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 48 章

    第48章

    沈嫣不仅闭着眼睛, 那脸还白得像金纸似的。陈叔吓一跳：“小沈这是怎么了？”一边说着, 一边手脚麻利地给肖栩拉开了车门。

    肖栩转过身背对车门，抱着沈嫣直接一起坐了进去, 就把沈嫣一直抱在怀里。

    陈叔小心关上车门, 回到驾驶位立刻发动车子。不需要肖栩吩咐，他也知道该去哪里。肖家人日常看病，都是去江城最贵的那家私立医院的。

    电梯里失去光线的那一瞬, 沈嫣陷入了可怕的黑暗中。泥石流沉沉压过来的感觉包裹了她, 令她感到呼吸都困难。妈妈用身体撑出来的一点空间给她留下了一线生机。

    她的身体浸着水、裹着泥浆, 沉沉地动不了。那黑暗维持了太久的时间，她那时候还小，根本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只知道自己又冷、又饿、又害怕。可是不管她怎么叫妈妈，妈妈都没再回应她。

    后来她已经进入了昏迷状态，隐隐约约好像看见了光。身上忽然轻了，有人不停地对她说：“别睁眼，别睁眼……”那些人还拿东西盖住了她的眼睛，以防她被光线刺激失明。

    沈嫣此时此刻虽然被肖栩抱在怀里，可她依然觉得浑身冰冷，无法呼吸。她呢喃着, 用微不可察的声音叫着：妈妈……妈妈……

    肖栩听见了。他是把耳朵贴在她嘴唇上听见的。

    肖栩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就在前不久的周末，沈嫣发了个朋友圈。她回那家福利院去探望那些孩子去了, 她还po出了她和福利院的老院长的合影。和十年前比，那个老太太更老了。和她合影，不像母女, 倒像祖孙。

    但肖栩忽然想起来了，从前在那些信件里，沈嫣都是管那位院长叫作“胡妈妈”的。是的，她是管她喊“妈妈”的。

    肖栩也是病急乱投医。他一只手从沈嫣的包里摸出了她的手机，用她的指纹解开锁屏，果然在通讯录里找到了“胡妈妈”。他立刻便拨过去。

    响了几声之后，电话里传来了苍老但慈爱的声音：“嫣嫣？怎么这么晚打电话？”老人家的声音听着应该是已经睡下了，又被吵醒。

    “胡院长，我是沈嫣的老板。”肖栩用飞快但清晰的语速，冷静地陈述，“刚才我们公司电梯停电，沈嫣和我被困了一段时间。她现在情况有些异常，我想问您知不知道她是怎么回事？”

    电话那头，胡院长因为年老也因为睡下被吵醒，显然有些反应迟钝，她隔了快两秒才“啊”了一声，反应过来，急切地问：“她怎么了？她是不是脸特别白，浑身发抖，不敢睁开眼睛？”

    她描述的情形跟沈嫣此时此刻一模一样。肖栩立刻明白自己这病急乱投医是歪打正着投对了。

    “对，就是这样。她是怎么回事？我该怎么做？我现在在送她去医院的路上。”肖栩沉住气问。这种时候，真的不能失去冷静，他强令自己压住内心的焦躁。

    “她是因为小时候……哎，你别管这个了！我跟你说，她这个去医院也没什么用，医生顶多是要给她打镇静剂。是药三分毒，你别给她打那个。我跟你说啊，她得休息。得有人陪着她，别给她关灯，她不能看见黑，她必须得有灯，夜灯也行，总之别让她黑灯瞎火地待着。最好一直陪着她，搂着她睡最好……哎，你在哪里，要不然我过去？”

    老院长对沈嫣的关心毋庸置疑。只是她已经那么老了，这么晚，肖栩怕折腾她再折腾出事来。他大概听明白了，沈嫣现在需要的是光线、休息、陪伴。胡院长最开始还提了“小时候”，肖栩想起来，沈嫣是泥石流事故的幸存者，看来毫无疑问，她现在的状态是应该是那时候留下的心理问题了。

    应激反应。

    肖栩对胡妈妈说：“您别动了。我这边有人可以照顾她，您放心吧。”

    胡妈妈还是放心不下，还是想来。肖栩想了想，说：“您知道我是谁吗？我姓肖，我是就是新希望计划的投资人。”

    到现在阳光福利院还在接受新希望计划的资助呢，胡院长当然对“新希望计划”毫不陌生。这个声音这样年轻，肯定不是嫣嫣的那个“肖叔叔”。胡院长迟疑了一下，问：“那您……您是肖栩先生？”

    肖栩一怔，意识到沈嫣一定是跟这老太太提起过他。大概率就是她前阵子回福利院的那一次。

    他没忍住，问：“她跟您提过我？”

    “是是，她特别跟我提了您，说您特别照顾她……”听到这个人是肖栩，胡园长的心放了一大半。沈嫣几乎是恨不得用人格担保，死活要让她相信“肖叔叔的儿子”也是个大好人。

    胡院长本来是有顾虑的。但今天晚上的突发事件，这个听起来应该是很年轻的年轻人，不仅声音冷静，而且条理分明，更让人赞许的是，他竟能想得到给她打电话。这是只有真正关心沈嫣又了解沈嫣的人才能想得到的啊。胡院长原本对姓肖的男人的担心，就消散了，被感激和欣慰代替。

    “所以您别担心，我这边能照顾好她。院长，我不跟您多说了，我先照顾她。”肖栩说，“您好好休息，再见。”

    挂断了跟胡院长的通话，肖栩把沈嫣的手机扔下，腾出两只手来将沈嫣抱在怀里。

    她紧闭着眼睛，睫毛因恐惧发颤，脸上也失去了平时粉粉的色泽，十分苍白脆弱。肖栩心中沉沉，泥石流是什么感觉呢？她那时候才多大？心里留下了怎样的阴影？

    这些猜测揣摩让他感到心疼。从胡院长的话语中不难看出，她在福利院的时候一定发作过的。否则胡院长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可沈嫣那些年给他写信，从来都没提过，一次都没有。她只把她失去了父母之后的根本称不上好的生活的中的最好的部分告诉他，与他分享。

    他实在不该在她大学的时候放手，实在应该一直好好照看她才是。

    肖栩压住心中的难受与后悔，按下通话键，告诉前面的陈叔：“陈叔，不去医院了，去我家。”

    肖栩所说的“我家”，并不是肖革夫妇的居所。肖栩是个成年人了，早就不同父母一起生活。他日常常住的那套房子就在市中心，从落地窗就可以眺望名霆大厦，离得并不远。

    陈叔应了声，转动方向盘调转了个方向，很快就到了。

    肖栩把沈嫣抱了出来，陈叔帮着拿包和手机，又帮着按了电梯，把他们送上顶楼。

    电梯直接入户，陈叔把沈嫣的包放在玄关，有点担心：“不去医院行吗？”

    肖栩说：“我打电话问过她福利院的院长了，说去医院也没什么用，得好好休息。陈叔，你回去吧。”

    陈叔听话地离开了，却在电梯里想：唉，孤男寡女的……

    肖栩把沈嫣抱进了客房，喊了声“开灯”，声控灯亮起，他才轻轻地把她放在床上。沈嫣紧闭眼睛，像是将自己跟外部的世界隔绝了一样。身体一着床，立刻蜷缩了起来，那种姿势宛如子宫里的胎儿。肖栩不用学心理学都能解读得出来她的恐惧。

    肖栩轻轻地给她脱掉鞋子，一边脱一边说：“别怕，这里是我住的地方。别怕，你在这里休息就行了，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他声音温柔，动作也轻柔。沈嫣腿形秀美，足踝精致。如果父母还在，也应该像徐雪那样是个被呵护、被宠爱的女孩子吧。可今天如果和她一起困在电梯的人不是他是别人的话，谁能照顾她呢？

    根本没有人能！

    肖栩坐在床上，俯身轻拍沈嫣的手臂，柔声地安慰她：“没事了，没事了……”

    他的手停下，扶在她手臂上，清晰地感受到了她身体的微微颤抖。多么强烈的恐惧才会让人这样自闭、颤抖？还在是事情发生了那么多年之后？

    肖栩心疼极了。

    他想起来胡院长说的，要陪伴她，最好搂着她睡。

    所谓的“搂”，其实就是拥抱吧？拥抱是人类的交互反应中最能给人以安慰和安全感的行为。

    肖栩于是在沈嫣身边躺下，伸出手臂将她搂进自己的怀里。让她的后背紧紧贴着他的胸膛。

    稍一用力，却感觉到了扣子的存在。想到扣子可能会硌着她，肖栩又放开她，坐起来将白衬衫脱下随手扔到一边。想了想又将腰带也解开抽下来扔在一边，以防腰带扣硌疼她。

    他甚至还解开了沈嫣的头发，以防她扎着头发会不舒服。

    最后他只穿了裤子，赤着脚，将房间的灯光调得稍微柔和了一些，又上了床，从背后将沈嫣抱在了怀里，并给两个人盖上了空调被。

    沈嫣也只穿着薄薄的夏季衬衫。男人身体的热力透过薄薄的衣料从后背传递给了她。

    还有一双结实有力的手臂紧紧搂着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嫣的呼吸终于不再急促，身体慢慢地停止了发抖。

    又过了许久，她终于睡着了。

    和她正相反，肖栩怎么都睡不着。

    作者有话要说：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