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31日, 周五, 晚。
街道车水马龙, 城市灯光绚烂,行人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微笑。年底的最后一天快要过去, 新的一年即将来临。
舒临安双手插兜站在地铁口,他难得带了围巾, 垂在胸膛前的一端在夜风中吹的起了弧度。
“舒临安。”楚谨朝从对面的马路跑过来, 神色匆匆,“抱歉,我迟到了。”
今年跨年的市民比往年还多,相关部门实行了交通管制,他下了地铁绕了路又上了公交, 交通相当堵塞, 这才来晚了。
舒临安抿唇一笑, 右手从兜里伸了出来,“没关系,我没等几分钟。”
他们约的是晚上七点,但因为楚谨朝的迟到耽误了一个多小时, 现在已经快到九点了。
楚谨朝当然不信他的话,有些羞愧, 不敢再耽误时间,提稳了手里的袋子,“那我们现在去哪儿?是去市中心跨年吗?”
市中心有一块碑,每到跨年期间市民自发聚集到此地, 挤的水泄不通。现在已经入夜,他和舒临安赶过去估计也挤不进去,只能在外围感受一下人多的气氛。
不过楚谨朝一向不喜欢人满为患的吵闹氛围,但舒临安如果提出想去,他也只好陪着对方去一去。
舒临安在行车道上扫了一圈,两条主干道,一条去往市中心的全是红灯,而另一条反方向的相对来说却畅通得多。
“我们不去市中心。”舒临安说,“我们去另一个地方。”
去往郊外的公路一路畅通无阻,出租车司机开了车载广播,一路播报着市内几条主干公路的交通状况,市中心跨年限流人数又将迎来新高潮。
“在家蹲着不好吗?偏要往人多的地方去挤。”出租车司机感慨道:“要是挤出个交通踩踏事件,踩死了人,就只有去地下跨年了!”
车已经开离市区一段距离,楚谨朝被冗长的车程磨得有了睡意,头一偏,靠在了舒临安肩膀上,偏偏自己还毫无察觉。
舒临安把身体往楚谨朝的方向挪了挪,让楚谨朝的姿势更舒坦,“所以我们不去市中心。”
司机嘿嘿笑道:“看你们还像是学生,跨年完了可得早点回家,不然你们的家长可得担心了。”
舒临安回了声好,再没说话。
一个小时后,出租车开到了一处山脚下。
舒临安叫醒楚谨朝,两人下了车,楚谨朝还有些睡意朦胧,仰头望着高山,“这是什么地方?”
舒临安往山顶的方位一指,“看见顶上的寺庙了吗,我们去那里。”
现在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多,远处山巅的灯光并不明亮,隐约能看见一个寺庙的雏形。跨年寺庙祈愿的人也有不少,但和他们沿途同来的车却不多。舒临安走向上山的台阶,“这里以前香火很旺,不过前几年市区里的网红寺庙突然营销火了,这座寺庙就没落下来了。”
楚谨朝跟上他,“寺庙也要用这种营销手段?不是应该哪家灵验就拜哪家吗?”
舒临安悠悠道:“大多数人都容易被外界的新奇古怪吸引眼球,从而忘记某件事物一开始的根本,变得本末倒置。”
楚谨朝虽然信佛信的少,但也明白求神拜佛的根本意义不过是求个安心,图个吉利。现在却连求取安心的地方都被外界的手段渗入,他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好。
“谨朝信佛吗?”舒临安问。
楚谨朝不答反问:“你信吗?”
舒临安突然停下脚步,侧过头对他露牙一笑,“很难说,或许信或许不信。”
楚谨朝深有同感,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开阔的山路上,栏杆绕着的售票厅后是长长的索道,从山下一直延伸到山巅。稀稀散散的几个人在索道的安全位后排着队,很快一男一女站了上去,队伍又往前行径了一步。
舒临安在售票厅买了两张索道票后,两人去到了队伍末尾。缆车下山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就轮到他们,一旁的工作人员精神饱满的提醒道:“索道3425米,预计全程需要20分钟,请两位乘客严格遵守安全手册,在缆车上山过程中,观赏美丽的夜色。”
末了又笑着补道:“最后,祝两位新年快乐。”
楚谨朝和舒临安相互对视一眼,脸上不由得都染上了几分温意,异口同声道:“新年快乐。”
他们坐上了缆车,车身不断往上攀升,工作人员还站在原地向今年他最后接手的一对乘客热情的挥着手。
缆车行驶平缓,楚谨朝和舒临安并肩坐在一起,车厢里亮着微黄的灯,从远处看上去,好似一盏光影澄澈的灯被送上天际。
楚谨朝隔着窗往外看,远方的城市灯光摇曳,万家灯火浓缩成星点,印入他的眼帘。
他抓了抓舒临安的手,“你看,那是不是你家的方向。”
被抓进他手掌心的手指凉的他缩了缩脖子,舒临安倾身往他所指的方向看,“好像是。”
楚谨朝松开他的手,把放在怀里的袋子拿出来递给他,“送给你的。”
舒临安愣了数秒,勾着月牙眼笑开,“谢谢谨朝!”
“你先别说谢。”楚谨朝别过眼睛,鲜少有些扭捏,“打开看看再说。”
舒临安迫不及待的打开袋子,从里面拿出一件套头的毛衣,酒红的颜色,手工针织勾成,除了领口几排波浪的纹路,再也没有多余的装饰。
楚谨朝拉开自己的外套,露出里面和他手里一模一样的毛衣,“我妈妈是设计师,这是她设计的……从国外寄来的时候多了一件大码的,她让我送给我想送的人。”
舒临安正要说话,楚谨朝便先一步取下他的围巾,“我知道你不喜欢穿毛衣,不过这款毛衣的材质和你说的那种不一样,我穿在身上一点都不痒,你可以试试。”
放好围巾,又一颗一颗解开他的纽扣,“而且你现在穿的这么少,再往山上会更冷,你会感冒。不管喜不喜欢,先穿上好不好?”
舒临安身上的外套和围巾都被他全部给脱下来了,他却还在问人家要不要穿上。
舒临安没说话,楚谨朝当他是同意了,从缆车里弯着身子站起来,把毛衣的领口对着舒临安的头套下去,然后再把对方的两只手臂慢慢的塞进袖洞里。
舒临安一直很安静,任由他摆弄,让楚谨朝突然想到了小女孩们都喜欢的换装娃娃,但舒临安却是一只大型的等身娃娃,会哭会笑,还会对着他撒娇。
“很帅。”楚谨朝打量穿好毛衣的舒临安,休闲的慵懒款式,套在他这种大高个身上恰到好处。他不敢多看,怕舒临安着凉,又把对方的外套围巾给他按部就班的穿上,不忘再夸一句,“特别帅。”
绕好围巾最后一圈时,楚谨朝的手突然被抓住,身体被舒临安往前一拉,左膝盖跪在了舒临安的大腿上。
狭窄的缆车厢经不起折腾,左右晃了一下,远处的烟花群迸裂而出,在无尽的夜色中炸出一朵朵绚烂的花。斑斓的光透过车窗射进来,打在身形紧贴的两人身上,投出绮丽的光影。
“谨朝。”舒临安声线沙哑,瞳孔里的泪光映着楚谨朝的脸,“你有没有……多喜欢我一点?”
楚谨朝闻言如鲠在喉,他抽出被舒临安紧抓着的手,默然的绕完围巾的最后一圈,打上结。
舒临安眼皮动了下,一颗泪从他眼角落下,划出一道浅浅的水痕。他眼尾勾成半弯的弧度,像是在望着楚谨朝笑,“我喜欢这件毛衣,谢谢你,谨朝。”
“你送给我的新年礼物,我很喜欢。”
缆车到了终点,接引的工作人员拉开了厢门。他们走下缆车,沿着青石台阶一路进到寺庙中,飘渺悠长的撞钟声回荡在山谷里,新年到了。
小沙弥守在宝殿前昏昏欲睡,眨眼的功夫,瞥见两个少年人走来,脸上立刻堆出天真的笑容,“两位施主,是求学吗?求学的话,普贤菩萨在这边。”
他往旁边的大殿一指,舒临安没动静,楚谨朝便拿出钱包摸出一张钞票递给小沙弥,当做香火钱,小沙弥却摇头拒绝,飞身跑进殿内,不一会儿拿出两盒香来递给他们,双手合十道:“我们寺庙的香火只布施,不换钱。”
不收钱的寺庙,楚谨朝还是头一次遇见,舒临安递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谨朝,你先去拜普贤菩萨,我进前殿拜。”
楚谨朝没多想,分了两份香,就去了普贤殿。
舒临安进了大殿,大殿偏门处摆着一张木桌,后面坐着个老和尚,手里敲着木鱼。
“给我一串佛像的挂坠。”舒临安不徐不缓的说,“保平安用的,要灵验。”
老和尚睁开眼,从桌下取出个红色的锦盒,没标售价,说:“施主随心。”
舒临安把钱包里的钞票全部拿出来放在了桌上,加重了语气重复:“要灵验。”
“心诚则灵。”
舒临安眼中露出抹讽刺的笑,但很快那笑又被他敛了回去,“我当然心诚。”
楚谨朝拜完了菩萨回来找他,他拿过盒子走了出去,笑着问:“谨朝许了什么愿?”
楚谨朝道:“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舒临安觉得也是,和他并肩在寺庙里走了一圈后,在一棵菩提树下停住。舒临安取出盒子里的佛坠,青玉的质地,格外干净透亮。
“回礼。”舒临安仗着身高优势,直接把坠子带在了楚谨朝的脖子上,心中默念,平安顺遂。
楚谨朝低头摸了摸佛坠,诧异道:“你刚刚买的?”
“嗯。”舒临安替他放进衣服里,“很适合谨朝,所以买了。”
“花了多少钱?”楚谨朝蹙了蹙眉,一块玉佛像的价格可不算便宜。
舒临安面朝着他,闭上眼做双手合十,“灵验就够了。”
舒临安的五官轮廓十分温和,安安静静的让人一见就喜欢。而他此刻的表情虔诚又认真,头顶的路灯在他的眼帘下投下一圈阴影,把他整张脸晕染的更佳柔和宁静。
露出这样一面的舒临安,是楚谨朝第一次见。楚谨朝的心脏处仿佛被什么柔和又尖锐的东西轻轻的扎了一下,有些疼,有些痒,又有些涩和麻。
“谢谢。”楚谨朝隔着衣服,情不自禁的又摸了摸那块玉佛坠,冰凉的质地已经被他捂出了热。
舒临安睁开眼,眸子里的光异常的亮,“新年快乐,谨朝。”
“新年快乐。”楚谨朝回应,“安安。”
舒临安再次笑开,小虎牙把他衬得格外明亮纯粹。
楚谨朝一眨不眨的注视着,他忽然觉得,远处的烟花也没有多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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