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姆勒的黄昏只有极其短暂的几分钟, 就像是舞台幕布转场一般,天光被巨大的黑暗所吞噬,转瞬之间, 就只剩下压抑的黑红。
夜色之中的枪声很不好辨认, 似乎忽近忽远, 索兰度将手指搭在嘴唇上吹了一声口哨, 哨塔上的士兵连忙跑了下来“首领。”
“那边怎么回事”索兰度向着枪声四起的夜空抬了抬下巴。
士兵道“我过去看看。”
没过一会他就回来了, 报告道“是游族人围攻了前面的一个向导站, 和里面的人发生了交火。”
索兰度不耐烦的道“把他们给我赶走。”
“是”
士兵从旁边的铁蒺藜墙上拿下来一个火把,对着空中挥舞了几下, 似乎是某种暗语,不一会,哨塔上的驻兵又下来了四个,五人一个小队迅速列队,朝着向导站摸了过去。
索兰度转身要走, 一回头发现楚辞站在原地没有动,他招呼道“林,走了。”
楚辞望着夜空“我总觉得我应该跟过去。”
“你跟过去干嘛算了, 一起去看看吧。”
被游族人围攻的向导站是一座低矮的平房。
只有一扇门,没有大窗,此时唯一的门的被游族人用车子挡住,里面的人只能从气窗里伸出枪管, 对抗游族人枪火和流弹。
小队已经占领了游族人身后的高地,混乱枪声中,小队长吹哨的命令只有极其轻微的几下, 如同鸟鸣, 楚辞低声对索兰度道“向导站里只有两个人。”
“这像是游族人能做出来的, ”索兰度撇嘴,“他们经常以多欺少,睚眦必报。”
小队长的哨声持续了三下,最后一声哨响落下,另外四杆枪一齐开火,在黑夜中射出一排金红的焰火雨。
“怎么回事”
“后面有人偷袭”
那几个游族人瞬间乱了阵脚,狼狈的缩回越野车中,子弹如冰雹一般“乒乒乓乓”的打在车顶和车窗上,车窗应声而碎,游族人慌忙启动车子,想要逃离。
“这有什么好看的”索兰度似乎觉得无聊,“这群游族人虽然凶狠,但也都是散兵游勇,遇上受过训练得士兵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楚辞耸了耸肩,正要跟着他离开,精神力场感知之中,忽然有一道嘶哑苍老的声音问“他们跑了”
接着,是另外一道沉稳的声音道“我想是的。”
老人嘀咕“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刚才还听见”
他话音未完,就听见有人大声喊道“莱茵先生”
艾略特莱茵一愣,随即眼底闪过笑意“林,他来了。”
楚辞从小山坡上溜了下去,惊起的尘土落了跟在后面的索兰度一脸,他骂骂咧咧的道“你他妈的能不能慢点,咳咳咳呛死我了”
艾略特莱茵大力推开被游族人堵上的门,远远望见夜色中一道模糊的影子朝着这边跑过来,最后停在了他的面前。
“我以为还得再等几天,”莱茵笑道,“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过来了。”
“那当然,”楚辞道,“我中午在乌拉尔巷见到了达奇,下午就赶紧过来了。”
他偏过头,对着莱茵身后的老费顿挥手“费顿先生,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年轻人。”费顿瓮声瓮气的道,“虽然我觉得,你们来霍姆勒不是个好决定。”
“刚才是你开的枪”艾略特莱茵问道,他的目光不着痕迹的看向了楚辞身后的索兰度,“这位是”
楚辞未及开口,索兰度问“这就是你的同伴”
“嗯,”楚辞点头,“这是莱茵先生,这是费顿先生。”
他介绍完,疑惑道“不过,那几个游族人为什么要围攻你们”
莱茵道“我前几天在另外一群游族人手中拿回了你背包里的一些东西用了点相对不那么友好的手段,他们因此找了帮手,对我穷追不舍。”
寂静的夜色中,越野车的发动机声尚未走远,索兰度道“这些游族人就像飞虫一样烦,经常在边区惹是生非,去把他们都杀了,尸体挂在墙上给其他的游族人都看看。”
艾略特莱茵笑着道“虽然我也觉得他们让人厌烦,但是他们人数不少,恐怕不好对付。”
索兰度冷哼了一声。
莱茵道“或许,我和林可以帮忙”
“不用不用,”楚辞指了指索兰度“他是六区的首领,有的是手下。”
艾略特莱茵“”
他好笑道“难怪刚才那些游族人跑的那么快。”
索兰度又吹了一声口哨,哨塔上的驻兵小队飞快的追了出去,索兰度叫楚辞“回去吧,他们还在等。”
老费顿咳嗽了一声“既然你已经找到要找的人了,我就不跟着你了,我先回三区。”
艾略特莱茵没有强求,只是道“路上小心。”
老费顿摆了摆手,对楚辞告别之后,看了索兰度一眼,啧啧的自言自语“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艾略特莱茵也颇为惊奇,送走了老费顿,剩余三人往边区哨所走去,莱茵压低了声音问楚辞“这是怎么回事,你降落之后都遇到了什么”
楚辞讲述了自己受伤差点被奴役民卖掉的悲惨遭遇,艾略特莱茵同情的看了看他,又道“可是六区首领为什么会在这”
楚辞道“西泽尔被当成囚犯关进丹尼尔斯学院了,我们要去救他。”
艾略特莱茵“”
好家伙,本以为林已经够惨了,没想到西泽尔比他还惨
他沉默了一下,道“这也算是人生阅历的一种极致体验吧。”
“那你和六区首领,又是怎么认识的”
楚辞三言两语将后来的事情说了一遍,只拣了譬如眼镜城外的战争等等此类重要节点来说,艾略特莱茵听完之后提出疑问“可是,你刚去眼镜城的时候是怎么见到索兰度首领的他又为什么会相信你说的话。”
楚辞淡然的道“我绑架了莫桑。哦,莫桑就是石头城堡的卫队长,然后叫他来和我换人质,顺便告诉他奥克利要入侵六区了。”
莱茵“”
行,这确实是你能做出来的事。
刚进边区哨所的大门,蓝心就迎了上来“怎么去了这么久呃,这位是”
“是和我一起的同伴,”楚辞语气轻松的道,“正好找到他们了。”
“那还真是巧。”蓝心弯起眼睛,对艾略特莱茵和费顿道,“我是蓝心。”
她没有说自己的身份,莱茵也就没有问,他忖了一下,看着楚辞道“你刚才说,西泽尔在丹尼尔斯学院,是怎么一回事”
“我捡到了他的背包,”楚辞道,“当时正好有长老会的囚车送囚犯过来。”
蓝心无奈道“我来说吧。”
她讲述的比楚辞能省略就省略的三言两句要详细得多,艾略特莱茵很快就将事件前后串联起来,他若有所思的道“所以,你们刚从长老会过来”
“对,”楚辞从口袋里找出蓝心拓印的那张记录单递给艾略特莱茵,“你看,最后一行就是西泽尔的字迹。”
西泽尔的字写得很好看,形体秀丽,风骨兼具,属于看一眼就会印象深刻的字体,莱茵见过几次,于是只瞥了一眼就点头道“对,这确实是他写的。”
他只是没想到,六区和七区两位领主之间的辖域之争背后竟然还有楚辞的影子,真不知道是该说他运气好,还是运气差。
“你们打算怎么救西泽尔”艾略特莱茵问道。
楚辞耸了耸肩“我不知道啊,这得看索首领,他经验丰富。”
索兰度提醒“我不姓索。”
外面似乎起了风,阴森森的低沉呼啸,席卷着地面上得碎石砂砾到处乱走,打在墙壁上“乒乓”的响,好像下了一阵猛烈的冰雹。
“这件事并不像想象的那么简单。”莱茵说道,“首先,我们虽然已知西泽尔就那里头,但丹尼尔斯学院很大,我们并不能确定他的具体位置;其次,就目前来说,对于丹尼尔斯学院的内部结构我们也并不清楚。如果想潜入进去,再救一个人出来,恐怕有一点难度。”
查克听他这样说,心道,这何止是有一点难度,这是有亿点难度啊
他下意识的叹了一声。
楚辞偏过头“你叹什么气”
查克摆手“虽然进丹尼尔斯学院救人很难,但是我知道嘛,你就算是不要命也要救那个人出来,对吧。”
艾略特莱茵看了看楚辞,楚辞被他看得很不自在,扭过头道“怎么啦。”
莱茵摇头不语。
楚辞看向蓝心“我们能弄到丹尼尔斯学院的内部地图吗”
蓝心却抬起下巴,指了一下索兰度“这不就是活地图”
楚辞震惊道“索首领也进去过”
索兰度暴躁道“都说过了我不信索”
楚辞却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你真的进去过”
“敏德先生是我救出来的,你说呢”索兰度睥睨着他,道。
“这不一样,”楚辞道,“你如果只是潜入进去救过人,蓝心就不会说是活地图,按照她这意思,你对丹尼尔斯学院内部结构似乎很熟悉”
索兰度不悦道“你知道的太多了。”
倒是艾略特莱茵开玩笑道“很好,林,你以后如果不做猎人,可以转行去做侦探,你已然具备了成为一名侦探的潜质。”
“我才不。”楚辞断然拒绝,随即问蓝心,“索首领当年是怎么将你老师从丹尼尔斯学院救出来的”
索兰度已经懒得纠正他了,一脸“毁灭吧”的无所谓。
蓝心忍着笑道“你的同伴说的对,我们无法获知丹尼尔斯学院内部囚犯的情况,所以需要一个前哨,以囚犯的身份先行进入监狱里,探查到目标的具体位置之后再向外传递消息我们首领当年就是这么做的,只不过当年外面并没有人接应他,他凭一己之力将我老师带了出来。”
“抛开别的问题不谈,目前的计划是效仿索兰度首领当年的行动,将他送进丹尼尔斯学院里”艾略特莱茵道。
“不,现在见过我的人太多了,容易露馅。”索兰度说道,“我只能在外面接应。”
楚辞举手“我去。”
索兰度断然否认“你不行,你的脸太有辨识度,比我更危险。这位莱茵先生也不行,他一看就不好惹,太引人注目了。”
于是在场三双眼睛,六道目光齐刷刷地汇聚在了查克身上。
正在打盹的查克恍然睁开眼睛,满脸懵逼“怎么了”
楚辞一锤定音“就他了。”
查克瞬间清醒“什么就我了什么我”
他不过就是眯了一会,怎么醒来感觉整个世界都变了
蓝心耐心的将刚才几个人的讨论内容复述了一遍,查克瞳孔地震,看着楚辞道“你知不知道丹尼尔斯学院是霍姆勒除了漆黑之眼以外最可怕的地方”
楚辞点了点头。
“那你还让我去还不如让我直接死了”
楚辞咳了两声“说话注意点,你们首领也去过,现在活得好好的在这坐着。”
“他可是索兰度首领”查克绝望的道,“你拿我和他比好比么。”
“别激动,”楚辞好笑道,“又不是逼着你非得去,我们再想别的办法不就行了。”
“先不讨论由谁来进入监狱的问题,”艾略特莱茵缓慢的道,“我们要如何将这个前哨送进去而且还是作为囚犯送进去。”
“这个很简单,”蓝心道,“收容囚犯的囚笼是封闭的,只有一个很小的探视窗,只要离开了长老会就没人在意他是谁,执行者只保证送进丹尼尔斯学院的人数正确,而不管到底是不是这个人,要不然你们那个同伴,叫西泽尔的,也不会被当成替罪羊送进去了。”
“所以,在路上劫囚车掉包就可以。”
“可是我们如何得知囚车什么时候离开长老会,以及它的行动路径呢”
蓝心在腰带上挂着的小包里搜了一会,找出另外一张纸,语气温柔的道“我今天早上去找收容记录的时候瞬间也将接下来的囚车调度时间表拓印了一份,所以完全不用担心上哪里去找囚车这个问题。”
“原来你一早就想好要怎么做了”楚辞抱起手臂看着蓝心。
“对啊,”蓝心故意语速极慢,一字一字咬牙切齿的道,“但是某些人还嫌我太菜呢。”
“蓝心女士思虑的很周全,”艾略特莱茵停顿了一下,道,“是谁嫌弃她”
楚辞一指索兰度“他。”
索兰度“”
他阴恻恻的道“你总叫不对我的名字也就算了,还想诬陷我”
查克一惊,连忙劝和“算了,首领算了。”
“但我还有一个问题,”楚辞沉吟道,“西泽尔被当成囚犯送进去了监狱,但是难道他会一直坐以待毙吗万一他已经从里面逃出来了呢。”
蓝心道“丹尼尔斯学院守卫很严格,这么多年很少有囚犯可以越狱成功。”
楚辞“他的实力比起我没差多少。”
蓝心“当我刚才那句话没说。”
莱茵想了想,道“我认为,他大概率还在里头。”
“为什么”
“如果他出来了,一定会按照我们的约定去乌拉尔巷留消息,但是最近达奇一直都在乌拉尔巷蹲守,直到今天才见到你,却并没有他的任何信息而且,两天前受到大雪天气的影响,他应该有所考量,就算出来,各种通道都因为积雪封闭,他没有地方可以去。”
莱茵说完,又摇了摇头“但这也只是一种猜测,他到底在不在丹尼尔斯学院里,还是的探查过之后才能有结论,所以这个前哨,至关重要。”
“还是我去吧,”他看向索兰度,“麻烦索首领索兰度首领提前为我讲解丹尼尔斯学院的内部结构。”
“我去。”
一直沉默的查克忽然出声“我去吧,我是霍姆勒人,对这里地形啊风俗什么的都比较熟悉。”
楚辞惊讶“你不是不愿意”
“快点同意,”查克打断他的话,碎碎念般的催促,“快点同意快点同意,在我反悔之前,快点”
楚辞故意道“你想好了这可是有可能送命的。”
“你对我说,”查克目光炯炯的盯着他,“说我不会死,快说。”
楚辞“你不会死。”
“嗯。”查克用力点头,“你从来不骗我,我不会死,一定不会。”
“不要勉强”
“没有,”查克摇头,“我刚才只是才睡醒,脑子不清楚。现在我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放心。”
楚辞慢慢地,点了一下头。
“而且,”查克低声道,“我相信你。”
长老会最近的一趟囚车押送是在第二天的傍晚,次日中午,一行人便准备出发,打算提前埋伏在囚车的必经之路上。
“这次运送的只有一个人,”蓝心拿着调度表对查克道,“这倒是方便我们掉包,但中途可能会发生其他不可预料的突然状况,你要随机应变联络器的使用方法记住了吗”
“嗯,”查克点头。“记住了。”
“我留在这,”蓝心低声道,“我会提前贿赂丹尼尔斯学院的接收员,让他不要搜你的身,最好是允许你带一些东西进去。”
查克瞪大眼睛“这样也行”
“只要不是违禁品,他们一般都会同意。”
“那,”查克指了指手中的联络器,“这个算不算违禁品”
“我会帮你缝在衣服帽子里,”蓝心说着,神情有些忧虑,“首领给的地图还是十几年前的,也不知道丹尼尔斯学院的内部结构会不会有什么变化”
查克忍不住笑道“我怎么感觉,你比我还紧张”
蓝心秀眉一蹙,查克立即改口“我知道我知道,你是为了保障行动成功对了,林呢”
“他的伤还没有好,”蓝心低声道,“莱茵先生不想让他跟过去。”
查克摇了摇头“他不会同意的。”
接着车窗外就传来楚辞斩钉截铁的反驳“不行我要亲自去就救我哥”
艾略特莱茵无奈道“要是你中途又受了什么伤,你要我怎么向西泽尔交代”
“我不管,反正我就是要去。”
查克从车窗里探出头来“莱茵先生,他之前还受伤不能动的时候差点一个人跑来丹尼尔斯学院,你就别拦着他了。”
艾略特莱茵眉毛挑了一下“受伤不能动”
正是因为和楚辞搭档行动过多次,他深知这位年轻猎人的实力和身体素质,到底是多严重的伤,才能让楚辞到了不能动的地步
而楚辞无所谓道“反正已经好了。”
“好了”莱茵反问。
楚辞“快好了。”
他嘀咕道“你怎么变得和沈昼一样烦”
莱茵哭笑不得“不是烦不烦问题,作为你的搭档和朋友,我得为你的生命负责。”
楚辞撇起嘴“那我答应你,不到万不得已不动手,行了吧就跟过去看总可以吧,我必须第一时间见到我哥。”
他停顿一下,小声道“我真的很担心他。”
艾略特莱茵温和的道“好。”
查克缩回车里,楚辞和艾略特莱茵相继上车,这次是索兰度开车,查克在得知首领竟然要当司机的时候非常诚惶诚恐,但是等车子启动之后,他就后悔了。
这还不如他自己开呢
索兰度开车路子非常野,堪比楚辞驾驶星舰,一辆平平无奇的越野,在索兰度首领手里,生生开出了荒原草上飞的酸爽感,查克委婉的道“首领,要不还是我来开吧”
“你坐好,”索兰度叼着一支卷烟,眼神轻蔑的道,“我当年可是荒原上有名的车神,游族人从来追不上我的车。”
查克默默缩了回去。
艾略特莱茵坐在副驾驶,这两位烟民在认识的第一天晚上得知对方嗜烟如命之后就一见如故,声称要戒烟莱茵此时和索兰度一起吞云吐雾,车窗半开着,要不是因为此时经过的是一片干枯的河滩,他们估计会被飞扬的尘土呛死。
查克又看了一遍丹尼尔斯学院的地图,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楚辞“你是不是忘了告诉我,你哥长什么样子,万一我认错了人怎么办”
楚辞道“黑头发绿眼睛,长得最好看的那个就是我哥。”
查克“就这样”
楚辞疑惑道“对啊,不然还要怎样”
查克伸手在空中比划“难道他就没有什么其他外貌特征比如脸上哪里有没有痣之类的。”
“没有,他没有痣。”楚辞摇头,“你就记得他长得很好看,一眼就可以认出来。”
查克“”
艾略特莱茵笑着补充道“林说的对,西泽尔的气质很独特,如果你见到一位黑头发绿眼睛,长相英俊,看上去冷若冰霜,让你觉得很有压迫感,无法接近的年轻人,就一定是他。”
索兰度闲闲的插话“你们俩都说他长得好看,我现在很好奇他到底长什么样子,还能有小林好看”
楚辞用手掌心撑着下巴,道“我觉得他长得比我好看。”
“那你叫什么,”索兰度手伸到车外掸了一下烟灰,“那个词怎么说来着英雄救美,对,英雄救美。”
在索兰度首领眼中,楚辞有胆识有魄力有实力还有脑子,说一句少年有为丝毫不为过。但他没见过西泽尔,加上楚辞一再强调他哥长得很好看,于是索兰度首领下意识觉得,这必定是个美人。楚辞为了救西泽尔冒险到眼镜城给他报信,说一句英雄救美丝毫不为过。
而和西泽尔熟识的艾略特莱茵也慢慢的掸了一下烟灰。怎么说呢虽然索兰度首领说得对,但就是觉得有点怪。
再想一下,还是好怪。
啧。
他回过头看了一眼楚辞,发现这家伙坐得四平八稳,一脸坦然。莱茵心道,不知道西泽尔出狱之后听见这句话会是什么想法,反正总不会像林一样欣然接受就是了。
在索车神一路风驰电掣的狂奔之下,他们不到下午四时就抵达了埋伏点,因为楚辞不参与行动,所以他就坐在车里无聊的发呆。但是他们来得是在太早了,一会儿,艾略特莱茵也回到了车里,低声道“你的伤到底怎么回事”
楚辞想了想,说“就是那种快死了,但又没完全死的情况。”
莱茵“”
楚辞抬手比划了一下,从自己的肩膀一直拉到腰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就是我比较倒霉。有一块金属壳子插进了我的脊背里,伤口应该很深,因为查克帮我包扎完后吐了。”
“那现在”
“现在基本没事了,”楚辞道,“只要不太剧烈动作就没问题。”
“对了,”楚辞补充道,“不要告诉我哥。”
艾略特莱茵没有回答,他不知道想到什么,沉沉的叹了一声。
暮云渐重,荒原上起了大风,一阵一阵低沉的怒吼,仿佛巨兽即将来临。
杂乱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个小黑点,它逐渐走得近了,才能看清楚那是一辆重卡,在坎坷不平路上颠簸。
索兰度和莱茵计划很简单,伪装成过路打劫的游族人,一旦查克进了囚笼掉包成功,他们就立刻假装发现这是长老会的囚车,立刻撤退。
风依旧没有停下,浓郁的猩红的云沉沉压下来,仿佛就在头顶,伸手可及。车窗外枪声四起,大约过了十几分钟,索兰度和艾略特莱茵小跑回来钻进车里,楚辞道“成了”
索兰度点头,一踩油门启动车子“我们快点回去,风暴似乎要来了。”
一小时前在荒原上,楚辞身旁的车窗外刮过的风这时候抵达了丹尼尔斯学院的大门前。天已经完全黑了,探照灯昏黄的光柱被风沙迷惑,只剩下极其黯淡的一抹,等待在门口的守卫被风吹得睁不开眼睛,低声咒骂道“今天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么晚还送囚犯过来也不怕晚上走夜路遭鬼。”
“我劝你闭嘴。”
囚车缓缓停在了大门口,车门打开,从里头走出来一个身形粗壮的黑脸男人,他穿着黑色的执行者支制服,往地上吐了一口吐沫,接着道“我们在来的路上遇见了游族人打劫,这群该死的东西,长老会的囚车也敢打劫,真应该把他们都杀了挂在荒原里风干成人肉干”
守卫不敢言语,只得附和道“您说得对,他们确实该死”
接引人开着平板叉车缓慢挪动过来,一边签署交接单一边道“昨天晚上几个游族人袭击了六区边区的一座向导站,然后被哨所的士兵枪杀了,尸体挂在边区线的铁蒺藜上”
“索兰度的人总算做了一件对的事。”
接引人将交接单递给执行者,压低声音道“听说索兰度在长老会杀了奥克利,七区现在没有首领了,是真的吗”
执行者随便在交接单上划了两下,将单子拍在接引人的胸口,冷漠道“不该打听的事不要瞎问,免得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墨水笔“吧嗒”一声掉在地上被风卷走,接引人追出去两三米才将笔捡了回来,一回头,看见那个执行者已经回到了车上,不耐烦的敲打着车窗道“赶紧把人弄走,我们还赶着回三区。”
接引人暗暗“呸”了一声,声音极小的诅咒道“游族人怎么没把你杀了”
他开着叉车将黑漆漆的囚笼平移到板车上,通过大门时守卫要打开囚笼检查,接引人摆了摆手“我刚才已经看过了,没问题。”
守卫便放行,打着呵欠回到了门房里。
风吹在铁皮的囚笼上发出一声一声悠悠的金属长吟,笼子里查克被冻得瑟瑟发抖,他爬到瞭望窗跟前向外看,板车两侧是高高的围墙,围墙的尽头燃着一点惨淡灯光,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风吹灭。
到了那一点灯光所在,板车停了下来,查克这才发现这是第二道门,而接引人依旧若无其事的对守卫道“没问题,我刚才已经看过了。”
守卫将巨大的黑铁门打开,板车继续往里。
这条被围墙包裹的通道很长,足有三道门,而第三道门两边还有两座高高的哨塔,探照灯来回巡视,好像两只巨大的眼睛。
进了最后一道门,接引人从车上跳下来,对来接人的警卫打招呼“这就是今天送过来的,只有一个人。”
接引人附在警卫耳边说了几句什么,手从他的口袋旁边划过,警卫露出了然的笑容,低头看了一眼鼓起来的口袋,道“放心,不会出问题。”
说着便将囚笼搬到了小推车上,推进了第三道门。
第三道门后很空旷,空得似乎什么都没有,警卫哼哧哼哧的拽着推车走了一段,对着那边大喊道“老魏,开个灯”
一盏巨大的灯应声亮起,照亮了无边阴沉的黑夜,也照亮了道路尽头,如同巨怪盘踞的古堡。
“怎么这个时间点才送人过来”老魏跑过来帮着警卫将推车拉上台阶。
警卫喘着气,道“说是长老会如今不安全,囚犯不能过夜,这人是今天上午才送过去的,中午就拉过来了。”
“不安全”老魏疑惑。
警卫往四周瞥了几眼,小声道“说是,七区的首领奥克利死在了长老会,怕他的部下偷袭报复。”
“奥克利死了”老魏说着,将囚笼推进了门厅。
推车的轮子碾压在地面上发出巨大的声响,但是瞭望窗太窄了,查克只能看清楚一束一束燃起的火把,这里似乎非常空旷,那声音甚至有微微的回声。
警卫“嘘”了一声“我也是今天中午在调度室听纳格医生说的,不知道真假。”
旁边似乎有别人过来,警卫立即闭上了嘴,刚过来的人“送到二层典狱长那里去领编号,安排个囚室先扔进去,剩下的明天再说。”
老魏打开囚笼,对着查克“吁”了一声“出来。”
查克缓慢的爬了出来,他的手腕和脚腕上都系着非常沉重的镣铐,每走一步都很艰难,老魏解开了镣铐,敷衍的道“这是监狱,不管你从什么地方来,以后就是这里的囚犯,忘掉你的名字,从现在开始,你只有编号。”
从二层典狱长办公室出来,查克的胸口贴了一个牌子,上面写着8393,这是他的编号,也意味着他是丹尼尔斯学院的第八千三百九十三个囚犯。
警卫打发走了同伴老魏,一个人带着查克去了分配的囚室,走到一条昏暗的走廊时,警卫停下脚步,进去某个房间拎出来一个很小的包裹,道“有人给你送过东西,但是记得藏好,不要作死。”
“好的,”查克双手接过来,“谢谢警官。”
警卫将他推进了囚室里,“当啷”一声,囚室的门上锁,警卫的背影逐渐消失,囚室门外,寂静的通道里只剩下火焰燃烧投下的大片虚影。
“怎么这时候还有新人来”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低而轻柔的声音,查克被吓了一跳,他连忙回过头,借着走廊上微暗的火光,看到逼仄的囚室内有两张平板床,其中一张上面躺着一个老头儿。
查克一言不发的走过去坐在了另外一张床上,老头儿饶有兴致的道“还带东西进来,看来很有钱。”
查克依旧没有说话。
老头坐起身来,似乎很自来熟的道“你都带了什么如果有烟的话分我一些,我可以给你讲讲这座监狱里的故事,好让你明天早上放风的时候,不被他们揍。”
他说着,伸手要去摸包裹,查克轻轻将包裹拎起来,道“退回去。”
老头儿似乎不以为意“年轻人,不要这么戒备,我在这座监狱里待了快三十年,早就成了一把朽骨头”
他再次抬手要去触碰包裹时,查克也抬手,穿过他的手臂,不轻不重的卡在了老头的喉咙上。
在出发之前,索兰度告诫过他,合适的时候表现出锋芒和爪牙,会让人重新审视你的价值。如果不知道怎么做,就学学林。
老头慢吞吞的撤回了手,脚步后退,查克也就收走了手指。
老头冷冷的“哼”了一声,躺回了床板上。
查克用包裹当做枕头,也躺了下去,但是他并未闭上眼睛,这是在丹尼尔斯学院的第一夜,他不敢睡觉。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却开始迷糊,意识摇曳之际,他的后脑勺触到一个有棱有角的坚硬的东西,他遽然清醒了,却并未睁开眼睛,因为他感觉到,黑暗之中,有人的视线正注视着自己。
那道视线像一条从污水沟里爬出来蛇,阴冷、滑腻、令人毛骨悚然,它距离他如此之近,仿佛就在他的头顶
查克霍然睁开眼睛,正对上老头灰白丑陋的面孔,那长脸如同发霉的石膏,在火光映照之中显得极度阴森恐怖,查克一惊,却依旧反应极快的偏头,抬手扣住老头的后脑勺大力往下一按
老头惨叫一声,发黄的床单上逐渐氤开一团猩红的血迹。
查克抓着老头干瘪的头颅将他提了起来,道“你想做什么”
老头糊了满脸的鲜血,声音发狠“放我下来,不然我就叫狱警过来,说你违规”
查克想了想,摘下老头的号牌团成一团塞进他嘴里,将他扔到对面的床板上,警告道“不要乱打什么歪主意。”
他在脑子里回忆了一下楚辞逼问奥克利的手下时候的凶残场景,依瓢画葫芦的学,语气尽可能冷酷“不然我就杀了你,你也说过你的骨头已经腐朽了,那么不小心从高处掉下去摔死,狱警应该也不会追究吧”
老头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慢慢将号牌从嘴里取出来,道“年轻人,我说过了,不要这么戒备,我都是为了你好,你以为这座监狱是狱警、惩教官、和典狱长说了算都不是,是每一层的老大说了算要是你不懂规矩得罪了他们,连死都会变成一种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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