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嬷嬷从外头回来,在廊檐下弄干净了身上脚下不小心沾到的尘土,快步进了主屋。
林老太太正好用完晚饭,大丫头喜儿服侍着她刚净了手。李嬷嬷见状,忙上前搀扶着林老太太进了里屋。
“话都传到了?”
才刚落座,林老太太便问了起来。
李嬷嬷笑道:“老太太放心,您的话奴婢给三位太太都带到了,东西也都交到太太们手上了,太太们都说您想得周到呢。”
林老太太便稍稍放了心。
这段时间林府上下都忙得团团转,林老太太在后院里每日也忙着招待一些往常关系亲近的女眷,虽说只是坐在一起说说话,到底是年纪大了,精神头不行,送走那些女眷她就觉得头沉得厉害,觉得疲累,哪里还有功夫去关心几位孙女。
眼见明儿个就是林老太爷大寿的正日子,林老太太才想起来早就给孙女们准备好的头面没送出去,饭前打发李嬷嬷去挨个送了。
“老三家的能起身了吗?”林老太太又问。
李嬷嬷摇头,“奴婢今日去看,三太太面色还不怎么好,在床上虚躺着呢,明日怕是也起不来。”
林老太太就皱了眉,“找郑大夫来看过了?”
李嬷嬷道:“三太太说郑大夫来看过了,说她这胎怀相不好,开了保胎方子先喝着,要保完三月没掉,才算是稳了。”
林老太太眉头一松,“能保住就行。老三呢?”
李嬷嬷道:“三爷今儿去庄子上查帐还没回来。”
林老太太面上露出一丝欣慰,“我就知道老三聪明,是个能干事儿的,他往日里就是懒散,什么都不愿意做,才让人瞧轻了。这开年把那些庄子铺子交给他去管,你瞧瞧,他这段时间不也是什么都做得好好的。”
李嬷嬷笑道:“老太太说的是。”闭口不提老太太将心腹管家帐房都派过去帮忙的事。
林老太太端起茶来喝了一口,突然怔了怔,又叹了叹气。
李嬷嬷忙接过她手中的茶碗,道:“好好的,老太太为何叹气?”
林老太太神情疲惫,“香蓉,在谢家的事情上我是不是做错了?”
香蓉是李嬷嬷的名字,两人上了年纪后,林老太太几乎都不这么叫她了。
李嬷嬷也怔住了。
那日林大太太来找老太太说话,她也是在场的,林大太太说的那些她都听见了,后面的事情也是她奉了林老太太的命令去安排的。
本来她是安排了两个婆子守在后花园小郎君们常去的望风亭,想着等谢家兄弟走近了,再有意无意将四姑娘身体缺陷说给对方听,好让谢家主动放弃四姑娘,在大姑娘、二姑娘和三姑娘中选一个联姻。
哪知有人竟然存了和林老太太一样的心思,半道上拦了人将话一股脑都说了。要不是那两个婆子回来说没见到谢家两位小郎君,她们都还蒙在鼓里。
事儿是谁做的虽然还没查出来,但嫌疑出不了大房和三房。
更没想到的是,谢家知道原委后,竟然会拒绝了林家所有的姑娘,谢家不愿意和林家联姻了。
谢家是在怪林老太太欺瞒了他们。
老太太这边出尔反尔误了四姑娘的姻缘,觉得对不起二太太和四姑娘,又惹了林老太爷不高兴。那边呢,有心无心总是得罪了娘家人。出发点虽都是为了两边着想,最后却两边都没落着好,老太太心里肯定不好受,只是这一段日子实在太忙,她才一直憋在心里没提。
事情确实是林老太太做差了,李嬷嬷又能怎么说。
她只好劝道:“老太太怎么这样想?您那样做也是为了四姑娘和谢家,您可没做错,错的是那私底下行事的人。”
林老太太摇头苦笑,“你别安慰我了,我若没做错,老太爷也不会连着一直歇在书房了。是我那天糊涂了,听了老大家的那些话,就鬼迷了心窍,明明都是和老太爷商量好的事情,给我办差了啊……”
李嬷嬷灵光一闪,“若老太太是担心这个,事情倒也不难补救,明日里自会来许多达官贵人,您为四姑娘再寻一个好亲事不就成了?”
*
夏真真泡了药浴出来,感觉一身轻爽。
郑大夫开的药她现在已经不用了,之所以还常常请郑大夫过来看诊,不过是为了迷惑其他人。
前月底,陆家介绍的那位章大夫回来了,仔仔细细给她把脉问诊,又问了当日落水的情形,重新给她开了张拔寒毒的方子。
“四姑娘,听你所言,你落入冰湖受冻的时间不短,这已经不单单是冻伤那么简单了。”年近古稀的章大夫神情格外严肃,道:“你这是寒毒入体之症,加上身体又有阳虚之症,才会造成宫腹附近血液经脉不畅,若不能得到有效治疗,将来葵水来了,你每月少不了要绞痛非常,自然也会影响子嗣孕育。”
夏真真对生不出孩子这件事情没什么感觉,但她前世就体寒,经期常疼得死去活来,饱受痛经之苦,因此对这个倒是有十二分的恐惧,忙问:“章大夫有什么好法子帮我没有?”
章大夫道:“寒毒症多发于冬日,寻常只要不吃冰凉之物避免受凉倒也无妨,但若想将它拔除,还是要费些功夫。”他沉吟许久,“我看过郑大夫的方子,基本上也算是对症,但药效还少了一些,你如今年纪又小,有些药还吃不得,待我重新开方,你且泡上半年我再来看。”
于是夏真真便换了新的药汤。
不过泡了几天,她就感觉一直缠在体内的寒意稍许减了一些。
看见桌上茶盘边摆放了一套满金镶红宝凤穿牡丹头面,夏真真不由面露诧异。
“这谁拿来的?”怎么这么老气?
紫烟道:“二太太差人送来的,说是老太太给姑娘的。”
既然是老太太给的,那就难怪看着老气了。
夏真真眼睛亮了亮,颇有些新奇的一件件拿起来放在手上仔细瞧,发梳、钗子和步摇、耳饰和额饰一共十六件,件件都做得十分精致,想来价值也十分贵重。
可惜不能换成真金白银。
“把它收起来吧。”把玩够了,夏真真挥手让紫烟将东西拿去收放好。
这套头面和她的年纪也太不相称了,留起来做家底还可以,明天戴出去就是笑话了,大小尺寸都不对好吗。
秋分端了新炖好的银耳羹进来,夏真真才吃了两勺,想起给林老太爷的寿礼还有一件做完了未看,连忙匆匆扒完剩下的,起身去了侧间。
青纹和春分正在里面照着她的要求仔细擦拭寿礼,夏真真围着端详了半天,没看出什么瑕疵,不由舒了口气。
这份寿礼虽不算贵重亮眼,总算她一片心意嘛。
“你们四个这阵子都辛苦了,尤其是青纹格外受累,这么短的时间,要你做出来一件成品也是难为你了。”夏真真笑道:“不过我也很意外,没想到你还有这般天分,日后闲暇下来,少不得还有辛苦你的时候。”
青纹不敢居功,“姑娘愿意教导青纹,是青纹的福气,为姑娘做事,青纹不怕辛苦。”能学得一技之长,再辛苦也值得,她心满意足的很!
其他三人虽略有失意和羡慕,看到成品这般完美,也就都释怀了。
再说四姑娘早就和她们三个说的清楚明白,每个人生来具备的天分不同,有人擅长绘画,有人喜欢吹笛,有人会赚钱,还有人只会读书,而她们这次不过是在天分上输给了青纹罢了,没什么好沮丧的。
“好了,除了秋分留下值夜,其他人把这里收拾好就都回去休息吧。”
夏真真又拉过紫烟吩咐了几句,带着秋分转回卧房。
*
第二日一早,林府正门大开,巳时起就接连不断有客人登门贺寿。
外府总管事黄森身着崭新紫褐色锻衫在门口代林老太爷迎宾,礼单桌前坐着两个同样崭新布衫的帐房先生,后头一溜六七个小厮站着,遇到有携了重礼来的就前去帮忙搭把手,再有一人引着入内。
男宾带去前院正厅坐着,也有愿去后花园赏景的,女宾则都被带到了后院花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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