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哄哭

小说:别弄哭他 作者:与孟生
    一声枪响划破长空, 余留的硝烟散进空气中。

    主席台上的楚谨朝被吸引了注意力, 整理好一篇念完的稿放在手边, 往赛道上瞧去,只看见数十名参赛选手已经绕着赛道跑起来。

    他盯着第六道上跑的人瞧了一会儿, 关了面前的话筒,低声询问一旁趁着空隙休息的柳贤, “这是高二年级的在跑吗?”

    柳贤喝了口水润喉, 点头说:“是高二年级男子万米跑。”

    楚谨朝闻言又集中注意往操场上看去,第六赛道上穿着浅灰色运动服的人影果然是舒临安没错,他有心想再多看几眼,赵圆施又把整理好的稿件推到了他面前。

    楚谨朝只好压制住内心的动荡,打开话筒, 继续播音。

    此刻赛道上的参赛者都暗中在跟上一场高一年级的学弟们较劲, 即便是弃权, 跑的圈数也不能比小一届的学弟少,否则就太没面子了。

    因为产生这样的念头,导致这一场比赛显然比高一年级要精彩刺激的多。赛道四周的观赛者被点燃了激情,扯着嗓子不嫌累的喊“加油”, 赛程就在这不知不觉中过半,完成了五千米之后, 终于有参赛者举手叫停,倒在了赛道上。

    担架组有条不紊的冲过去把人放上担架后,迅速远离。

    或许是看见有人率先弃权,某些心里仅凭一口气撑着的人也再坚持不下去, 参赛选手开始继而连三的弃权叫停,到了第六圈的时候,跑道上的人数仅剩下三人。

    一道和三道的是校队的成员,他们能坚持不奇怪,但第六道上的舒临安,观赛的学生都眼生的很。

    “六道是哪个班的?”人群里有人觉得稀奇,发出疑问。

    佟晖刚被担架组抬下场,身边被六班同学簇拥着,休息了没半分钟,听见有人问,一个鲤鱼打挺就坐了起来,“是我们六班的!”

    四面八方的视线齐向佟晖射来,又有人说:“不是校队的吧?我看你们班同学那架势,怎么感觉是想夺冠啊。”

    佟晖让何跳把自己扶起来,定睛往赛道上一看,舒临安果不其然还在坚持,虽然落后于前两人,但和一道三道咬的很紧,一个冲刺的距离就能反超。

    “怎么可能夺冠,场上另外两个都是校队的,要是被六班一个无名之辈反超,不得丢脸死?”有人嗤笑,“我看那个六道的就是在拖延时间,没什么看头。”说到这里,他声音突然提高不少,手作喇叭状朝赛道上喊:“快弃权吧,我们要看职业的1v1,业余人士就别搅和了,你现在弃权也是第三名哈哈哈哈!”

    这番话一出,引来周遭不少人的大笑,甚至有人跟风喊:“弃权吧第三名!你已经很棒了,别到时候休克在赛场上那可就出大洋相了!”

    佟晖气得咬牙切齿,何跳很有眼色的抓住他,“都是口嗨的傻逼,你要没事了我们就回班。”

    “没事!”佟晖恶狠狠的回答。

    何跳吓的缩了缩脖子,拉着佟晖就掉头往六班的区域走。佟晖被拉扯着向前,还是忍不住往后面那群人吼了一句:“六道的舒临安一定拿第一,你们等着看吧!”

    上空的天色从中午开始就变得有些黯淡,几阵冷风嗖嗖的刮过,升旗台上的红旗在空中翻飞打卷,塑胶跑道上突然多出几点深色的印记,细细的滴落声接连响起,下雨了。

    坐在看台上的学生倒是不受影响,雨全被上方的棚挡住,但赛场上有几项比赛却进行不下去被叫了停。

    雨丝斜飞,有几簇飘到了楚谨朝的脸上。他抬眼,远远地看着第六道上仍在跑着的身影。

    舒临安的衣服应该被打湿了,他虽然看不清,但在这样的雨幕里,舒临安怎么可能安然无虞。头发也该是湿了,皮肤上残留的热汗遇上冷雨,他或许会生病感冒,再严重几分,发烧。

    “长跑会被叫停吗?”楚谨朝追逐着舒临安的身影问。

    赵圆施又将新稿递给他,闻言回答道:“应该不会吧,现在的长跑好像快结束了。”她说着也将视线往赛道上瞟了一眼,“哇,一道和三道都是校队的,不知道他们谁能拿第一!”

    楚谨朝听到这句话,心里忽然觉得有些不舒服。他转头又问柳贤,“李蹦蹦什么时候能回来?”

    柳贤拿着手机快速的打了几个字,皱眉道:“抱歉啊谨朝,他脱水了,现在在医务室打点滴。”

    楚谨朝点了点头,没说什么。柳贤心里过意不去,“真的不好意思谨朝,等运动会完了我请你吃饭。”

    “不用。”楚谨朝顿了顿,又问:“我可以播和运动会无关的内容吗?”

    柳贤愣了几秒,“三观正吗?”

    楚谨朝思忖着说:“可以在课堂上朗读的类型。”

    柳贤没立刻回复他,而是绕到主席台后面忘教务处的方向观察了几分钟后,又重新坐回来,给他比了个“ok”的手势,“播吧,你现在念情诗都没关系。”

    包裹着校园的雨忽然变得越来越大,赛道上的舒临安早已浑身湿透,浅灰色的运动衣淋成了深灰色,身上的汗和雨融在一起,紧贴他的身躯。

    塑胶跑道的红漆被雨水冲刷的发亮,运动鞋摩擦地面发出一声刺耳的响,脚底打滑,舒临安一个不慎,向前滑倒在地。

    场边裁判立刻吹了声哨,“同学,需不需要场外救助!”

    场外救助意味着弃权,接受场外救助等于自主选择弃权。

    左膝盖骨上的皮肉直触地面,舒临安面色苍白,保持着这个姿势在原地愣了半秒,手借着地面的力试着站起来,掌心却又是一滑,差点连上半身一起倒在地上。

    这是第八圈,跑过了七千多米,他的体力就算再好,到了现在也已经濒临界限。

    瓢泼大雨袭面浇来,舒临安的前方被雨水遮挡,腿上的疼痛和模糊的视野让他面上的表情,一瞬间有些彷徨。他快要五感失灵,连方位都辨不清,更何况站起来重新跑完全程?

    裁判的询问声被挡在了大雨里,他一点都听不见,这一刻,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震耳欲聋的大雨声,冰冷的毫无感情。

    “What can I hold you with?”

    像是一缕光,透过厚沉的雨幕,最终照射到他的身前。

    舒临安缓慢的抬头,雨水混沌了他的双眸,可那视线却是牢牢的胶着在一个方向——声来的地方。

    “I offer you lean streets, desperate sunsets,the on of the jagged suburbs.I offer you the bitterness of a n who has looked long and long at the lonely on.”

    光所拥有的魔力,温暖、明亮、驱散黑暗。

    楚谨朝的嗓音便是如此,如魔音一般,恰如其分的驱赶舒临安心中此刻,无谓的阴暗。

    “舒临安站起来!”

    佟晖站在六班的观众台上,带头高喊:“你一定能拿第一!加油!加油!”

    舒临安在六班的境地一直处于被漠视的状态,即便这种状态在楚谨朝的到来后有了某些缓和,但对大多数六班的人来说,甚至连后来的楚谨朝他们也一起漠视过。

    楚谨朝和舒临安同处于被他们孤立的边缘,但舒临安和楚谨朝又有不同。舒临安没有楚谨朝那样好的成绩和人缘,他性情孤僻,在班上除了和楚谨朝交好之外,谁也不肯搭理。

    漠视与拒绝交流形成了两把双刃剑开始互相抵抗,他们大多数也从不把舒临安归到六班的集体来。

    即便知道舒临安要参加这次的万米长跑,他们也只是当个笑话,心里甚至偷偷想过,这样的人,肯定是第一个弃权的,他们六班又要被同级奚落了。

    然而事实却大相径庭。

    这个平时在班上不愿与他们多交流一句的怪人,竟然挺到了现在。男生是最容易被热血和坚持点燃的生物,他们早就想为舒临安呐喊助威,让别班看看我们六班的人多牛逼,都能和校队比肩冲第一了!

    但他们大多又好面子,即便他们从前并没有真正的和舒临安有过冲突,可就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喊不出来那句加油的话。

    但体委佟晖这带头一喊,就让他们再也坐不住了。

    “舒临安冲啊!你要拿第一!冠军是我们六班的是你的!”六班的男生纷纷起立,跟打了鸡血似的鬼喊:“舒临安快站起来,你是我们全年级海拔最高的,大长腿给我跨起来,超过前面的人!”

    “冲冲冲,舒临安老子要你跑第一!冲!”

    舒临安早就从站了起来,重新跑回赛道上,身后六班男生的嘶吼加油声有那么几秒甚至盖过了广播里的声音。

    他蹙眉有些不满,不知道想到什么,随后眉心又变得平整,他加快脚步,远离助威声最激烈的区域,终于重新听清广播里的声音。

    “I offer you the loyalty of a n who has never been loyal.I offer you the ry of a yellow rose seen at sunset, years before you were born.”

    他的小虎牙从唇下露出,舒临安的唇角上扬忍不住笑出来。脚下的步伐像是得了某种助力,催促着他更快一些。

    “I can give you  loneliness,  darkness,the hunger of  heart,I atrying to bribe you with uncertainty, with danger, with defeat.”

    他在心中跟着默念,广播里的声音忽然停住,他心里的声音也跟着停下来。半秒之后,他张了张嘴,作出的嘴型和广播里的音一模一样。

    “What can I hold you with?”

    看台上突然爆发出一声尖叫,雨势太大,地面湿滑,一道的选手不幸摔倒,摔得太狠让他当场举手叫了裁判。

    校队的成员让工作人员更加重视,立刻抬来担架把人送去紧急救护,这也意味着放弃接下来的比赛。

    最后赛势的突转谁也没料到,还剩下半圈,观赛者纷纷将视线集中在另一个校队三道的身上,都想着这冠军毫无悬念是他,但三道后面被落下一大截的六道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追了上来,经过一个转弯,六道忽然冲刺,竟然超过了三道,直奔最后一百米的终点。

    “卧槽!这个六道的到底是什么人啊!”

    赛况突转,三道显然也是没想到,提着最后一口气奋起直追,但他冲刺的时间选择太慢,最终冲线时,以一秒的劣势输给了六道。

    看台爆发出激烈的喝彩声,“太A了吧这个男生,校队的都输了!”

    “六道牛逼!”

    早就守在终点的六班一众,在舒临安冲线的那一刻就跑了过去,“舒临安你可真他妈棒!”

    他们甚至比夺了第一的舒临安本人还激动,前推后搡,恨不得要将舒临安举起来往天上扔。

    “通知,因雨势过大,比赛暂时中止,请各班同学在班委有序的指引下回到教室,静心等待。”突然插播的通知改变了接下来的行程,操场上一阵嘘声,学生们不情不愿的回到教室。

    佟晖吆喝了两句,围着舒临安的同学才散开纷纷往回。第二名的三道见人少了,挺不服气的走上来,“你什么门路?”

    舒临安轻瞥了他一眼,脸上有笑,心情似乎很好,“以前跑过马拉松。”

    三道立刻不说话,悻悻的走远了。

    佟晖组织了六班队伍后,又跑回舒临安身边,“走啊,先回教室。”

    “我就在这。”舒临安吸了口起,“歇一歇。”

    “还没缓过来?要不要我找几个同学过来把你扶回去?”

    舒临安摆了摆手,在终点旁边的一个临时棚里找了个位置坐下,“不用了,我歇一会儿就回教室。”

    佟晖不疑有他,走之前还是忍不住朝他竖了个大拇指,“厉害。”

    舒临安笑了笑,没说什么。

    前一刻还人满为患的操场,这一刻已经冷清的再也没有人影。

    有人踏着雨中的赛道朝舒临安跑过来,舒临安甚至能听见对方的脚踩在地上后炸裂的雨花声,由远及近。

    楚谨朝浑身湿透的跑到了棚子前,怀里抱着他惯常用的背包。

    舒临安望着他,眼中有情绪浮动。他压着喘声,像是撒娇一般的说:“谨朝,我好累。”

    楚谨朝又慌忙跑到他身前,打开背包,拿出里面早就备好的干毛巾搭到他头上,随后又拿出一盒葡萄糖,开了封取出一只后徒手掰开头,递到他面前。

    舒临安正要去接,楚谨朝的手却往后缩了缩,“我现在才来,是不是晚了?”

    舒临安没说话,拿过他手里的葡萄糖仰头喝起来。楚谨朝有心解释,但却又觉得那些解释没有半分说服力。

    舒临安随手把喝完的瓶子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他似乎累极了,双手环住楚谨朝的腰身把头靠上去,整个身体的力量也朝着对方身上去放。

    也不怕自己身上的水弄湿楚谨朝的衣服,反正他们早已浑身湿透,分不清彼此了。

    楚谨朝用力稳住了舒临安的身体,任由对方抱着他,手放在了对方的头上,慢慢的给舒临安擦起头发来。

    棚子里一时极静,只剩下棚外撕裂的雨声,杂乱无章。

    “我想,我能试着喜欢你。”把擦拭的毛巾从舒临安头上取下后,楚谨朝缓声说。

    箍住他腰身的力量顿时变得更紧,楚谨朝差点要站不住。舒临安把头从他身体上仰起,漆黑的眸子像是被雨水清洗后亮晶晶的,“真的?”

    楚谨朝拭去他左额上的一点残留水迹,“真的。”

    舒临安瞬间笑开,脸颊在他腰上使劲蹭了蹭,“我喜欢这个心愿……”

    “我也喜欢——”楚谨朝倏的顿住。

    “喜欢什么?”舒临安期待的往下接,“喜欢我?”

    楚谨朝摸了摸他半干的头发,“喜欢《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这首诗。”

    舒临安望着他的目光霎时像是着了火般,把他点着,在共同的视野中变得滚烫。

    有些话无需明说。

    “你当着全校的人说给我听……”舒临安抱他更紧,却浑身都在发抖,“我不能让谨朝没有面子,我一定会留在谨朝身边……”

    楚谨朝哑然失笑,反手搂了搂舒临安,“害怕让我没面子,所以发抖了吗?”

    “不是。”舒临安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哑了,“谨朝,我腿好疼啊。”

    楚谨朝愣了愣,随即掰开他的手半蹲下来,他左膝盖骨的地方摔破了好大一块皮,之所以此前没有人及时发现,乃是因为上面的血被雨冲刷掉了,不仔细看根本看不见这道伤口。

    楚谨朝有手轻轻碰了碰,舒临安嘶了一声,眼泪跟着掉,“痛。”

    楚谨朝有些来气,“刚才医护队的人还在的时候为什么不告诉他们?”

    舒临安擦了擦眼睛,理所应当的说:“你不在终点等我,我只能在终点等你。”

    才生出的气焰立时被浇灭,楚谨朝脱了身上的外套搭在舒临安头顶上,二话不说的将人从座位上背起来,直奔医务室。

    舒临安惊讶的“呀”了一声,胸膛贴在他后背上,“谨朝能背得动我。”

    “废话。”虽然的确有点重,但楚谨朝咬咬牙还是能坚持。

    可舒临安在他背上抖的厉害,他背着对方晃的有些吃力,只当舒临安是痛的,“忍忍,马上就把你背到医务室了。”

    舒临安双手抱住他的脖子,头埋在他后肩窝里,在楚谨朝看不见的地方,泪流的厉害。

    “才得了第一,待会哭鼻子要是被人看见,没面了啊舒临安……”楚谨朝又把他的身体往上提了提。

    舒临安克制着身上的颤抖,但泪意却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他带着哭腔说:“你亲亲我吧,谨朝。”

    哀怨中夹杂着恳求,让楚谨朝无端觉得有些悲凉,心口仿佛被扎了下。

    楚谨朝没吭声,直到将人一口气背到医务室的床上,校医检查了一下舒临安的伤口,出去准备药。

    楚谨朝脱力的坐在舒临安床前,看他双眼通红仍然抖个不停,倾身,唇在他眼皮上轻轻碰了碰,柔声说:“安安别怕,我在。”

    作者有话要说:舒临安:不够!亲这里【理直气壮指自己的嘴

    “What can I hold you with?”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I offer you lean streets, desperate sunsets, the on of the jagged suburbs.I offer you the bitterness of a n who has looked long and long at the lonely on.”

    ——我给你贫穷的街道、绝望的日落、破败郊区的月亮。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I offer you the loyalty of a n who has never been loyal,I offer you the ry of a yellow rose seen at sunset, years before you were born.”

    ——我给你一个从未有过信仰人的忠诚,我给你早在你出生前多年的一个傍晚看到的一朵黄玫瑰的记忆。

    “I can give you  loneliness,  darkness, the hunger of  heart; I atrying to bribe you with uncertainty, with danger, with defeat.”

    ——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你。

    摘选自:博尔赫斯·《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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