎么能一点足就凭空飞起六七丈高?仙人么?
她干脆利落地站起来拍掉手上的草叶,歪头打量了会儿头顶山崖,突然觉得脚踝痒痒,便低头去看。
脚边几簇青草不知道什么时候抽长了茎叶,像是想跟她玩耍似的在她腿旁调皮地晃来晃去,还用尖儿去绕她的踝。
冬夏:“……”好像不正常,但好像又很正常。
她一提裙摆蹲下身去用手指戳小草叶片,好声好气地打商量:“你既然能长这么快,是不是也能带我上去呀?”
小草懵懵懂懂地缠住她的手指,顶端啪地一下开出一朵米粒大小的花苞来。
冬夏不由得笑了起来,道:“万物有灵,不为难你啦。”
她正要将手指抽出来,却陡然听见头顶传来一阵柔和的风声,又在她头顶停下,便好奇地抬头看了一眼。
悬崖半空一人御剑而立,头顶玉冠,身着一身蓝白相间的劲装,宽肩窄腰长腿,最惹眼的却是那张冷若铁石、却俊美无俦得谁也无法责怪这份冷漠的脸。
他到来的同时,原本缠在冬夏手上的草茎就像是受惊似的往后退了开去,乖巧地蜷成了一团。
冬夏就着蹲姿同来人对视了一会儿,才看见对方微微朝她低下头来,问道:“可否需要搭救?”
这人的声音也和他的长相一样,像没有温度的玉石之声,令人听之便心神一凝、不敢生出丝毫忤逆造次的念头来。
冬夏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等不到她的回答,男人也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仍旧停在半空凝视端详她。
半晌,他冷淡地说:“我不是坏人。”
“这不是坏人欲盖弥彰的台词吗?”冬夏开口道。
“……”男人重归沉默。
怕这个踩着飞剑从天而降的男人被气走,冬夏拍拍裙摆站了起来,补救道:“但我知道你一定不是坏人,你长得不像。”
她朝对方笑了一下,将自己心底第一个想法诚实地说了出来:“你真好看。”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听见这句夸赞的同时,对方的嘴唇不悦地往内抿了一下。
“你不喜欢别人夸你好看?”冬夏仰头看他,“那我现在收回,你就当没听见,可不要对我见死不救啊。”
她嗓音清亮又甜软,咬字带一点不明显的鼻音,于是说什么便都像是在撒娇。
黎清的目光往旁边撇了撇才转回来。
他落到地面,寡言少语地做了自我介绍:“我是黎清。”
“我叫冬夏,”冬夏立刻朝他走近了一步,“也不知道怎么落到这里啦,要不是你突然经过,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她边说边用眼角余光扫视黎清脚底下的绿草,发觉它们就像是畏惧他一般纷纷退去,就如同从她手指上突然抽离的那一根一般。
“从这么高的地方跌下来却毫发无伤,肯定是这些小草的功劳。”冬夏给黎清介绍,“而且我看它们好像很喜欢我。”
“……这么说也没错。”黎清说。
他往前走了一步,将手伸到冬夏面前,示意她站上飞剑。
绿草像是潮水般随着他的脚步消失不见。
冬夏这时候却没空管草了,她连蹦带跳地快跑上前抓住黎清宽大的手掌,把自己的手指挤进他指缝里十指交握,“那就不能反悔啦!”
黎清没抽手,但动作显然僵硬了些。
冬夏立刻开口转移他的注意力:“你刚才说‘这么说也没错’是什么意思?”
黎清手臂微微使力将她带向离地一寸多高的飞剑,等她站定以后才模棱两可地解答:“它们有主人。”
冬夏想了想,明白了:“那就是它们的主人喜欢我?”
黎清:“……站稳。”
冬夏哦了一声,干脆双手抱住黎清手臂。
等黎清低头用那双黑白分明、不近人情的黑眸朝她直直看来时,她就理不直气也壮地给自己找到了理由:“你说让我站稳,一会儿又要飞高,我害怕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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