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第14章

    这一次，沈嫣是真的惊讶了。她抬起眼，看着这个“肖叔叔的儿子”。他……竟能察觉？

    “是的，我不在乎。怎么处理，都是您的权利。”她说。

    肖栩看着她，问：“你既然根本不在意结果，干嘛要干这种蠢事？”之前他询问过她的实习情况，从汇报上来的情况来看，她并不是个不谙世事，不懂得人情世故的傻鸟。

    沈嫣垂下眼眸，过了片刻，她抬起眼说：“我想要的并不是结果。而是我看到了，我不能什么都不做。因为，我是新希望计划的受助者。”

    肖栩忽然凝住了身形。

    “我不知道您是不是还记得新希望计划。这是一个资助福利院孤儿的计划。它最初的资金是由锦和服装这家公司拨过来的，这个公司现在已经不存在了。但我查过了，它以前是您家的产业。当年我还见过您的父亲，我到现在还记得他的模样，他胖胖的，有些谢顶，但是人非常好。他对我说过的话，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胖胖的，有些谢顶，对她说过话……

    那不是……萧神棍吗？

    那些年，她在信里喊他“叔叔”，是把他错当成那个神棍了。现在，她又错把萧神棍当成了肖革？但肖栩并不想揭穿这个误会。反正无伤大雅，更没有必要让她知道当年与她通书信的并不是他的父亲，而他本人。

    他只是望着她，问：“所以？”

    “所以我在公司里看到了一些事，我把我看到的知道的，如实地传达给您。”沈嫣也看着他，“这是您家的公司，您家的产业，您怎么处理我都是接受的。只是，我接受了您家里这么大的帮助——您可能不知道，我是陵心高中毕业的，我能进入陵心高中免费就读，都是您家的帮助。所以我，接受了您家里这么多帮助的我，看到了这些事，我必须说出来，反映给您。我不能沉默，否则我对不起自己的良心。至于怎么处理，那就是您的事了。我不在乎，我只要问心无愧就可以了。”

    肖栩冷冷地看着这个女孩。

    她的确是长大了，但她内心里，还是那个下决心要为她的“肖叔叔”工作一辈子的傻女孩。

    她作出了这样的傻事，却并不是因为傻，而是因为她的内心里有坚持。

    这个社会上有多少人还能为着内心的坚持，不惜放弃自己的利益，不怕自己遭遇责难和嘲笑？

    这种单纯的傻孩子就该放到社会上去狠狠摩擦，让她遭受毒打，才能认清现实的骨感，才能好好做人，好好规划好自己的人生，而不是为了别人奉献一生什么的。

    太可笑了！

    肖栩内心莫名地烦躁起来。

    因为他并不想再跟沈嫣这个女孩子继续有更深入的接触。他与她之间在少年时代有那么一丝丝一缕缕超脱了骨感社会的天真可爱的情谊已经足够了。现在大家都长大了，要活在现实里。正是因为这么想，所以从她的最后一封信之后，他就把她扔进了书桌的抽屉里，再没有过问过。

    只是此时此刻，肖栩说不清内心里的这种烦躁是怎么回事。

    他“啪”地合上了文件件，冷漠地说：“不管这件事怎么处理，你不能再继续在公司里待下去了。”

    沈嫣垂下头，轻轻地“嗯”了一声，说：“我知道，我会和公司解除合同，再去找工作。”

    她想，幸好买房子和装修没有把手里的钱全花完，现在失去了工作，也马上将要搬离宿舍，起码还有房子住，手里还有些钱可以维持生活。

    但她的思绪被清隽冷峻的年轻总裁打断了。

    肖栩本想辞退她，任她自生自灭，好好地吸取这一次的教训。当那辞退的话在舌尖上打转，吐出来的时候却变成了：“明天开始，你到这边来上班。”

    他用力地捏住了塑料文件夹，站起来：“明天过来找冯助理报道。”

    说完，他就离开了。再没有看沈嫣一眼。

    回到自己办公室前，他把文件夹甩在了程秘书的桌上：“把她调到总部来，让她明天过来上班。”

    程秘书愕然。肖栩已经甩手回去了自己的办公室。程秘书打开文件夹，里面是打印出来的电子邮件和沈嫣在子公司的资料。

    程秘书小跑着去找冯助理求助：“什么都没说，就说调过来？那让她去哪啊？”

    冯助理想到刚才肖栩竟然亲自出现，亲自和那女孩子谈话。本来这个事，把对方叫到总部来就就已经不太寻常了。正常不该是派个人去子公司调查吗？

    冯助理就去了肖栩的办公室，发现肖栩把脚翘在办公桌上。通常他的老板只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才会做这个不太雅的动作。既然心情不好，把惹事的人辞退就干净了，干嘛还要把她调到总部来呢？

    冯助理微笑问：“这边的事您打算怎么处理？”

    肖栩说仰着头看着天花板说：“让财务查一下那个渠道经理，拿到证据辞退他。”

    冯助理问；“沈嫣呢？程秘书说您要把她调过来？把她放在哪个部门呢？”

    肖栩心情不好就是因为这件事。因为这个处理的方式是明显不对的。沈嫣这种生事的员工，辞退最干净。

    但他想到她垂着头，垂着眸，平静没有怨言的模样，就一肚子气。

    碎碎的头发垂在鬓边，柔顺地微微弯出一个弧度，一看就是没有拉直也没有烫卷过。甚至没有染色，乌黑乌黑的，她要不是长得漂亮，就这一头自然的黑头发，就已经土气得要死了。

    偏偏是天然的漂亮。

    垂着雪白纤细的脖颈，给人感觉明明很脆弱，却像一棵小树苗，在暴风雨中孤零零地、倔强地挺立在那里。

    这种报恩的思想真是可笑。她是不是小说和电视看太多了？

    把这样倔强又有着奇怪坚持的傻丫头扔到社会上去遭受毒打，肖栩承认，那一刻他心生了不忍。纵然他在商界纵横了数年，可少年时的一点柔软始终都还在心底。

    就如那时候，不忍听那还懵懂天真的女孩子，背诵那些可笑的感谢致辞，而转过头去的一分尴尬。

    他对她的心软，始终都还在心底，并没有随着那些信件丢进抽屉里。

    对于这些社会新人来说，第一份工作是踏脚石。这一块基石稳了，后面的路就会好走很多。他想，暂时把她留在名霆吧，帮她把这第一块基石安置稳了，给她一个好的起点。以后她成熟起来，自己可以选择自己的道路。那就是她的事了。

    而他对她，也就应该到底为止了。

    “把她放在……”肖栩想，找个合适的部门把沈嫣扔进去，让她慢慢熬资历就可以了。明明这样想着，话到了舌尖上，吐出来的却是：“……总裁办。”

    等冯助理离开，肖栩仰头，捂住了额头。

    草！说出的话能改吗？

    肖栩撂下话离开，沈嫣愕然半天，才反应过来。她……被肖栩调到总部来了？她非但没有被辞退，还被调到了名霆人人想来的总部？

    这是……什么走向呢？

    李总的司机还在楼下等她，她又搭了他的车回到了子公司。办公室的人都拿异样的眼光看她，显然事情已经传开了。

    她的两个同学在走廊和她碰见，转身就走了，显然不想搭理她，不想被她连累。毕竟名霆是这么好的企业，这么难得的就职机会，他们可不想因为一个其实也并没有那么熟的同学而被别人排挤。就在沈嫣离开办公室的这段时间，已经有人嘲笑说“这一届不行啊，有点傻”了。

    真是快要把他们两个都气死了。

    看沈嫣那个样子，只垂着眼睛不说话，在总部一定挨训了吧。越级举报，可不是什么受人待见的事，通常不会有好果子吃的，他们想。

    沈嫣一回到公司，就被叫到了李总的总经理办公室。

    李总看她的目光一言难尽，他刚才收到了总部的电话，知道她被调到总部去了。可见这个关系户孩子的背景还挺硬的，干了这么膈应人的事，居然还能继续待在名霆，甚至还被调去了总部。

    没必要得罪一个背景不明的人，李总尽量用慈爱的语气与沈嫣讲话。首先肯定了她对公司的忠诚，对她这次的行为予以了肯定，表达了肯定要严查孙恒的主题思想。然后又以长辈、上司和过来人的身份劝诫社会新人以后不论做什么都要三思而后行，对她调任总部一事给予了祝福和展望，好好地勉励了她一通。

    都是成年人的官样文章。沈嫣忍不住想，如果她不是被调去总部，而是直接被辞退，现在回到这里，还有资格踏入总经理办公室，受到李总的召见甚至这样亲切的教导吗？

    沈嫣离开了总经理办公室后，就回到办公区收拾自己的东西。她找了个纸箱子，把自己的私人物品都收拾好，跟刘经理交待了一下手头未完成工作，把相关的文件整理清楚交还给他。

    刘经理的眼神也一言难尽。本来在这一批新人中，他是很喜欢沈嫣这女孩子的。又漂亮又勤快，话不多，干实事。他是有心好好带她，用三四年的时间把她培养成骨干的。没想到她脑壳有包，干出这样的事。这种事，完全是损人不利己。甚至可以说是伤人一千，自损八百。

    刘经理是个厚道人，也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虽然这次的事连累他也被上司训斥。他最后只温声安慰她：“毕业招聘季还没过去呢，还很好找工作的。”

    收拾箱子和离开的时候，都没人来跟沈嫣说话，包括她的两个同学。所以沈嫣也没有任何机会告诉别人，她并不是被解聘了，她是要调到总部去了。

    这种冷冷清清才是她该有的待遇吧，如果她真的是被辞退的话，沈嫣想。

    谁保护了她，给了她一条退路呢？

    她想起了那个眉间清冷的年轻男人。

    是肖叔叔的儿子啊。

    那份冷淡就和肖叔叔每次回信的言简意赅异曲同工。

    那份善意也跟肖叔叔百忙中仍会给她回信一模一样。

    沈嫣露出微笑，对刘经理微微鞠躬：“谢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