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有今晚来参加宴席的门生, 曾与赵雪青,纳兰玉有数年同窗之谊,华溪曾是两人的小师妹, 只见她微微后退了两步, 满脸都是不可置信的神色:“纳兰师兄……为什么会这样!”
身后的赵雪青显然也是看见了, 双拳握得死紧, 脸色铁青, 胸口犹如翻滚的滔天巨浪一般, 久久不能平静, 纳兰玉死了,他怎么向纳兰家交代,重点是,自己最好的兄弟因为自己惨死, 尸首分离, 死后还落不得个安生, 而他赵雪青,什么都不能做, 什么也做不了。
没有哪一刻能让他自愧, 悔恨至此, 也没有哪一刻能让他觉得灵力加身的重要性。
没有灵力,在此之前, 他觉得自己不是那么在乎的。
赵雪青不知怎的就笑了,笑容中又是无尽的悲凉,没有灵力, 靠花天酒地掩藏了这么些年,终是被撕破了。
华溪刚刚听见了徐长流的所有话,见赵雪青这副姿态,她气极,她两步上前,一把攥住了赵雪青衣领,含泪怒声质问道:“赵雪青,你还有脸笑的出来!都怪你,不是你传来书信,纳兰师兄怎么回来,不来他又怎么会死,你不是他最好的兄弟吗?你为什么不救他!为什么不去救他!”
她不敢细想,纳兰玉死前是受了多大的罪,她放在心尖上的人,那么优秀的一个人,怎么就突然死了呢?
不是因为血猎,不是因为猎魔,因为自己的好兄弟无端丧了命。
赵雪青眼里满是悔恨自责和迷茫:“救他?我不知道他发了信号给我,我不知道啊……”
“就为了你这么个流氓无赖,那么好的纳兰师兄把命都丢了,你还我纳兰师兄,你还给我!”
伤心到极处,哭到极处,华溪已是声嘶力竭。
云衍不忍,终是上前拉过哭泣的小姑娘,安慰道:“莫哭了,你先冷静会儿。
“冷静什么!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他,那个妖怪是要他的命,为什么最后这么多人因他而死,他还能好好站在这里!”
云衍扶着她,半晌才道:“其实他心里难受程度不亚于你,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怪谁都没得用了。”
赵雪青望着自己的双手,缓缓闭上眼,眼角隐有泪划过,原来,自己是真的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了。
护不了纳兰玉,杀不了徐长流,也为那两百多条无辜性命讨回不了公道了。
恐怕今夜过后,外界盛传的赵家地皮无赖又会多加一条,没有灵力的窝囊废了。
赵府小厮与老管家刚刚才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此时立于自家主子身后,看着那寂寥孤生的背影,连肩膀都有些伏低了,眼里有无奈心疼,终是双双一声长叹,都没有上前。
此时此刻,说什么安慰的言语,好像都起不了作用。
而官杨看着赵雪青,眸色复杂,他太明白赵雪青此时的感受了。
人最容易崩溃的从来不是落魄时候,落魄时候,凭借自身意志还有一丝回转生机,若说会因什么崩溃,便是自负与自卑混杂的时候,赵雪青自负与过去有强悍灵力的时候,可以凭借自身之力护住心爱之人,而现在,他心里清楚,他已经没有来保护重要之人的实力了,他现在,是孑然一身,什么都做不了。
这种崩溃心境,与当初的自己何其相似。
一时之间,千头万绪,还有人重生,好似知晓他前世的一切作为,光是这件事,就压的他心头发麻,官杨只觉心累,浑身都没了力气,只见一双黑锦长靴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他抬眼,便是对上严袭深沉的眼眸。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颓丧,心绪难结,严袭问他:“方才,花影鬼面与你说了什么?”
官杨喃喃道:“它叫徐长流。”
严袭又道:“你知道,我不是问这个,除此之外,它还与你说了什么?”
官杨也不知道为什么徐长流没有当着所有人揭穿他,思绪一片混沌,他现在能说什么呢,告诉严袭,自己早就不是原来的官杨了,是死过一次,被千夫所指,万人唾骂,造下万千杀孽的重生过来的官杨,或者说自己一生,也许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他自己也很想啊,很想有人能明白,能理解自己,帮他一起分担,陪他一起走,但是,他没有那个勇气,他有什么立场资格,在万丈荆棘深渊之下,让人陪他一起斩光破云,披荆斩棘。
半晌,官杨眼睫低垂,掩去眸中那一点急于破眶的泪意,再苦再难再痛,都死过一次了,他还怕什么,只要能护住重要的人,不再重蹈覆辙,管他什么幕后人,鬼神手,天光破云,勇敢面对,都会过去的。
是啊,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还活着,就有生机,一切都是希望,官杨不想让严袭担心,他尽量让自己语气欢畅一些,抬头道:“它能与我说什么,你不要担心,我没事。”
看着地上少年眼尾强忍的泪花,故作轻松的笑容,偏偏眼眸深处又是自己都察觉不到的痛楚,真的刺痛了他的眼,严袭倏而敛眉,袖中长指微蜷,不禁有些无奈,官杨总是这样将所有事情藏在自己心头。
“罢了,你既不愿说,我也不再问。”
严袭了解他,也懂他,知道什么时候该追问,什么时候该沉默,既然官杨不想说,严袭不愿强迫他,若问的多了,恐怕官杨又会陷入自身思维之中,这样,只会给他添加不必要的压力。
忽而,严袭撩袍蹲身,轻轻环过他的腋下,竟是一把将官杨打横抱了起来。
顿时,周围有人投来目光,略微有些异样。
“你干嘛?”
官杨惊道:“放我下来,我腿又没断。”
严袭却是目光不惊,动作利落,只道:“你受伤了,灵流虚弱,不要乱动。”
官杨拗了半天也没有拗过这人,他脸皮薄,见所有人都盯着这方,也不好再使劲挣扎了,还好自己是女儿身,被抱着还显得不那么怪异,所幸随严袭去了。
“赵雪青和纳兰玉,怎么办?”
严袭头也没回道:“他好歹是个男人,没那么脆弱,这些事,他能处理好,我们,还有事情要做。”
严袭抱着官杨,云衍安慰了哭泣的小师妹几句,匆匆跟在了身后,待三人出了赵府,一时半会,竟没有人发现赵府已经出了这般祸事,人间还是那个人间,烟火喧嚣没有淡去半分,赵府内这般动静,也扰不了热闹尘世半分,就算出了这样的事情,日子还是要继续的。
就不知明日,赵府事情一传出去,会是一番什么光景了。
不管怎样,赵雪青还是要振作,严袭与官杨也是要继续要追查下去。
毕竟,还有少女干尸一事,就不知与这徐长流有没有关联了。
云衍告别严袭官杨之后,独自一人径直回了光音神庭。
严袭与官杨回到住处,推开门,屋内清雅,严袭将怀中人轻轻放在了软榻上,拿来包扎药物,见官杨一直神思不属,秀眉蹙的那般紧,严袭打开纱条,道:“我说过,以后,我会一直在,这是真话,所以,你大可不用考虑那么多问题。”
官杨任由严袭褪去他的衣裳,露出被梧桐叶划破的伤口,只见严袭精致的下颚线有些紧绷,语气听的出来是极为认真的,没有半分玩笑意味,他不禁掩面道:“你能不能不要这个样子。”
听官杨声音竟是有了笑意,严袭有些莫名了,不禁看他,有些疑惑:“嗯?”
官杨搓搓胳膊,道:“我还是习惯你冷面少言的样子,你这个样子,我感觉,有些……肉麻哎,不信你看,鸡皮疙瘩都起来啦。”
严袭此时这种语气神态,还是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官杨总感觉有些怪异,神思不禁敏锐起来,他将衣裳穿好,道:“严袭,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了?”
严袭道:“一句话而已,我还能瞒着你什么。”
官杨紧追他的眉眼,见严袭背过身收拾东西,又问道:“行,那我问你,今日与纳兰玉对战时,你为何没有召唤“安愿”?”
安愿,是严袭的佩剑,也是一把难寻神武,他没记错的话,从头到尾,严袭用的都是那截柳条。
严袭背对着他,收扎药包的手流畅自如,他心跳微微有些快了,表上却还是一副冷淡模样:“灵流魂脉不足以支撑召唤“安愿”罢了。”
他的口气淡淡,语调平静,不过,短短几个字却是奏效了,闻言,官杨果然转移注意力了,他扬眉大惊,立马起了身,双手撑在小桌上,急道:“灵流魂脉,莫不是寒夜星又加重了?”
严袭侧过身,避开官杨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暗藏笑意,偏偏话语语气又是冷淡的紧:“应该是吧。”
官杨挠挠后脑勺,唉了一声,不知在想什么,有些愁眉苦脸。
严袭将药包放入柜中,轻轻将柜门合上,无形岔开话题,问道:“易容术今晚解,还是明日解?”
官杨看了一眼自己的舞娘服,道:“最好是今晚解了,难道要我今晚就这样沐浴休息,太别扭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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