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第13章

    总经理黑着脸嘱咐了沈嫣别乱说话，然后叫自己的司机开着奔驰送她去了名霆大厦。

    名霆大厦在江城市最繁华的市中心，玻璃幕墙的大楼辉煌明亮。员工入口有闸机，需要刷卡进入。在一楼的总台说明了来意后，前台女孩核实了信息，刷开闸机放她进去，给她指了一部电梯：“坐那部。”

    电梯分流，分高中低层。沈嫣坐上了去高层的电梯一路上了41楼。电梯打开，是一片开阔的空间。在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昂贵的写字楼里有这么一大片开阔空间，每一立方米的空气里都充满金钱的气味。

    当然沈嫣闻不出来。她这种刚毕业的应届生，还想不到这么多。她一眼看过去，能看见工作台后面，似乎有三个干练的美女在忙碌工作。

    沈嫣不必走过去，电梯口已经有一个穿着职业装的年轻女孩在那等她了：“沈嫣是吗？跟我来。”她下巴扬着，态度有些傲慢，高跟鞋幸亏是踩在地毯上，如果没有地毯，大概就要啪啪作响了。

    沈嫣跟着她进了一间会客室，桌子是一头大一头小的椭圆，皮椅的造型十分抽象派。沈嫣打量了一下，拉开离门口比较近的一张椅子坐下等候。

    过了一会儿，门响动起来，沈嫣忙站起来转身。

    来的却并不是她江大的师兄肖栩，是一个看起来三十出头，戴着无框眼镜的男人。他西装革履，皮鞋锃亮，举手投足浑身上下都体现出“精英”的味道。

    又天真了。

    别说肖叔叔，就是肖叔叔的儿子，也不会随便来见她呀。

    沈嫣自嘲。

    男人在桌子的长端坐下，跟沈嫣夹了个九十度的夹角。他打开手里的文件夹看了一眼，再看一眼沈嫣，说：“沈嫣是吗？坐。”

    沈嫣便又坐下。

    男人说：“我姓冯，我是肖总的特别助理。今天叫你过来，是想了解一下你发给肖总的邮件里反映的事。你别紧张，跟我说一下具体是怎么回事。”

    这个冯助理虽然也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却比刚才给她带路的年轻女孩和气地多了。沈嫣点点头，从前天晚上吃饭说起，到昨天子公司几个管理层的敷衍态度，她把事情的经过都跟冯助理说了。

    她并不紧张，口齿也十分清晰。冯助理忍不住纳闷，看起来不傻啊？

    怎么做这种傻事呢？

    他忍不住问：“你和渠道经理孙恒是有什么矛盾吗？”要不然那干嘛这么狠。按照职场规则，这是追着人家照死里捶了。

    沈嫣的眸子清澈干净，很平静地说：“没有。”

    冯助理问：“那么你举报这个事，是想要达成什么样的……效果呢？”他想说“目的”，又觉得主观性太强，临时换了个词。

    但沈嫣听懂了。她看着冯助理，告诉他：“我没有任何目的，我只是看到了这件事，不能不说而已。”

    她的神情太坦然，的确不像含了任何私心的模样。冯助理也不认为一个像她这样的女孩子，能在自己面前伪装矫饰骗过自己。

    冯助理一时竟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

    他的视线忽然朝门口投去，站了起来：“肖总。”

    沈嫣心脏猛地一跳！

    她站起来，转身……

    一个年轻男人站在门口，眉眼冷峻。

    他也穿着西装，但没有像冯助理这样一丝不苟地扎着领带，他手插在裤兜里，白衬衫没有打领带，领口微微敞开着。脖颈长长，喉结形状迷人。

    十年过去了，沈嫣长大了，当年清瘦冷淡的少年，也长成了清冷性感的男人。

    看到这个年轻的男人，沈嫣大失所望。

    真傻，来之前明明就知道不可能见到肖叔叔啊，怎么刚才那一瞬，还是生出了不该有的期待呢？

    肖栩挑了挑眉。

    秘书打电话到办公室通知肖栩，那个傻了吧唧发邮件给集团总裁举报别人报销私人消费的应届生小菜鸟来了的时候，冯助理正在办公室给肖栩汇报工作。

    肖栩说了声“知道了”挂了电话，对冯助理说：“那小孩来了，你去跟她聊聊，看看是什么情况。”

    所谓“小孩”，已经毕业，已经成年。而且肖栩其实只比那个应届生大三岁而已。但他自然而然地管应届生叫“小孩”，冯助理丝毫没有觉得违和。

    肖栩高中毕业后就开始接触公司事务，一路走来，从商已经有七年了，在商圈，他并不是一个“新人”。他有着远超普通同龄人的冷静和老道，和从父辈那里继承来的商业天赋及开阔眼界。在他的面前，那些刚刚走出校园的学弟学妹，的确就是“小孩”。

    肖栩并没有想直接面对沈嫣的想法，但当冯助理走出他的办公室，他的心思就飘忽了起来。

    那个他“看”着长大的小姑娘来了，就在这一层楼里，就在几堵墙壁之外……肖栩发现他没办法专心的看手上的报告了。

    他盯着那些数据，眼前却想起来最后一次看见沈嫣的模样——她站在学校大门口列队，脸上带着微笑，对着他挥手。

    车窗只开了一条缝，他知道她是看不清甚至看不到他的，但他从车里看阳光里的她，格外清晰。

    初雪一般的皮肤，干净清澈的眼睛。

    那双眼睛似乎与当年站在破旧老楼的平台上，声情并茂地背诵着感谢致辞的小女生的眼睛没有变化，始终清澈，始终干净，始终纯粹。

    价值十五万的钢笔在修长的指间旋转，最终被随意地丢在了桌上。肖栩站了起来，走出自己的办公室，去了会客室。

    这一层有会客室，通常是他的特别助理们接待人用的。

    走廊里厚厚的地毯可以很好地消音，他走到门口，那两个人也没有发觉。女孩子背对着门口，看起来背影单薄，脖颈纤细。

    他正好听到冯助理问：“那么你举报这个事，是想要达成什么样的……效果呢？”

    她聪明地听懂了冯助理话中的未竟之意，说：“我没有任何目的，我只是看到了这件事，不能不说而已。”

    傻丫头明明不傻啊。

    为什么干傻事呢？

    肖栩向前走了一步，站到了门口，以至于冯助理看到了他，叫了声“肖总”。

    那女孩也站起来，转身。这其实是他们两个人第一次正式的面对面吧，肖栩从女孩的眼睛里看到的竟然是……失望？

    肖栩感到神奇。

    什么时候，他的出现，竟会让女孩或者女人失望了？

    肖栩挑挑眉，走过去从冯助理的文件夹里抽出最上面的那张纸。冯助理已经起身将位置让了出来，他就势坐在了那里。挥挥手，冯助理识趣的把文件夹留给了他，自己则离开了会客室，走出去的时候还把门带上了。封闭的会客室里就只剩下了肖栩和沈嫣两个人。

    沈嫣一直还站着。

    肖栩把手里那张纸快速扫了一遍。那张纸上，是打印出来的沈嫣的电子邮件的内容。看完，他抬眼：“坐。”

    沈嫣这才坐下。

    肖栩说：“我是肖栩。”

    沈嫣点头，说：“百年校庆的时候，我见过您。”

    但她那时候只知道他是个很厉害的师兄，还不知道他原来是“肖叔叔的儿子”。这个身份令她对他油然而生一股亲切感，仿佛因为“肖叔叔”的存在，她和他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兄妹似的。可她随即便轻轻咬了一口口腔内壁的肉，警醒自己不要生出这种幻觉来。

    因为在现实中，他是她的老板，她是他的员工，由她来产生这种幻想实在是很可笑。

    沈嫣回想起了校庆那时候她和他的视线撞在一起了，他丝毫不退。

    这是一个强势的人。

    肖栩把那张纸拍在沈嫣的面前，问：“你觉得自己做的对吗？”

    沈嫣抬眼，问：“您觉得呢？”

    肖栩说：“很傻。”

    沈嫣仿佛自言自语：“连您也这么觉得吗？”

    明明是自己做了傻事，怎么搞得很悲壮似的。

    肖栩向后靠在椅背上，说：“所有的部门都有经费，报销不是无限度的。财务人员的职责就是核准，卡着他们。像这种部门，报销的是活动经费，这笔钱理论上来讲是用于开展业务。但人和人不一样，有些人花光了额度，也完不成任务。这种人大概率升不了职，甚至可能会因考核差评而失去工作。但也有一些人，他可以花很少的钱甚至不花，就轻松完成任务。当然没人是圣人，他们也会报销，甚至可能把允许的额度都用掉。”

    “对于前一种人，我会解雇他。但对后一种人，我会宽容很多。他能在财务卡住的线内，实现应该达成的业务指标，我就OK 。”肖栩说，“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原来是这样。”沈嫣说，“和我想的不太一样，但我明白了。”

    肖栩说：“这个事本来不值得送到我面前来，但你把它捅上来了，我也不能不处理。我会叫财务查一下你说的这个人。当然刚才我跟你说的那些是潜规则，我也不能明着鼓励他们去这么做。所以大概率我会辞退他。但是波及的其他人，顶多是受训斥而已。”

    他顿了顿，说：“但是你，你这一封信得罪了多少人？你觉得你还能在公司待得下去吗？”

    “没关系。”沈嫣说，“我在这封邮件发出去之前，就已经想到了。这个结果我完全接受。”

    肖栩不再说话，只是看着她。

    他发现了违和之处。

    “你……”他盯着她瓷白无暇的面孔，“其实并不在意处理结果，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